窦端云刚绕过屏风掀了门帘子,就感觉一阵寒风刀子也似的刮来,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听见兰麽麽笑道;“窦小姐,别走这么快。”扭头一看却见兰麽麽拿了件崭新的石青色斗篷过来,当下任着兰麽麽替她把斗篷穿了,兰麽麽笑道;“这本来是为安哥儿做的,只是安哥儿长得太快,居然还没等到冬天上身就穿不了的。是小姐嘱咐给你的。”
却听杨七娘的声音在房间里传了出来,道;“姑姑,我娘说惦念着安哥儿呢,替安哥儿打了足银的长命锁,又精致,又华贵。安哥儿带上,一定是长命百岁的!”声音响亮,却不知道故意说给谁听的。
窦端云无声的笑了笑,想到杨七娘那句低低的打秋风的,低头摸了摸那上好的料子,她女孩儿家本就娇小,又刚病了一场,这斗篷安哥儿虽然穿着小了,她穿着倒是略略有些嫌大,当下看了兰麽麽一眼,道;“谢谢麽麽了。只是外头冷的很……兰麽麽不在阁子里烤火么!”
兰麽麽见她一脸乖巧,想了想安哥儿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冷什么的,也是他们这些奴仆说得的么?当下笑道;“无妨的,习惯了倒静不下来。窦夫人在后院暗香林那里,我引你去。”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把帽子拉起来,外头风大。”
窦端云随着兰麽麽一路到了后院,路上的雪本来就薄,又被扫的干净,倒是不碍事。
一路安静无语的走到暗香院,就听到兰麽麽道了声到了,顺着兰麽麽的指尖望去,就见她娘站在亭子里。
安静无语的窈窕美人被月色落了一身,影影绰绰的有着朦胧的迷离,腰肢不盈一握,只看背影已经极是动人。
却听兰麽麽低声叹道;“窦夫人的风姿,倒是极好的。”
窦端云却心中剧震,她却和兰麽麽不同,她隐隐看出,那落在窦氏身上的月色,却有些不同。
那是——
她扬高声音,刚喊了一声娘,就看见窦氏转过头来眉目含笑观之可亲。
怀中一团雪白,黑宝石一样的眼睛。
果然!
窦端云眯了眯眼,看着一脸享受的躺在他母亲胸怀里的一团雪白开始磨牙。
窦氏见到女儿,不由惊道;“端云你怎么来了,外头风大得很。”
兰麽麽在一旁笑着说;“云姐儿念着夫人呢。”
窦氏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埋怨,女儿身子刚好,便又拿出来吹风,就贺家六房的儿子娇贵她窦家女儿就全不在意不成?
见女儿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自己怀里的一团雪白,小脸上表情极为丰富,当下又怜又爱,笑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腿儿受了伤,已经包扎好了,你玩儿的时候小心些。”见窦端云踮起脚伸出手,便笑了笑,将那雪白物品递给了窦端云。
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小貂,不过浑身都是雪白的毛皮,又软又暖,只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跟最上等的黑珍珠一样,左腿被窦氏的手帕包扎好了,却在缝隙处还隐隐有些血色。
落到窦端云手里,窦端云伸手一挠,捏住一处软肉,那小貂便忍不住哼哼唧唧。
端云捏了捏小貂肉嘟嘟的身子,举高高一路看一路道;“娘,这小貂好可爱!”
那小貂被她悬空本来极不舒服,但是看她夸自己可爱,又看了下,觉得这丫头虽然不如窦氏的成熟风韵,但是也算甜美可爱,便哼哼唧唧,倒像是十分享受的样子。
窦氏看女儿欢喜的样子,便含笑点了点头,摸了摸女儿的手,便皱了眉;“冷么?”
“不冷!”一路走来,端云倒觉得背心有些发热,小脸红扑扑得跟个桃子一样,透出一些健康气息,她虽然说不上吐气如兰,这冬天大冷,她一吐气便成了薄雾,将那小貂的皮毛吹的翻翻覆覆,如三月柳絮。“娘,我要看梅花!”此时反而有些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了。
窦氏见她笑得灿烂,也舒了口气,道;“却劳烦兰麽麽送这任性丫头一次了。”
兰麽麽素来颇得六奶奶倚重,当下连道;“不敢不敢。”
窦氏看了眼窦端云,见她正在将那只小貂翻来覆去逗弄的开心,便笑叹道;“不过还要烦劳兰麽麽一次,兰麽麽请先回暖阁告诉六奶奶一声,我陪端云看完了梅花就回去。”
窦端云看着兰麽麽应了离开,便一手抱住小貂,起身一手伸手拉住窦氏,窦氏随着她一路行去,眉心却抹上一层薄薄的伤感,满树梅花开的粉白殷红,暗香浮动,她却没有留步,一路带着窦端云在一株梅花前站住脚,看了半天却轻轻叹了一声;“这梅花,倒是糟蹋了。”她眼神迷离,却仿若少女。
窦端云疑惑的看着窦氏,窦氏看了她一眼,将手放在一朵梅花上轻声道;“这株梅花我曾经见过,我来的时候就在,生在天女崖的边儿上,极有风姿,我前阵子去看见没了踪影还以为……想不到……想来是这六房出来的时候搬出来建宅时候迁移的。”
那天女崖,是一处断崖,崖下云雾缭绕,谁也不知道有多深,谁也不知道下头有些什么。
只是在远古的传说里,有一位仙女,违背天规和凡人相爱,那凡人被投入断崖,那仙女在崖便啼血啼哭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绝望的殉情跳下断崖,为了纪念这段爱情和仙女的矢志不渝,所以这悬崖便唤作天女崖。
有大人绑过绳子吊下去过,那百丈的麻绳放到尽,那人回来说一直也没落地,只是大病了一场。
也有好奇的孩子丢过石头,却到底没有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
这一株梅花生于天女崖边,头顶是星空,脚下是大地,吃的是山风,喝的是露水,与天雾为伴,和青岚为友,所以从枝桠到花叶,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峥嵘动人之态。
那六房的贺六爷除了贺坚安之外,却只有一个庶女,那庶女出生不久,贺家家长说贺六爷如今既然儿女双全,自然不能住在主宅里了,便让他搬了出来,因此贺六爷便极不喜欢那庶女。
那庶女如今才一岁,贺六爷满打满算,也是才搬出来两个月不到的。这房子也是近几个月内才修饰好的。
这梅花想来也是贺六爷出来的时候迁移过来的,不过这梅花整体颜色,却已经柔和了许多。
窦端云却一眼看出,这梅花灵气已经所剩无几,估计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可惜了。
却听窦氏低声道;“端云,你看,再冰冷的高傲,再孤独的自由,被人看上了美貌伤了根,就什么都不是了。”
窦端云听窦氏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忍不住呆了一下,一扭头就看窦氏满脸迷离伤感之色,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刚要说话。
就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耳边响起道;“求……求你……救救……。”
那声音细弱无比,窦端云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人,那声音却在耳边,不由一怔。
却听到窦氏一声惊叫,那梅花树后转出来一个人,一把推开窦端云,将都是抱在怀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