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清虎在粉红雾气里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林鹏云,握刀的手竟然微微颤抖,青筋突出,林鹏云却冷冷的看着他,嘴角笑意狰狞,眼中杀意凛然。
窦清龙见窦清虎浑身都在颤抖,不由大急,他虽然在年少时就有天才之名,但是到底比不得林鹏云上百年的修为,虽然法诀连施,但是一时奈何林鹏云不得,眼看着那粉红雾气将窦清虎包裹了起来,不由急声道;“前辈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林鹏云冷笑道;“你们杀我荣儿和耀儿的时候,又可有手下留情。”声音冰冷残酷,手腕一动,又是一团粉红色的烟雾,却是没有半分手下留情的意思。
窦清龙一震,想起刚才窦清虎暴起发难,又想起林鹏云口口声声将罗浮玉的所在说的证据确凿,心中未免有些怀疑,那罗浮宫的少宫主,难道真的是清虎杀的,但是窦清虎没事去杀那林寻欢做什么。
他心下既然信了一半林鹏云的话,未免就有些心虚,抬头去看窦清虎,却见他双眼发红,呼吸急促,神态已经有了几分癫狂,虽然有心要解释一番,但是见了窦清虎现在的样子,也知道多半是不成了。
当下牙齿一咬,反手将自己的长刀也亮了出来,口中打个呼啸,不在说话,猛然朝着林鹏云攻去。
他的刀势如虹,气势凌然远在窦清虎之上,他天赋本就比窦清虎高上许多,又不比窦清虎偏向计谋算计,这一刀威势既然不在藏拙,全力一击之下,林鹏云也不由脸色微变,窦清龙全身灵力排山倒海一般的疯狂席卷而出,刀锋凛然,连那空气,似乎都被活生生的划破。
窦清龙的刀,才是真正的青龙刀!
也是靠着窦清龙的刀,
窦端云凝神看着窦清龙出刀,眼神微闪,看来分家平时的实力还是隐藏不少呢,她微微一笑,道;“你这解除封印的事情倒是做得很好的。”面具后的脸,天真甜美,只是眼中有一丝极淡的邪气,
如果不是止水发现那一块欢儿的玉石是罗浮玉,她也不会想出这么一个祸水东引的法子。
其实事情说起来,就简单了。
有意无意间的关心和付出,一旦让窦乐心那种一生都没有什么执念执着的人产生了依靠的念头之后,就是死心塌地的忠诚。
失去和获得。
一些东西,一直没有拥有也就罢了,可以假装自己不在乎,就像狐狸吃葡萄一样,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可以说葡萄是酸的。
但是摘下一颗甜美多汁的葡萄给狐狸之后呢,已经吃过最甜美多汁的葡萄的狐狸,还能当着眼前的葡萄大声地说葡萄是酸的才不稀罕这种话么。
人生七苦中有一项是求不得。
最残酷的,不是不给她,而是给过她最温柔的关怀和最温暖的爱护之后,将这些东西都统统收回,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让她求而不得。
为了捉住这份关怀爱护,为了得到剩下的葡萄,哪怕前路是修罗地狱,哪怕以后永世不得超生。
只为了那瞬间的温暖,堪不破爱恨,就算是要将灵魂出卖,也心甘情愿。
没有一个人像窦端云那样对窦乐心好过,窦清豹虽然疼爱着窦乐心,但是到底有限,对于窦乐心真正需要的关怀体贴,也是窦清豹所无法插足的领域,而且当窦乐心长大之后,窦清豹的关心,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少到偶尔的疼爱,已经可以让她回忆两年。
少到她一辈子被宠爱关怀的记忆,都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被那个绿衣少女微笑着填满,少女挺拔着未足身量教训自己身为小姐尊严的冷傲,深夜抱住自己的怀抱,碧桐阁内温暖的香气,玉香调制出来补身的药膳,尹酬默然的身影,闺房里的葵花洗,袖子里的丹药,被疏通的堵塞经脉,被……刻意隐瞒的真相。
对比的是将所谓的真相,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来揭露。
父母之所以冷淡,是因为窦乐心不是他们亲生的骨肉。
奶娘之所以唠叨,是因为他们是奉命照顾窦家的小姐,知道大师兄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大师兄之所以接近,是因为将要作为赘婿称为真正窦家的人,才是这个家族真正的血脉。
窦清豹之所以疼爱,但是他的疼爱也有限,对于她身有痼疾的真相,那种疼爱看起来更像一种弥补。
……
曾经渴慕得到的爱最终都成为了无法纾解的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被自己的家人舍弃,为什么从小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窦清龙他们以为……他们是神么,可以这样轻易的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无法不恨,无法原谅。
曾经的少女心魔缠身,嫣然浅笑,心中却是一片暗黑,只有看着绿衣少女时,眼中才会浮现一缕柔和的微笑。
