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用指尖挑了少许胭脂，拢了拢眉头，将胭脂散散抹在窦端云脸上，指上微微一旋便将那胭脂轻轻巧巧挑抹的开了，女孩儿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只感觉窦氏的手指落在自己面上，呢喃着唤了一声娘，双髻上别着金镶珠玉蝴蝶簪，面上桃花初绽，随着女孩儿双睫微微颤动，那蝴蝶振翼翩欲飞，桃花暗香袖底媚，越发显得小女儿的姿态楚楚动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窦氏拍了拍窦端云的脸，道；“好了。”便又唤箜篌捧了镜子来。
铜镜虽然不如后来的玻璃镜子照得清楚明晰，但是窦氏这一面铜镜却打磨的极为光滑，倒是可以看出七八分模样，窦端云看着镜中双颊绯红的自己，却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不习惯，正咂舌这胭脂果然神奇，一上脸就算是自己也险些认不出来自己，便听窦氏道；“这一盒子胭脂我一瞧见就觉得颜色很适合你，果然很好。”
窦端云扭过头去不想看那镜子，对着窦氏道；“好端端的，涂脂抹粉做什么。”便伸手拿了帕子要擦掉脸上的胭脂，却被窦氏按住了，看着窦氏轻轻的摇了摇头，窦端云无力的叹了口气，将那帕子收回了袖里。
见窦端云认了命，窦氏才将那盒子盖好递给窦端云，窦端云扁了扁嘴，但是看着窦氏的目光，便将那胭脂盒子接过来袖在袖子里，心下打定主意这东西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去碰的，就听着窦氏笑道；“总是要出嫁的人了，总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这些妆扮以前你爱素净我们也不多说你，只是这些花儿朵儿的，以后总要习惯才是。”又抬眼看了眼窦端云，见她虽然面色郁郁，但是面上那两朵桃花绯红，小女儿姿态格外惹人怜爱，心想这孩子自幼就偏好素净，但是年纪大了，却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了，便沉吟道；“你出嫁的东西，都是一早备好的，虽然我如今不方便操持，但是也是无妨，只是你那女红针黹，我这些日子以来不能教导你，却不能落下了，前些天你去金山寺的时候，我拜托你父亲寻访了两个绣工极好的绣娘，本来准备等你回来之后再将他们请来的，如今你既然回来的早，早些日子将他们寻来也无妨，那宫里的教养嬷嬷，也有两位极好的……”
听着窦氏语调温软，但是窦端云却莫名的觉得心里发虚，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了。”便不想再听那些事情，又问窦氏这些日子以来吃些什么，有没有反胃呕吐之类的事情发生。
窦氏见女儿关心自己，心下既然打定了主意又一一策划好了，便也不再提起，窦端云转移话题她也就笑着一一回了，又关心了一番窦端云在外头走动这几日，两母女又说了一阵子话，就听外头丫头说；“二爷来了。”
窦端云忙缩了缩脚，下了罗汉床穿了鞋子，伸了袖子想往脸上擦就见窦氏瞪了自己一眼，只得呐呐的放下袖子，乖乖的立在床边，就看见箜篌一挑帘子，窦天章进了门来，忙喊了一声；“爹。”
窦天章看着女儿与素日大不相同的娇艳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女孩儿家，就是要多用些胭脂花粉才是。看看，这不是好看多了么！”
窦端云一跺脚，嗔道；“爹爹又取笑人家，人家不理爹了！”却将头一扭，看向一边，却见楚清媚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觉得心头莫名的突了一下。
窦天章见窦端云撒娇的样子，不由老怀大慰，心想妻子贤惠懂事，女儿也娇美聪慧，如今还有一个小的在肚子里，心下觉得人生畅快，再不如是，便笑道；“哎，我可怕端云儿你不理我了，说说，怎么才肯原谅爹呢？”
窦端云眼睛一亮，道；“我说了爹爹就会答应我么！？”
“考虑，考虑。”窦天章坐到罗汉床的另外一边，端起箜篌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口气。
窦端云看了眼窦氏，将要去贺家村的事情在舌尖上打了几次转，最后还是吞了下去，望着窦天章道；“当初我们刚回家的时候，带来的那些东西，爹爹可还留着？”
窦天章看了窦端云一眼，笑笑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窦端云眼睛一红，道；“我总是想以前在贺家村的日子的很，纵然现在不能回贺家村去看看，找以前的东西看一看想一想以前的日子，也是好的。”
