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七天,好好计划一番,可以做很多事,却是一位老人在世上最后的日子。
叶杉杉不想再继续追问什么,和秦彻一起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一出病房的门就看到刚才那位酷大叔就在不远处站着,看样子似乎是有事要汇报。叶杉杉这才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处理,“奶奶可能睡不了多久就会醒,我会留下继续陪着她,不过,我要先……”
秦彻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她说话,不等她说完便急急打断,“请稍等一下。”说完,便迈着大步朝阿洛走去。
阿洛什么也没说,直接递上手机。因为隔得远,叶杉杉无从得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盯着手机看了约莫十秒钟之后,秦彻低声下令,“让阿邦继续跟进,有消息直接通知我。”
“是。”沉声回了一句之后,阿洛便疾步离开。
不过,他的背影才刚消失在走廊,立马有另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这人一看就知道是性急之人,还没走近便急着汇报,“人都已经叫过来了。”
虽然有点搞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叶杉杉还是感觉有点不对劲,急忙追上前,“等一下,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你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秦彻的回应和叶杉杉的话完全搭不上。
“我知道,但是我家里人不知道啊,我得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儿、在做什么。所以,我需要跟家里人联系。”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叶杉杉心里已经是一团乱,她这么晚还没回去,又没法联系,家里人肯定急坏了。
“我会告诉你的家人,你现在很好。”秦彻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是想告诉叶杉杉,她的家里有些什么人,他了如指掌。
“为什么要由你去告诉他们?你又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家人都有……”
“人是我请来的,当然由我去告知最为合适。谢谢你愿意留下帮我照顾奶奶,这份恩情我会记着,等奶奶含笑而终之后,我会给你丰厚的补偿。”秦彻的话听起来很是矛盾,一边说要好好报答她的恩情,另一边却又不允许她和家里人联系。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叶杉杉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你到底是从哪个星球来的,有你这么报答恩人的吗?”难怪小然始终觉得这家伙身上有股子邪气,亲眼见识过之后,叶杉杉终于信了。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做的事没有任何道理,难道他就是凭着这样的无理取闹坐上了秦家家主的位子?
秦彻似乎有点被那句‘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质问噎到,默了片刻才开口答道,“我会报答你,不过不是现在。我再重申一次,你在这里很安全。你和你的家人可以完全放心。我还有事要忙,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尤昆,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他都会在这里。”秦彻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前的黑衣男子。
和阿洛一样,尤昆也很有礼貌。客气地点了点头,“叶小姐你好。”
乖乖,他怎么知道她姓叶?叶杉杉越发茫然,可现在不是犯迷糊的时候,最重要的事还没有得到确认,她得保持冷静,“这里是你的地方,到处都是秦家的人,你到底在防备什么?我不过是想给家人打个电话报平安,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我不觉得由我代你转告有什么不妥。”秦彻绅士地笑了笑,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尤昆就在身前,像一座小山似的立着,可以想象,暗处还隐藏了许多他的手下,鲁莽地找机会逃绝不是明智之举。而且,叶杉杉心里还记挂着病房里的老奶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走掉,绝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秦彻还是真是说到做到,离开之后第一时间给大恩人的家属打了电话,“顾首长,你好,我是秦彻。”
已经急得几乎快要瞬间白了头的顾北辰正准备联系沈慕枫,让他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帮忙打听杉杉的下落,却不想,居然接到了这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直觉告诉他,杉杉突然联系不到,一定和秦彻有关,“你把我太太带到哪里去了?”
“她在医院陪我奶奶,她为什么会认识我奶奶,我想顾首长你应该很清楚。”虽然没有任何正面交锋,但秦彻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顾北辰的厉害。和这样的聪明人交流就是简单,任何铺垫都是多余。
“为什么不是她亲自告诉我这些信息?”秦彻既然敢亲自致电过来,顾北辰也不再担心杉杉的安全。但,没有亲耳听到杉杉的声音,他还是不放心。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她极有可能被限制了行动自由,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被软禁。秦彻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个很大、很重要的问题。
“她现在走不开,由我来转达不是一样吗?我请她来是想让她帮忙照顾奶奶,理应为她代劳。”啧,秦少这张嘴可真能扯,用强掳的方式把人带走,又毫无道理地阻止恩人和家里联系,他居然好意思说自己的行为是代劳。
“是走不开,还是你不允许她走开?”顾北辰当然没这么好糊弄。
“如果顾首长非要这么想,我想……这次谈话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你知道知道一点,你太太现在很安全,用不了几天就会安然无恙地回家。”秦彻倒是干脆,自作主张地判定这次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之后便果断挂了电话。
虽说和身份背景和能力都不同常人的顾首长正面起冲突并不明智,但在没有确定年轻的顾太太不存在任何威胁之前,他必须保持高度警惕。
毕竟,现在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有的来自秦家、有的来自竞争对手,还有的有的来自警界、政界,虽然看上去风光,但事实上现在的他完全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状况。稍有不留神,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走出住院楼大门,秦彻满脑子想的都是和小姑娘初见时她说的那些话,‘我见过你’、‘在我朋友的电脑上看到的’。因为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算计和欺骗的环境,也造就了秦彻天生敏感多疑的性格。加上现在局势混乱,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小心。虽然这样做有愧于良心,但他别无选择。
确认杉杉是被秦彻带走的,顾北辰也放弃了找沈慕枫的打算。小然已经跟了秦彻大半年,找她可能更方便。
因为怕两位老人担心,杉杉突然失踪的事顾北辰还没向家里报告。顾欣然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家,只顾着和老妈闲聊和哥哥嫂子、笑笑一起去K市看大姐的事,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也是一无所知。
眼看着就要吃晚饭,哥哥的电话突然打来,顾欣然很自然地以为他和嫂子已经商量好了出发的时间,“出发的时间已经订……”
“你在家里?”顾北辰难得不冷静,即便隔着电话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虑和紧张。
顾欣然何其聪明,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出了大事,忙拿着电话往楼上走,边走边低声问,“刚回来没多久,怎么了?”
