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颇为悦耳,窦端云却听出有几分刻意的热络,便忍不住皱了皱眉,瞟见两个小厮却松了一口气,心下冷哼,扭过头却见角门里走出一个丰腴妇人,仿佛二十七八岁,虽然没有细细妆点,却自有一股风韵之处,脸若银盆,红唇娇艳,穿了蜜合色碎花的棉袄,下头一条紫底散花棉裙,挽了一个堕马髻,珠翠满头,最显眼的却是一枚镶红宝石的赤金步摇,整个人富丽堂皇,富贵无比,看上去比六少奶奶还要华丽富贵几分,背后站了一个白衣丫头,垂着头,看不清楚什么模样,但是体态窈窕,肌肤甚白,看起来也不超过二十岁。
端云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睛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听她叫姐姐,那富贵夫人抿嘴笑道;“我在家中排行第四,你就叫一声四姑娘吧。”
端云心中一动,这人明明是妇人打扮,居然不说夫家名字,只说自己家中排行,未免有些……但是看她笑容满面……正疑惑间,却听得那领头的小厮低声说;“这位是我家的四姑娘。”
贺端云感激的看了那小厮一眼,眼睛一闪,这四姑娘在贺家里也很有些名头,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在生意方面却很有天赋,父亲死的极早,养在了老太太膝下,老太太也宠爱她,后来四姑娘年纪大了,便招赘了一个秀才做丈夫,她看中那秀才其实有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子叫做婉儿,只是后来那秀才家里败落了,婉儿家便想退亲,婉儿却是个极其坚贞的,万万不肯,后来那秀才贪慕着贺四娘年轻美貌,又家财万贯,便说什么只要由贺家出了他的盘缠他考中功名便扶正她,劝说那未婚妻一番,一狠心倒插了门。
结果不想三姑娘是个命不好的,她怀孕之后,倒是很大方的将那婉儿迎了进来为秀才做小,婉儿家如何肯让女儿去做妾,还是她亲自去了婉儿家,发誓将婉儿视若亲妹才将人接了回家。
进门之后妻妾和睦夫妻和美,人人都赞她贤惠,秀才坐享齐人之福好不得意,结果不想四姑娘刚生下儿子不到一年,那秀才自觉才华出众,便自行满满要去为赶考贺四娘和婉儿挣个诰命,结果出了贺家村不到五天就路上遇上了强盗打劫横死在了半路。
消息传回来,贺四娘和婉儿哭的死去活来,婉儿几乎背过气去,还是贺四娘劝解道;“如今他既然已经去了……我们还是好好照顾儿子长大才是……”如此这般的劝解了一番,才开解了婉儿,于是两人倒不争斗,贺四娘仍然在外奋斗,操持生意,婉儿却在家中深居简出,专心抚养孩子。一时传为佳话,说那秀才虽然短命,但是却是个好命的,留下的儿子也由贺家大房做主,早早的订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如今只得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贺端云听得是贺四娘,略一思索便叫道;“四姑娘来的正好,你将我帮着斗篷还给六少奶奶好不好。”
贺四娘不以为然的看了那斗篷一眼,道;“这颜色也太素淡了些,难怪你不喜欢,你不要丢了就是,何必巴巴的送回来。”却收了斗篷,顺手解下自己披风,吩咐那个丫头给她送回去,那丫头微微抬眼,很是清秀的样子,又赏了两个红包打发了两个小厮,才转头对端云道;“窦夫人还好吧。”
端云见她说话,不收反而好像是嫌弃这斗篷一般,眼神暗了暗,便道;“只是这是六奶奶借我避雪的,不说一声就直接带走……”
贺三娘笑道;“我一会刚好要去寻安哥儿,我替你说一声也就是了,我就替她做主送给你了。”却又张眼去往那马车,却见门帘垂着,什么也瞧不见,不由叹了口气道;“窦……你娘亲怎么了。”
端云见她模样,心下未曾见过这个人,见她如此热络未免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没必要为了个斗篷纠缠这么久,便淡淡的道;“那就麻烦四姑娘了,我娘扭了脚……”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本来随我娘在暗香林那里看梅花,想不到从那阴影处……我娘就给吓到了,本来拉着我要走,结果被那男人发现,然后就不小心跑急了……。”她却果断将事情扣在了别人偷情身上,有这话在前面,他一个小女孩儿说出来可信度倒有七八分,以后纵然遇到暗香林里那个奇怪的男人,即便他说是占了窦氏便宜,也不过是被窦氏看到然后栽赃嫁祸罢了。
贺四娘有些恍惚,便望着端云道;“这些丫头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六弟不管事儿,六弟媳又只知道一味博贤惠,只要六弟露出颜色,六弟媳便急急的为他纳妾开脸,开了脸又不知道立规矩,这后院真是乱的很。”却是信了,寒风一吹却忽然回过神来,看着端云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想起家中这些糟践事儿不该对端云这么个小孩子讲,便叹了口气道;“你年纪小,这些事情不要到处说,平白被人笑话,我有些虎骨酒治扭伤倒是极好的,回头我派人送去,你将那虎骨酒倒一些在掌心,替你娘在伤处揉散了,几天就好了。”
端云见她倒是一脸真诚,便点了点头道;“那我现在这里谢谢四姑娘了。”
四姑娘笑了笑,又道;“我瞧瞧窦……夫人去。”便一提裙子要上车,她是女子,窦端云倒不好阻拦,便退了一步先钻回车里,见她进了车,窦氏躺在那里不动,却听见了他们说话,见贺四娘进来,也不意外只是温温柔柔的一笑道;“四姑娘好,我却不方便起身为四姑娘行礼了。”
眼波流转,如诗如画。
看的贺四娘心中一震,面上却笑道;“我本来还准备去暗香林找你,结果听见兰麽麽说你受了惊先回家了,便急急赶来,好在你还在。你脚可要紧?”
窦氏看见端云抱着那斗篷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不由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过几日就好了,倒劳烦四姑娘费心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几句,就听到一个丫头喊;“四姑娘。”
窦氏打了个眼色,端云心不甘情不愿的掀了车帘子,缩了缩头道;“贺家四娘在这里。”
外头喊话的却是一个抱着两枝梅花的丫头,端云看着那梅花,反而瞳孔一缩,她肩头上的小貂不安的低鸣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