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端云伸手拨弄了下装着虚灵丹的小瓶子,虽然她对于这虚灵丹用的很少,但是按照苏清雪的说法,作为消遣之事,也算得上积少成多了。
从双月七星塔里回了神,窦端云耳朵微微一动,小脸瞬间扭曲了一下,难道范子昀二人的教训还不够么,自己这碧桐楼这几天晚上可比白天热闹多了。
不由走到窗边问道;“你居然没将来人一击必杀?”虽然不知道昨夜止水怎么动手的,但是看那尸体身上的剑气,就知道止水下手并未留情,所以对于止水悄无声息的敛去行踪的今天,窦端云便忍不住有些奇怪。
“我不是杀人机器。”止水一顿,他只是剑灵而已,和嗜杀成性的杀人机器差很远好吧,然后解释;“来人没有杀气。”
窦端云顿了一顿望向爬进窗户的人,然后忽然明白为什么止水没有动手了,手指上掐好的法诀聚好的灵气也悄然散去。
虽然是爬窗户但是也爬的格外潇洒自在,没有半分做贼的心虚猥琐,眼前的来客衣袂飘飘,鹤发童颜,虽然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在窦端云的记忆中,来人十年前和十年后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窦端云一窒,然后嘴角上扬,挂上最无辜的笑意,恭恭敬敬的垂手唤道;“大长老。”
窦玄阳瞥了窦端云一眼,很自在的扫了窦端云的房间一眼,因为有屏风隔阻的缘故,并不能看清楚女孩儿的闺房,看着窦玄阳坦然的在止水最爱坐着看月亮的软榻上坐下,窦端云偏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给窦玄阳泡一杯茶,但是她素来是不喝茶的,二楼也没什么茶具,不由规规矩矩的道;“我先下楼为大长老取茶水来。”
窦玄阳摇了摇头道;“不用。”又望了眼窦端云,“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趁夜前来?”
窦端云一顿,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乖巧答道;“大长老定然是有自己打算的。”
虽然心里不一定是这么想的,窦玄阳如果要见窦端云大可以让窦端云去他的居所拜见,而不是窦玄阳纡尊降贵的跑来碧桐楼,而且就算以窦玄阳的身份,半夜摸进碧桐楼,传出去对窦端云的名声也没什么好处,但是窦玄阳既然这么问了,窦端云却必然这么答。
窦玄阳看着一副乖巧柔顺的窦端云,虽然窦端云是嫡系血脉,但是对于他来说,感情也不算亲厚,微微一顿,窦玄阳开口道;“你想做什么?”
窦端云小声回道;“大长老你说的什么,端云不明白。”
窦玄阳听完她的话,脸上神色不变,淡淡的道;“你离开窦家之前,想做什么?”
窦端云一顿,垂手道;“我只是希望我父母安好。”
听窦端云这样说,窦玄阳沉默,窦玄阳既然不开口,窦端云也只是垂手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窦玄阳开口道;“窦家传承千百年,分家本家相争也是寸步不让,可以说竞争之心从很小的时候就扎根在了窦家人的心里。”
虽然并不明白窦玄阳跟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人家既然说了,窦端云就低着头带着耳朵听就是了。
“对于本家来说,分家的人从来都是看不上眼的,跟分家的人相比较,是最为耻辱的事情。”
月色清澈,说话的老者不疾不徐的述说着古老家族中,那些少女不知道的旧事。
“所以对于窦家来说,分家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促使本家儿郎更为努力,不可妄自菲薄,纨绔度日。分家虽然偶有天纵奇才,但是我本家人才济济,总是将其打压的厉害。”
说道最后,这个沉默寡言的大长老声音里,也未免多了一些唏嘘之意,“当年我窦家也是高手不少,但是在魔道之乱时,长辈高手损失殆尽,只留下许多尚未长成的少年弱子,本家从此衰败,明月……”
窦端云一顿,说到明月这两个字,窦玄阳的声音中便多了几丝唏嘘伤感之意,虽然并不熟悉,但是也明白窦玄阳所说的明月是窦天章的父亲,那个年少早亡的窦家家长窦明月。
不由低声道;“逝者已矣,大老张请不要伤了自己身子。”不过却微微一怔,魔道之乱,这个事情……
窦玄阳深深的看了窦端云一眼,窦端云还没辨别出他眼神里蕴含的意义,窦玄阳已经撇开眼道;“明月率我本家无数优秀儿郎,尽数陨落于那一场战乱之中。”
却忽然凝望着窦端云道;“这事你有什么看法。”
对于长辈所做的事情,还能有什么看法——窦端云垂首道;“爷爷他大义为先,是值得我等好好学习的。”
窦玄阳嗤笑一声,望向窦端云,慢慢说道;“我说的就是让你不要学他。”
窦端云一顿,虽然隐隐猜到窦玄阳话语背后的含义,但是仍然低声道;“还请大长老明示。”
窦玄阳嗤笑一声,但是声音却渐渐冷落了下来;“明月天纵奇才,少年早熟,从小就过目不忘,聪慧无比,三岁就可以入定修炼,小小年纪修为已经傲视同辈,被称为最有可能筑基的窦家修士,后来接掌窦家,处事也是圆滑玲珑,窦家在他带领下,压得分家完全没有喘息之力,窦心涛虽然是分家的顶尖人物,明月尚在之时,却没有半点他说话的余地。”他沉默片刻,一字一顿的道;“可是他死了,死的时候,练气大巅峰圆满,不过三十二岁!”
