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窦家,在别人眼里是一种让人仰望的存在。
贺家的嫡子,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已经少有才名,家中父亲虽然宠爱小妾不成样子,但是母亲叶阁老那边还是能指望上的。
据说贺坚行极为年幼的时候,叶小姐重病缠身,贺坚行衣不解带亲尝汤药之时,曾经许下诺言,此生绝不纳妾,绝不让其妻子重蹈母亲之路。
虽然此话极为大逆不道,但是叶阁老疼爱女儿,反而十分高兴,亲自将贺坚行接到府中教养,众人碍着叶阁老,反而将贺坚行传出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所以贺坚行要娶窦端云,虽然有些人是觉得高攀了,但是私下里却觉得,如果贺坚行真能做到,也堪堪配的。
毕竟妻妾的多寡有时候是直接关系到家族后裔的多寡的,那窦家小姐金贵是金贵的,但是到底能不能生出娃娃来,可是谁都说不准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心下有多少羡慕嫉妒恨那贺坚行娶得窦端云,那窦端云嫁的贺坚行,这一对珠联璧合金童玉女婚姻的人,却是难以说得清了。
阳光从窗户里透过烟落纱渗了进来,金黄柔和的阳光落在酸梨木桌子上,青花茶盏盛着一杯半盏翠绿的茶水,看上去格外的静谧美好。
甚至连空气,也是极为宁静而美好的。
“清流,他还好么?”一去数月,毫无消息,本来以为还要隔上许久,才能得到那只淘气小貂的消息。
窦氏含蓄一笑,温言道;“那孩子倒是和九儿很合拍,自从毒解了之后,就整日和九儿厮混在一起。”
窦端云听她说楚清流已经解了毒,不由松了口气,不过听她口口声声都是九儿,歪头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来,当下微微一笑,窦氏见她眉目间若有所思,也不催促她,只慢慢的吃茶,气质娴雅,即便是伺候了多年的箜篌看去,也和十年来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代替了我的母亲?”
“代替?”微微一笑的少妇,笑容是窦端云极为熟悉的,熟悉到她的心脏微微抽痛了起来。“不是代替哦,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大概是……吧。”她轻轻的说了两个字。
延续。
延续着那个女人想要保护女儿的心愿,延续着那个女人对于自己唯一血脉的宠爱。
窦端云抿了抿唇,在她的记忆里,在最初还是窦娥的时候,她的母亲就是在那年之后去世,如今看来,当初只怕是月初晴带走了母亲,之所以以为扭转了命运,不过是月初晴有没有留下幻灵化身的区别罢了。
虽然一开始没有办法接受,但是自从在天女崖见过欢儿留下的玉简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最初狂风暴雨的无法接受,在挣扎沉沦三天后,少女对着止水剑灵开口,那时候,不是已经决意不管前路怎么样,都要走下去了么。
脸色还算上平静,窦端云低低的复述了一下延续两个字,然后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母亲,现在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窦端云看着窦氏,即便被自己拆穿了身份,少妇的眼中,仍然是温柔的怜爱之情。
“那你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到你死亡吧。”少妇眼睛一片轻怜密爱,笑吟吟的道;“或者你突破了筑基期发现了我不过是一具幻灵化身而已。”
同样是幻灵化身,少妇的神情体态却宛如真人。
想到在白宝斋见过艳儿所制的幻灵化身,不过能做些简单动作当时自己已经惊为天人,却不想自己家里竟然有一个更为厉害让人看不出来半点破绽的。
她正自出神,就听少妇似责怪似娇嗔的道;“九儿素来任意妄为,却是被人惯坏了。”
窦端云伸手摩挲这茶盏,少妇口中的九儿,就是那个自称失忆却笑如灿阳的小小少年吧,天真无邪的宛如一张白纸——她本来以为那是一个白纸一样的少年,却不想……摇了摇头,窦端云慢慢的道:“却不知道端云儿何德何能,得到月前辈如此青眼有加,端云儿惶恐的很。”
少妇掩口一笑,道;“你若有问题,问他就是,你先告诉我,你选择那样,是富贵一生,还是……别怪我没告诉你,逍遥长生虽然说得好听,但是道路坎坷,而且你体质非比寻常,那修道之路,只怕比别人更难走些。”
体质非比寻常。
