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回应，沈慕枫心里没底，“嫂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杉杉这才缓过神来，情绪渐渐恢复平静，“凌睿和陆斌现在怎么样？”
“没有证据显示凌睿是陆斌的同伙，我们已经把他放了。不过……陆斌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他是警队追踪名单里排在前几位的重点嫌犯，而且这一次还在他的住所收缴了大量违禁品，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定他的罪，只是刑期长短的问题。”这俩人和杉杉毕竟有同门之谊，沈慕枫多少还是有些顾忌，语气中全然没有刚破获大案的兴奋。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陆师兄有今天也是他咎由自取。”这番话听着好像是在评论别人，但从叶杉杉的表情来看，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虽然她的所作所为还没有严重到犯错的程度，但已经足够让她静下心来好好反省一下。
沈慕枫知道杉杉是个明事理的好女孩，他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有想法。不过，凌睿那小子脾气拧，容易冲动，有些事还是得跟她提个醒，“昨晚我们是跟踪凌睿才找到了陆斌的藏僧处，因为这事，凌睿的反应一直很激动。他可能会跟你说些置气的话，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只是，沈慕枫的好意提醒还是来得有点晚，凌睿的行动力比他想象中快得多，叶杉杉已经不幸被凌睿一时冲动的胡言乱语影响到了。
“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沉默了近五秒钟之后，叶杉杉的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
“你能这么想的我就放心了。”沈慕枫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思量片刻之后，还是觉得有必要把昨晚的事跟杉杉好好解释一下，“另外，顾首长那边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虽然昨晚是他给我打的电话，但他只是跟我说了凌睿的情况，并没有明确地要求我带凌睿回警局。考虑到凌睿在警队有受审记录，加上顾首长提到了带货、跑路之类的敏感字眼，为了安全起见，我才想到带凌睿回警队仔细调查。”
“他跟你说了带货和跑路？”这一点是叶杉杉之前没有想到的，昨晚她和凌睿谈这件事的时候笑笑正在书房写作业，她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沈慕枫语气凝重地回道，“不然我怎么可能那么急着行动，带货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凌睿也有份参与，你继续和他来往肯定会被牵连，谁都不希望见到这样的事发生。”
叶杉杉再次陷入沉默，思绪越发纠结烦乱。
他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急切，都是因为担心她和笑笑的安全受到威胁，而不是她自作聪明以为的小气吃醋。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首长大人是谁啊，他是在枪林弹雨中打拼出来的硬汉，铁骨铮铮、无坚不摧。他怎么可能因为她突然带一个男人回家就乱了狼，做出一些不符合他行事作风的疯狂决定。
她应该是最懂他的，却一时乱了心智，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无法想像，他是带着怎样的复杂心情踏上了执行特殊任务的路。
还好，他说明天下午就能完成任务，她有一整天的时间好好打算怎么跟他道歉。
宁子言买了喝的回来，叶杉杉刚好挂了电话。怕子言会担心，她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都说清楚了，别问东问西哈。”
“我才没那么八卦呢。”宁子言佯装不悦地飞了一记白眼过去，把珍珠奶茶递给杉杉，心里闷闷地腹诽道：呵，就算要八卦也不会问你，不用我开口，也会有人主动汇报。
“对了，明天晚上我不能陪你去考试，你还是让你家沈队长陪吧。”子言没再继续追问，叶杉杉正好找别的话题把这事敷衍带过。
“为什么呀？早就说好的，你怎么能临时变卦？”宁大小姐不乐意了，这个考试本来就是要给沈队长惊喜的，要他陪着一起去算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老公他……正在执行很重要的任务，明天才能结束，我……想留在家里等他的电话。”叶杉杉一向是说到做到，这一次却要食言，她也觉得不太好意思。
“这样啊。”宁子言立马安分了，杉杉和顾首长经常半个月才能通上一次电话，这次又赶上顾首长出任务，杉杉一定很担心吧，“没关系，我自己去吧，都学了这么久，一定没问题的。”
叶杉杉忍不住感慨道，“你真的变乖了很多哦。”倒是她自己，好像越来越不乖、越来越糊涂。
宁子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在耳边念叨，不乖也不行啊。”
一整个下午，叶杉杉的心情都很沉闷，心事重重的，好像谁都不愿意搭理。放学去接了笑笑，情况依然没有任何改善。
心思敏感的小丫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妈咪这是怎么了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连话都不想说呢。呜呜，一定是被昨天那个讨厌叔叔害的，之前妈咪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又过了一条街，笑笑终于忍不住了，“妈咪，你怎么了？”
“没什么呀。”叶杉杉本能地回了一句，说完又觉得很心虚，笑笑的观察力一向敏锐，想敷衍她可没那么容易。
“没事就好。不过……如果笑笑不乖，不小心惹你生气，你一定要跟我说哦。”唔，小鬼灵精真会耍心机，这么一说，谁还好意思敷衍她。
说心里话，叶杉杉对笑笑确实有些不满，既然她主动说起，正好借此机会跟她好好聊聊，“笑笑，妈咪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小丫头立马紧张起来，都用上了商量一词了，应该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事吧。
“以后……无论你跟爸爸说了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好吗？”叶杉杉提的这个要求听上去好像有点不通情理，人家孩子或许有小秘密要跟爸爸分享呢，为什么一定要都告诉你？
小丫头纠结了，这么无理的要求要人家怎么答应嘛，要知道，她和爸爸说的好多事都是偷偷打小报告来着，如果回头又向妈咪坦白交代，岂不是墙头草两边倒么。
知道笑笑不会轻易接受，叶杉杉又继续说，“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如果我不知道你跟爸爸说了什么，就会自作聪明地乱猜，最后……还可能闹出很大的误会。你希望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误会？！