窦端云听他声音里带上几分激昂之气,只是垂了眼睛,默默听着。
窦玄阳冷漠了很久,喘息了两声慢慢平静了下俩,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孩儿,却似乎想起当初那个笑得神采飞扬的弟子,低声的说道;“当初魔道之乱中,我们和另外一个家族机缘巧合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最后魔道之乱终结的时候定下死战之约,输的人从此隐匿江湖,百年之内不得在这世间行走……”
窦端云一怔,低声道;“我们赢了?”
如今窦家虽然衰败,但是仍然以一种庞然巨物的姿态盘踞在帝都,而那个和窦家相争的家族——,到底会是那个家族呢?
窦玄阳略一沉默,道;“赢了。”明明赢了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窦玄阳的语气里,可没有一点高兴的影子。
“明月赢了。”窦玄阳有些疲惫的,慢慢的道;“那天晚上他来告别的时候是很高兴的,他说他会赢的,他从小到大说过的话从来没有错的。但是他也死了,他越阶用出了筑基期才能用的法术——虽然将对方击杀了,但是自己精血枯竭,大战之后也没有熬过三个月。”
“本来我提议是由我出战的,但是战斗方面,他比我更强,于是明月执意亲自出战。”他忽然森冷一笑,漠然道;“如果当年明月没有死,我窦家就应该有第一个筑基修士了,就算是退隐百年,但是一朝重出之后,那戚家又拿什么和我等相争!”
戚家。
是戚,还是祁?
窦端云一愣,心神莫名一震。
看着窦玄阳看着自己,一字一顿的道;“如果当年明月没有执意出战,这窦家,又怎么会落到这么一个地步!若不是明月去了,嫣然又怎么会强行被带回门派中,甚至天文活生生废去灵根再无寸进!天章对窦家心灰意冷和你母亲破门离家!”
窦端云听出他语气不稳,心下对于自己听到这些旧事未免有些不安,不过好歹也知道了窦天文的老婆叫做嫣然,心下想这名字倒是寻常,不由劝解道;“这人情冷暖,锦上添花的多,雪里送炭的少,只有真正经历过,才知道谁是真正靠得住的,这是福是祸,也不好一时评断。”
窦玄阳冷哼一声,道;“这本家败落,追根究底,跟明月执意出战脱不了关系。”
唔,窦玄阳骂窦明月,窦端云只能乖乖听着,毕竟都是长辈,窦玄阳喘了口气,慢慢说道;“他若能忍一时之气,再花上十年筑基,那戚家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偏偏他要快刀乱麻一时解决,最后拼上了自己性命,落下孤儿寡妇,慢慢被那分家爬上头上。最后诗儿逼得活生生的卖儿子想和和浮梦楼的婉然小姐联姻,如果不是当年你娘一夜之间暴起,连杀数位分家高手,这窦家现在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呢!”诗儿,是老祖宗未出嫁时候的闺名,现在窦家上下,能唤老祖宗一声诗儿的,也不顾窦玄阳一个人。
他声音徐缓,看向窦端云的目光却澄澈又明亮;“如果你吃了亏,不必急着要一时讨回,只需要保住性命,安心修炼,等日后找齐朋友人手,再去找回场子就是。”
窦端云低声道;“端云理会的……”
窦玄阳看向窦端云的眼光柔和了些许,慢慢道;“你有某些方面,倒是很像明月,只是却千万不要走了明月的老路,落得小小年纪就身死道消。”他又顿了顿,道;“如今你娘腹中又有了一点血脉,说起来倒是很好的,只要这嫡系血脉,有了儿子传承,那分家生死,都是不管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