“先吃饭,十五分钟后给我电话。”虽然焦虑着急,但顾北辰还没有慌乱到失去人性的程度,再怎么着也得让小然先把肚子填饱。
可怜的顾欣然,拿着电话急着往楼上奔,还没走到一半又倒回来,一进餐厅就催着开饭。
弄得顾老太一头雾水,忙拽着她问,“今儿这是怎么了,想到一出是一出,你爸还没回来,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
“有工作等着处理,我没时间等了。”顾欣然心里没底,就想着赶快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好上楼给哥哥回电话。
顾老太一脸无奈地叹口气,招呼厨师先把汤和几样下饭的菜端出来,“一天到晚都是忙忙忙,这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好不容易把女儿盼回来了,可还是经常几天也见不着她的面。更重要的是,都回来大半年了,眼看着就要奔三十,她也不为自己的事着急,真不让人省心。
“最近忙点也是想过了这一阵之后能多休息几天嘛,没事的,我的工作不是很累人,就是费时间。”心急地顾欣然已经大口吃饭,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几个孩子的性格都随老头子,对工作上的事格外较真,顾老太也不好多说什么。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做父母的必须学会放手,在心里记挂着。
虽然餐桌上的菜和汤不少,但顾欣然基本上只吃了一种菜,三两下就解决了一碗白饭,“您和爸慢慢吃,我先上楼忙去了。”
“我让老吴帮你把汤温着,你忙完再下来吃。”小然经常在家里处理工作上的事,顾老太也没往别处想,心心念念惦记的都是女儿的身体。这样也好,老太太难得宽心,杉杉离奇失踪的事情也能暂时瞒着。二老年纪大了,这样的刺激还是能免则免。
顾欣然心急,上楼上到一半就开始打电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给我把秦彻的资料全部传过来,马上!”
听到秦彻的名字,顾欣然越发紧张,“他犯什么事了?严重吗?”乖乖,她跟了这么久都没有重要发现,顾首长一出马就有了?
“他把你嫂子绑走了,算不算严重?”顾北辰现在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那家伙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打电话过来,会不会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不会吧?”顾欣然被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地上,饶是她想象力再丰富,也不可能把秦彻和嫂子联系在一起,而且还闹出绑架这么严重的事。
“他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还能有错?”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顾欣然很快就进了书房,改用耳机接听,双手熟练地操控着电脑。
顾北辰没耐心解释这么多,现在他更关心结果,“你先给我查查,他最近有没有在医院出入。”
“医院?”听到这两个字,顾欣然越发茫然。
“你不要太紧张,他把你嫂子绑去是为了照顾病人,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你嫂子的行动自由已经被限制,这事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知道哥哥心急,顾欣然也没急着追问,专注力都在电脑上。可是,她跟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现秦彻和医院有任何接触,“我这里暂时没有查到和医院有关的信息,还有没有更详细的线索?”
“患病的是秦彻的奶奶,七十五岁左右,有老年痴呆。去年十月我和你嫂子去清溪镇度假的时候见过老太太,当时老太太错把你嫂子当成自己的孙女。时隔大半年,秦彻突然找你嫂子过去照顾老太太,你觉得会有什么可能?”
“根据我收集的信息,秦彻确实有个妹妹,不过已经过世,我试试找找她的资料。”哥哥突然这么问,顾欣然一时间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有个大胆的猜测,如果这个猜测被证实,事情可能会变得简单明了。
顾欣然的庞大关系网和资料库果然不是盖的,不过二十分钟时间,她的大胆猜测就得到了证实,“哥,你还记不记得老太太当时管嫂子叫什么?”
“好像是……小悠。”虽然时隔大半年,但顾北辰对当时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
“那就没错了,秦彻的妹妹名叫秦悠,你想不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顾北辰果断挂了电话,改用网络联系。约莫半分钟后,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便出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如果是这样的话,秦彻突然把杉杉掳走就完全正常了。
但有一件事顾北辰始终想不通,“既然是找你嫂子去帮忙照顾老人,为什么要限制她的行动自由?”