窦天章见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由心中怜意大起，心下也顿时想起昔日和窦氏一起在贺家村清贫但是甜蜜的日子，不由抬头看了窦氏一眼，却见窦氏正在低头不知道想着什么，心下无声的叹了口气，忙让箜篌去叫窦清华，不一时就说窦清华来了，隔着帘子说话。
窦天章便问；“当初我们回来那些东西收在哪里，你可知道？”
十年过去，昔日的汉子已经越发内敛沉稳，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一样，莫名的让人觉得放心，听窦天章发问，便立即回道；“那些东西因为是二爷家以前所用的旧物，怕以后有些念想，都收在仓库里。”
窦端云一喜，便看着窦天章朝着自己笑了一笑，才发现父亲微笑间，眉目间居然隐隐有了些皱纹，不由心中一酸，将头低了下去，却只觉得百味陈杂，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只是咬着唇暗暗的道；我总是要……我总是要……
但是到底总是要什么，却觉得一片茫然，到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窦天章便道；“那些东西，我和二夫人的就别先动了，端云儿的我记得当时是另外收起来的，你选几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整理出来，再送到碧桐楼去。”
听窦清华应了一声，窦端云挑了挑眉头，忙将自己从那莫名思绪中拔了出来，急道；“不必收拾了，不过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玩意儿想要寻出来看看，我自己去也就是了。”
窦天章看了女儿一眼，便道；“依你。”
听他们父女商议已定，窦清华便道；“那请二小姐稍候片刻，如果没有，我就先告退了。”
窦天章道；“你去吧，只是那钥匙……”他略一迟疑，扫了窦端云一眼，道；“你将钥匙派人送到这儿来就好。”
窦清华嗯了一声，道；“我稍后便将钥匙送来。”便退了下去。
窦端云见窦清华退下去了，心下惦记着要拿了钥匙去翻那旧物，刚要说我随着他去拿钥匙就好，就听窦天章道；“你这一去这么多日子，也不多陪陪你娘？”窦端云一个哆嗦，忙止住了开口告辞的冲动，笑道；“哪里不陪？刚才我才陪了母亲说了一阵子话呢！只当是父亲你要和母亲说些悄悄话我退避罢了！”
窦天章看着窦端云，嘀咕了句你眼里就只有你娘，便传了饭上来，因为顾忌着窦氏有孕在身，东西都颇为清淡，窦端云本来没什么胃口，只顾着为窦天章和窦氏布菜，窦天章看着窦端云恹恹的样子，持了筷子张望了下桌子，其中一道绿白相间的翡翠鱼米却颇入眼缘，伸筷子夹了两回放在窦端云碗里，窦端云呆了一呆，张口吃了，只觉得鲜嫩爽滑，虽然入口的时候微微有些辣味，但是随后就一片鲜咸，便笑弯了眉眼，笑着谢过了父亲。
一桌饭吃了小半，看着窦氏面露倦色，又有一个青衣丫头带了钥匙来，窦端云才告辞了父母。
刚一出门，就忙拿了手帕出来，将脸上胭脂擦了，才觉得脸上清爽不少，整个人都轻松了。
至于楚清媚和青衣丫头不赞同的目光，窦端云就装作没看到。
那青衣丫头大略十六七岁，淡青色的对襟团花锦衣，下头穿着一条葱绿色锈着藏青花纹的裤子，一头黑发盘成了双髻，随意的绑着两条青色缎带，虽然身材不如箜篌那般娇弱风情，就算是比楚清媚也要丰腴许多，但是却生的明眸皓齿，虽然年纪不大却自有一股利落轻快的干脆，窦端云见那青衣丫头有几分眼熟，便问道；“我看你有几分眼熟，可曾见过？”
那丫头倒还大方，见窦端云问，当下便眉眼弯弯，抿嘴笑道；“我是清华哥哥的妹妹，自小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着，也许当年为大小姐备嫁的时候曾经和二小姐见过几次，我叫做莺儿。”
声音爽朗清脆，就如黄莺儿一般，听着就让人莫名的开怀起来。
窦端云歪头想了一想，当初窦清华似乎因为蒙了老祖宗的青眼，以奴仆之身，被收为外门弟子，一手提拔上了管家之位，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本质上却是一个极其可靠的人物，也算是老祖宗这一脉的心腹。
仅仅清之一字，这字看起来虽然轻巧，但是窦家这本家分家浩浩荡荡的数百奴仆中，得赐名为清的不超过五个人，只因为这清之一字，乃是窦家分家的排行，将奴仆赐名为清，从某些方面来说，已经承认这奴仆是窦家的一份子，虽然仅仅是分家，但是比起奴仆身份，却好上不知多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