是指那个只能吸引来充满了暴戾攻击性的灵气,无法将灵气驯服安抚,只能靠别人凝聚好的纯净温顺灵气来吸收聚灵入体么,但是如今有了止水,这别人眼中的困难对窦端云来说也不算困难。
窦端云陷入沉思,少妇怜爱的看着眼前皱眉思索的少女,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孝顺温柔,即便是锁着眉头发愁,也自有一股楚楚可怜的风姿。
伸手摸了摸窦端云黑缎一样披散的头发,慢慢的道;“你不要急,慢慢想。”只要你决定了,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让你安心的走上你选择的路。
“其实,没什么好想的。”享受着少妇手掌的温暖,少女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早就已经决定的前路,并不会轻易的更改,让她犹豫的,不过是:“我的父亲……”
“窦天章?”少妇深深的看了窦端云一眼,仿佛要看到她灵魂的深处,“你放不下你的父亲么。”
窦端云抿着唇,倔强的看着少妇;“我想知道,父亲是不是也是幻灵……”
“不是。”
少妇的声音虽然轻柔,却让窦端云松了一口气,虽然九儿没有说,但是一旦知道窦氏不过是一具幻灵化身,在接受之后,却让她一直踌躇,如果父亲也不过是幻灵化身的话,她这些日子以来的隐忍算计,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父亲还是父亲,就觉得自己的算计,总不至于是镜花水月无用功。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少妇看着窦端云,神色温柔;“那么,你告诉我,你想要选哪条路呢?”
窦端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你觉得,我既然今日来找你,还能选择哪条路呢?”
***
青衣少年把怀里蠢蠢欲动的小貂按了按,小貂有些不满的吱吱叫了两声,还是从衣襟里透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年幼稚嫩的小修士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小脸涨红,笑道;“九师弟你几时回来的?”
看着眼前宛如朝露鲜花的女子,九儿扬眉,“纤师姐。”虽然是师姐,但是总有一种姣怯怯的纤细。听他一声呼唤,一张小脸早就涨得通红,她身边的美艳女子笑了一声,道;“纤师妹还是这样害羞啊。”
“衡师姐就知道笑话人家!”端纤小脸通红,娇哼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却又不是抬眼看向一旁的九儿,总觉得九师弟这一次下山回来,气质和以前有了许多不同,也许是因为几个月没见的缘故,小小少年的眉目已经脱离了自己熟悉的稚嫩,显出一些可以称得上是让人惊艳的清雅秀绝来。
还不等端纤从脸红心跳中回过神来,就听九儿朗笑一声道;“酒仙你怎么来了?”
看见一副大叔样的杜康,端纤下意识的往端衡身后退了一步,却见九儿和端衡齐齐右手曲胸,左手轻扬,做了一个云青山的见客礼仪,便忍了怕见生人的羞涩,也行了一礼,不过瞬间就躲到了端衡背后去。
杜康见了那羞涩不堪的小姑娘,心下奇怪云青山怎么会有这样害羞的小姑娘,见九儿发问,便大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你身上那东西?”
九儿望了杜康一样,将蠢蠢欲动的小白貂又往衣襟里按了按,小白貂知道天高地厚,不再挣扎,乖乖的窝在衣襟里,九儿道;“如今九儿身有要事,就算要喝酒,也要等师伯出关之后。”他微微一笑道;“若是错过了师伯出关,只怕晚辈就要去万载玄冰洞苦修百年,酒仙素来宅心仁厚,必然不忍见我小小年纪,就落到那样的境地吧。”
杜康笑了一声,这个小子,狡猾的很,小小年纪?
你见过那个小小年纪的小子敢去学那……什么杀戮忘情剑诀的,竟然连那种剑诀都敢学了,还敢说自己小小年纪。
不过看九儿一脸诚恳,酒仙便上前两步,拍了拍小子的肩膀,心里有些唏嘘,“可惜你师傅是月初晴……”
“有什么好可惜的?”
“如果是别人,我都想把你抢过来去寻个深山老林调教上百年……”这样好的根骨,这样好的心智,不过月初晴也是个胆子大的,这样小的年纪,已经到了练气大巅峰天赋已经算得上是惊采绝艳的天赋了,敢于挑战那坚决的心智也是……
不过,刚才那声音是谁……
杜康看着走到九儿面前宛如冰山雪莲的白衣少年,脸色一白。
“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