所以窦乐心当着来问她阴婚事情的窦端云微笑着说;“就算付出一切,就算小姑姑你不在窦家了,我也会以窦家小姐的名义,来为你守住这个家。”
“阴婚,他们会很信任我的。”不想出嫁,不愿出嫁,阴婚是留在这个家族里最好的办法。
“守在这个家,为小姑姑照顾弟弟和父亲,所以,请小姑姑放心呢。”如果你有幸福的话,就去追寻吧,我会为你守在这里,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看不到也没有关系,听不到也没有关系,只要小姑姑你觉得开心,你平安幸福,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所以……请小姑姑放心呢。
窦端云眯起眼睛,想起那个少女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笑颜,明明一样温顺而柔婉,但是那个少女的眼神,却分明是不同的。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着自己的算计走,但是对于窦乐心,窦端云却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她不知道为什么窦乐心会变成这样,对于这种改变,她应该是喜闻乐见的,但是想起初见时那个少女微笑中的一丝温柔,却总觉得有些难言的滋味。
她伸手摘下墨菊的一瓣花瓣,慢慢的送进嘴里,为那种苦涩的滋味皱起了眉头。
“乐心……”
既然你已经这样决定了,那么,就让一切知道你身世的人都去死吧。
你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到底没有负了我的期望,如果今夜回去你做的很好的话,那么……
我要你以窦家的小姐之尊,享受着无边荣华万种富贵。
窦乐心站在窗口,扶栏望着夜空。
秋风掠过夜空,带来清新的草木气息,还有着湖水清润而潮湿的水气。
妆容钗钏是早就褪去了,窦乐心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那白绸单衣随着秋风在她瘦弱修长的身体上翻滚席卷,黑发纠缠着白衣不休不止,她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天空。
夜色漆黑,宛如少女的发,黑沉沉的没有一点温暖的气息,那一弯月,冷冰冰的看着这个人间,没有一丝一毫温暖的气息。
她曾经在无数的夜里这样仰望着夜空,在很小的时候她希望有人会像书里一样踏着月色来将她带走,治好她的旧病,教她修炼各种法术剑诀,最后成长为一个可以云游四海的剑侠,潇洒自在的仗剑饮酒,永远不会在深夜里被病痛惊醒,然后咬着被角默默的一个人忍耐到天亮。
不过,那已经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了。
小到,她都开始将曾经的那些年头遗忘了。
不过……
“哎呀,心小姐你穿这样站在窗前小心得了风寒!”玉香嗓音清脆,将手中装着宵夜的汤药放在一旁,伸手从衣柜里拿着一领保暖的青缎鼠皮斗篷过来为窦乐心披上。
窦乐心沉默片刻,低低的道;“玉香。”
“嗯?”伸手拿着小调羹调理着骨瓷小碗里的百合莲子银耳羹,玉香随意的应了一声。
“我喜欢小姑姑。”很喜欢,比喜欢任何人都喜欢……不,她是她唯一喜欢的人。声音极淡的融进秋风中,婉转散去,除了说话的人,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到。
可是,她说出来了,已经心满意足。
“哦。”并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玉香看着窦乐心慢慢的走在桌边坐下,手里的银耳羹也差不多了,才将小调羹递给了窦乐心。
小口的吃着银耳羹,温热的甜美在嘴里甜蜜的化开。
喜欢一个人,虽然很想很想将她锁在身边一辈子,但是……不行啊。
她将一口银耳羹吞了下去,为那种温暖的满足感动到热泪盈眶,月光仿佛都不再是会灼伤人的冰冷,秋风也不再是将肌肤撕裂的冷寒。
喜欢一个人却同时发现,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配不上。
配得上她的,一定是更加强大,更为顶峰的存在,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被照顾的自己,怎么可以妄想着那和自己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呢。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她知道自己永远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并肩看天地浩大,只要偶尔的垂目,自己可以让她多看一眼,多问一句,微微一笑。
已经……心满意足,可以让她在漫长的记忆里不断咀嚼回忆的心满意足。
所以,好好隐藏着这份心情,做她最忠心的后盾吧。
只要照顾好她出身的家园,她总会记得她的名字吧。
窦乐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