“我猜……秦彻肯定也对嫂子做了详细调查,知道她背后的关系,所以多留了个心眼。”顾欣然一边答,一边回忆。嫂子没少在她这里看到秦彻的照片资料什么的,肯定能一眼认出他,说不定还会一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秦彻这个人天性多疑,势必会有所动作,限制嫂子的人身自由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小子心眼真多。”虽然小然说得有些含糊,但顾北辰还是猜到了重点。
“他也是被逼急了,一出现就坐在那么显眼的位子,走到哪里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我就是其中之一。”顾欣然突发感慨,听着语气,还真有几分维护秦彻的感觉。
维护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顾北辰不可能感觉不到,“你怎么为他说话?”
“我……我也是就事论事!事实就是如此,被盯太紧的人难免神经过敏,总觉得每个人都要害自己,这也算是正常反应吧?”狡辩!百分之百的狡辩!
“有意袒护也好,就事论事也罢,你给我尽快查出秦彻奶奶住院的详细地址!用强行带走的方式请人去帮忙,还神经过敏地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这种人REN品绝对有很大的问题!”糟糕,顾首长对秦少的印象似乎、好像非常不好……
哥哥现在正在气头上,又担心嫂子,说话难免冲了些,但顾欣然还是觉得扯到人品问题好像有点夸张了,“这也只能说明他处事方式特殊,和人品没什么关系吧?”
“你是怎么回事?跟了他几个月,还跟出感情了还是怎么滴?”在这个节骨眼上讨论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顾北辰心里确实有点担心。
顾欣然反应奇快,急忙否认:“胡说什么,我像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哼,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唉,几乎每天都会看到的人,而且还那么优秀,要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正常吧。
不过,秦彻确实在奶奶的医院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顾欣然已经动用了所有资源,却依然没有收获。
“可能要采取实时跟踪的方式才能追到。”顾欣然这么一说,也就意味着今天之内她可能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复。
“你尽量找人帮忙查,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顾北辰也知道小然已经尽了力,没有给她下死命令。既然秦彻这么小心谨慎,肯定会把老太太安排在最安全的地方,不容易查到也很正常。
和小然的通话刚结束,门口突然响起叩叩叩的敲门声。不用问,只要仔细听敲门的节奏就知道是谁。小丫头心里着急,在外婆那边呆不下去了。
顾北辰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起身去开门,小丫头心思敏锐,怎么也不能让她看出半点紧张慌乱的神色。
大人懂得掩饰情绪,小孩子的喜怒哀乐却都清楚地写在脸上。门一打开,小丫头就扑上来,哭得泪水涟涟,“爸爸,妈咪到底去哪里了?”
“她没事。”顾北辰忙俯身把笑笑抱起来,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她在医院照顾病人,今晚可能不回来。”
“什么病人?我们认识吗?”听爸爸的语气,事情好像不是很严重,小丫头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稍稍松了一些。
“我见过,你不认识,是一位可怜的老奶奶。她的孙女去世了,但她一直不知道,那天见到你妈咪,她以为是孙女回来了。”
顾北辰还在考虑接下来的事该怎么描述,笑笑突然把话抢了过去,“我懂了,妈咪是在替老奶奶的孙女陪伴她、照顾她。”
“没错,大概就是这样。所以,别太担心,等老奶奶情绪稳定一些,妈咪很快就会回来。”这话也就能说出来安慰笑笑,自己这关肯定是过不了的。
老太太的状况到底怎样还是未知数,如果迟迟找不到医院的具体位置,别说明天,恐怕三两天内她都不会回来。
虽然她暂时没有危险,但一想到秦彻用非正常手段把她‘请’去,还对她的人身自由强加限制,顾北辰心里还是很不安。
那个秦彻实在可恶,就算再小心谨慎,也该让她打个电话和家里人联系一下。不过几句话的事,能构成什么危险?再说了,他家杉杉一看就知道是朋友菩萨心肠的老好人,你就是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做害人的事,这样的谨慎完全小人之心。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心虚,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担心被揭穿!
杨素阑知道女婿今晚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九点多的时候还是特地过来把笑笑接过去。
“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她。”虽然知道岳母没有怪责自己的意思,顾北辰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却只能在家里干等着,这个罪他必须认。
北辰已经为杉杉的事折腾了几个小时,到现在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这样的女婿,杨素阑可狠不下心怪责他,“不关你的事,你就是再疼她,也不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是?既然是去帮忙照顾病人,你也别太担心,杉杉那么聪明,她一定会想办法和我们联系。”
这一点顾北辰完全赞成,他家杉杉虽然偶尔迷糊,有时候反应也不怎么敏锐,但关键时刻绝对机灵冷静。他有多担心,她就有多不安,即便暂时没有危险,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现在还有一位身体虚弱的老人需要她照顾,她就是有再多想法也必须等老奶奶安然睡去之后才能打算。
偏偏,老太太怎么也睡不沉,每次都是勉强睡着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醒来要是不见她家‘孙女’,她的情绪又会激动,监测仪上显示的血压和心率也会随着她的情绪激动急剧变化。继续这样折腾几次,别说一周,老太太可能连一天也撑不过去。
在这样的状况下,叶杉杉根本不敢离她太远。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就连吃饭也在病房外的休息间。
没办法,老奶奶剩下的日子只有这短短几天,她实在狠不下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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