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四不在。
六宝楼后的巷子里,采蘩和魏吴姬不得其门而入。
“四公子有没有说去了哪儿?”魏吴姬问门房。
采蘩看到半开的门下有影子悄动,沉吟后便道,“姐姐,算了,四公子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这些仆人也肯定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门房垂着脑袋,“两位,公子昨晚就没回来,小的确实不知他在哪儿。”
采蘩拉着魏吴姬往车上走,又对门房道,“你家公子如果回来了,还请转告我们来找过他。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忙说两句话,让里面的人少受点罪。若他觉着麻烦,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魏吴姬上了车,“你跟一个门房说那么多做什么?”
“姐姐当真以为四公子不在?”采蘩嘴角淡然一牵。
魏吴姬恍然大悟,“他在家,却不肯见我们。”没有责怪的半点语气,反而神情凝重了,“如果连他都要避讳,这件事看来会十分棘手。或者我们去见见五公子,向四管不了的事,他却是管得了的。”
采蘩在想,向四避而不见,到底是因为这案子难以插手,还是向五的意思?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愿再请向氏帮忙。
“姐姐,还是找找看别人吧。”她表达出抗拒的意愿。
魏吴姬看了她好一会儿,认真说道,“妹妹,你别怪我多嘴再问,你和五公子之间出了何事?为什么我感觉你避之唯恐不及?你不说也行,但如今人命关天,我不想因你们的小别扭耽误救麦妹子的工夫。”
“五公子——”采蘩吐一口气,蹙眉,“许是一时冲动,昨日许我为妾。”
魏吴姬杏眼一睁,紧接着拍手笑,“我就说我没瞧错,五公子对你似乎另眼相看,果真是青睐你。南陈鼎鼎大名的美玉公子亲自开口求娶,你为何闷闷不乐?虽说你一定拒绝了他,但此事值得好好乐上一番。你以为,能让他低声下气的女子很多么?反正,我所知的,你是第一人。有男子心仪,对我们女子来说,越多越好。”她的想法不见得与众不同,但坦然不藏,气质光明。
“姐姐如何知道我拒绝他?”她还没说。
“这还不简单?你若答应了他,现在巴不得会情郎去,何必左闪右躲。五公子不会已经得知了麦家兄妹的事,因此授意四公子将我们拒之门外,不得不转而去求他吧?若然如此,我们还真不能遂了他的心思。”魏吴姬站在采蘩这边,“妹妹当得好男子的正妻,怎能委屈作他的妾?便是他将来权倾朝野,他若不能明白妾与妻有多么不同,他便不值得你托付终身。现在他可以说宠爱你一辈子,当妾胜似当妻。我告诉你,千万别相信,那都是男人的天真话。等你嫁进去,他的正妻就能名正言顺整得你生不如死。他帮上两次三次不难,能帮你一生一世么?长辈们不会允许。这叫宠妾灭妻,是皇帝都能问责的罪。”
“姐姐没有这样的烦恼,却为何如此忿忿不平?”采蘩感激魏吴姬的这番话。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会说她拒绝向五是不明智的吧。
“我那死鬼相公待我是极好的,但我一直没有生养,在家乡的公婆颇有微词,还作主给他张罗过一门妾,隔山跨水送过来。结果相公不要,折腾了三两月,最后许给一家殷实商户为妾。但那段日子,我们三人都遭了罪。我明明是小心眼,还得装大方,别提多堵得慌,还让相公说我心口不一。自那事之后,我有什么事就跟他直说,他反倒比以前更宠我些。我看着娘家姐妹后宅那些事,只觉自己嫁对了人,以为能两人这么恩恩爱爱到老,可惜——”喉头微梗,眨眼强自笑压下去,“死鬼没福,我也命薄,不说了。我也算是个过来人,听得看得更多,你这样的,容不得别的女人约束着。所以,拒绝得对,还得继续拒,直到他许你妻位为止,不然一个笑都别施舍。”
采蘩抿唇,但觉好笑,“我以为姐姐与向氏兄弟相交甚深,若然他们得知你这么劝我,不知作何感想?”
“咱们女人的贴己话,与他们何干?说是相交甚深,我亲自上门来求事,他们还不是不肯帮忙。我和他们其实多是交浅言深,互利互惠,看着热闹而已。”魏吴姬与采蘩交心。
突听从窗外扔进一个纸团来,吓了两人一跳。
采蘩打开看,上面写青烟茶肆。撩了窗帘往外看,只有赶早集市的人们准备摆摊。
“这个茶肆不远,就在五条街外的小巷子里,这个时候应该还很僻静,看来这人挺会选地方。只是不知,如此偷偷摸摸为哪般?妹妹,我们去还不是不去?”魏吴姬问她。
“这个字迹我认识。熟人。姐姐也认识的。”所以,要去。
青烟茶肆门面很小,但狭长深进,里面还有一排下帘的隔间。伙计不爱说话,静静在前头带路,在一片草帘外停下,示意两人进去。
魏吴姬脱鞋上竹榻,入隔间看到一男子正倒三杯茶出来,脱口道,“是你?”
采蘩随后而入,甩袖跪坐,“棠掌柜,你如此谨慎,莫非是背着你家主人?”
那人正是独孤棠,将茶轻轻推到二女面前,“采蘩姑娘说话尖利,让魏夫人听了还以为我对四公子不忠不义。虽然,我确实不想四公子知道我私底下见二位,不过即便他知道,我也不担心,因我并非存半点不利于他的心思。”
“不过棠大掌事此举,吴姬颇为不解。”魏吴姬面色恢复如常。
“姐姐,他多半知道郑老爷的那件案子,但四公子不肯帮,他当然不好光明正大找我们。”采蘩十分明白,“棠掌柜是我的朋友。”
独孤棠大方一笑,“正是。一面是我主,一面是我友,两难之下,委屈两位挤在这间小小茶馆之中。”
魏吴姬听到采蘩说到朋友二字,目光不由在她和独孤棠之间转了两圈,“素闻四公子多赞你能干,善于交际,今日算是亲眼见着了。能和我这位清冷的妹妹当朋友,棠大掌事确实有些本事。你不知道,她连你家四公子五公子都未必给得好脸。”
“姐姐这话不对,若向家两位公子真心相交,采蘩不会不给好脸。人待我诚,我待人诚,仅此而已。”向五有庞大的背负需要考量斟酌,向四看向五而动,她不能高看自己在那两位面前的地位。
“独孤棠一介平民,承蒙采蘩姑娘看得起,若能相助,自当尽力。”尽力这话独孤棠已经说了两遍,如今证明并非只是嘴巴上说得好听。
“好了,我魏吴姬不是愚妇,你俩不必澄清,我也不会碎嘴。说说吧,郑老爷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四公子缩头不出吗?”魏吴姬对向四有气,所以出口仍不痛快。
独孤棠神情稳当当的,全然没有抱不平的样子,“四公子昨日晌午得了消息,因为有阿肆牵涉在内,所以派人详细打听了。郑老爷三日前晚上出门,前日傍晚让人发现死在百香坊外的林子里,昨日一早官差捉拿阿肆的妹子麦姑娘,而后又抓了阿肆。”时间很重要,“麦家兄妹之所以成了嫌疑,其一因为麦姑娘邀郑老爷见面的信已经作为最重要的呈堂证供,其二有证人目击两人在亭子里发生争执。而检尸官认为,郑老爷是被人提起脖颈,用力撞击石柱而亡,麦姑娘是女子,没有那么大力气,必定有同谋。这个同谋,除了她练家子的大力兄长,不作第二人想。”
“有人亲眼看见了麦子在亭子里?”魏吴姬愕然,“我们还以为是无中生有。”
“无风不起浪,无影哪来形。”独孤棠目光深邃看着她们,“既然要找替死鬼,当然得做到天衣无缝。”
“也有人亲眼目击了阿肆?”采蘩听出其中的漏处。
“没有。”独孤棠赞许,“采蘩姑娘真是仔细。看到郑老爷和麦姑娘争执的人有二。一位是当夜赶车的车夫兼打手,一位是看碑林误睡着,半夜才醒的士子。两人都没有看到阿肆。也许郑老爷车夫的话不可信,但那位士子却与郑老爷麦姑娘并不相识,没有说谎的理由。”
“证人是可以买通的。”采蘩最知道,因为指认她爹和她做假账亏空盗银的证据证人没有一个是真的,“而且既然没看到阿肆,他们如何看得到郑老爷被杀?”
“车夫让人从背后打晕了,而士子则觉得不关他的事,没有停留就回家去了。可是,两人都看到麦姑娘和郑老爷在亭子里争吵,这已经足够府尹怀疑麦家兄妹就是真凶。接下来,便是刑求。只要他们捱不住画押,此案就可了结上报。郑夫人的兄长是中书掌握实权的官员之一,已下令十日要找出凶手,府尹怎敢耽搁。真凶还是嫁祸,他可不管。正因如此,四公子无法出面说情。看似证据确凿,要是为凶手求情,就是跟林大人过不去。且林大人与五公子私交甚笃,不能因此坏了他们的关系。”独孤棠说出了案子的详末,也说出了向四的顾忌,“我只怕现在放眼城中,不会有人为这对毫不起眼的兄妹说公道话。而你们,力量太微。”
采蘩知道事情严重,但不知道严重到麦子和阿肆一定要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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