呜呜，爸爸妈咪该不会因为什么误会吵架了吧？
小丫头反应飞快，“妈咪是不是在说昨天晚上的事？”
车子正好在一处红灯前停下，叶杉杉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笑笑一脸心虚地低下头，“我……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你做的很对，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知道那么多。”想起自己的疏忽鲁莽，叶杉杉心里越发不好受。如果昨晚就拉着笑笑说说心里话，把事情问清楚，今天中午的误会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我……我不是故意躲在一边偷听的。”话说到这里，笑笑似乎有些明白妈咪为什么会提出那个无理的要求。
笑笑的头垂得越发低，叶杉杉也不忍心对她摆冷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也是太担心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小丫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个凌叔叔真的好奇怪，我不放心嘛。”
“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啊，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他，我会离他远远的，没必要非要报告给……”
虽然妈咪的语气没有半点责备的意味，笑笑还是有点担心她会生气，不等她说完便急急打断，“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所以才想到给爸爸打电话。”
小丫头好像有点被吓到，叶杉杉不敢继续追着这事不放，“好了，这事到此为止，我不问了，你也别再放在心里磨。”
绿灯亮，车子继续行驶。盯着妈咪的凝重表情瞄了几眼之后，笑笑好像有点想通了，“好嘛，我以后再也不偷偷给爸爸打电话了。我们是一家人，我和爸爸不应该有秘密瞒着你。”
“小傻瓜，我没有不让你和爸爸有秘密，只是……如果是和我有关，最好还是让我知道比较好。要是我不小心犯了错，你又不让我知道，我怎么改正呢？”看着笑笑一本正经的表情，叶杉杉觉得很安慰。七岁大的孩子，就能这么乖巧懂事，凡事都为别人着想，真的很难得。
见妈咪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小丫头适时拍起了马屁，“妈咪最乖，永远不会犯错啦！”
叶杉杉脸上的笑却突然僵住，好半天才闷闷地吐出三个字，“也会的。”
笑笑一脸愕然，妈咪说‘也会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犯了什么错？
知道笑笑心里在想什么，叶杉杉索性乖乖坦白，“圣人也会犯错呢，何况我还是个凡人。不过……犯错不要紧，只要能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及时纠正，然后想办法补救，就还是好孩子。”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笑笑小朋友又开始卖弄成语。
“对。”
和笑笑聊了这一路，叶杉杉的心情明显放松多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知错就改，一定会得到原谅的。
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去想它了，首长大人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一定不会跟她计较的。
家里没什么存粮，叶杉杉带着笑笑去了一趟超市才回家。却不想，车子还没有开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站着，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妈咪，是凌叔叔诶。”笑笑眼尖，早就发现了。
“你要是不想见他，咱们可以绕到南门进去。”凌睿好像还没往这边看，叶杉杉想趁此机会改道。
“不用啦，说不定……他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虽然对坏蛋叔叔没什么好感，但他毕竟是妈咪的师兄，而且还特地等在门口，笑笑不想表现得太不近人情。
其实，就算不是为了笑笑考虑，叶杉杉也不太想见凌睿。要不是他在电话里胡说八道，她也不会一时冲动给首长大人打电话，后面的误会也就不会发生。说来说去，他就是导致她和老公第一次吵架的让罪魁祸首！
不过，现在再想改道已经来不及了。凌睿已经发现了她的车，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回避吧。
叶杉杉很快就把车子开到凌睿面前停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凌睿一脸颓废，声音也异常低沉。
此时的凌睿已经没了中午的狂躁，叶杉杉还是有点担心，便拿了感应门卡给他，“你先进去，我去停车。”
回到家之后，叶杉杉顾不上整理买回来的东西，一开口就追问凌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睿面露难色，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在旁整理书包的笑笑。
笑笑说的话叶杉杉可是一直牢记在心，小丫头这么豁达，她没理由斤斤计较，“没事，我们家的家庭成员之间没有秘密，有什么事直说。”
“我先去写作业了。”知道坏蛋叔叔不想自己留下，笑笑也很识趣。反正他们聊的事她也不懂，而且，妈咪也说了，他们家没有秘密，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妈咪一定会主动跟爸爸交代的，她也懒得做恶人。
叶杉杉欣慰地笑了笑，利索地准备了一碗糖蜜西红柿，“做完一门功课休息的时候吃。”
“谢谢妈咪。”小吃货笑着接过，乐颠颠地跑去书房。
看着笑笑走远，凌睿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昨天你说可以借钱给我，现在还算数吗？”
“多少？”凌睿一脸急切，叶杉杉大概猜到，这钱应该不是给他自己用。
“十二万。”啧啧，数目还真不少，他也不怕把杉杉吓着。
这笔钱叶杉杉还是拿得出的，不过，想让她心甘情愿拿出来肯定不容易，“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不会想帮陆师兄请律师吧？”如果是这个原因，叶杉杉肯定一分钱也不会借。
“我没那么傻！他的案子基本已经定了，证据确凿，神仙也救不了他。”凌睿急忙解释，略有些激动地站起身，“陆斌的妹妹陆晴得了骨癌，正在进行第二期化疗，下周一必须缴清第二期治疗的所有费用。这笔钱陆斌本来已经筹够了，可是现在……”
凌睿不干不脆，叶杉杉却已经猜到了重点，“人被抓，非法所得肯定要一并没收。”
“陆斌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他被关起来，陆晴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治疗还要继续，我不能坐视不理。可你也知道，我没做过什么正经工作，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到找你借钱，我也知道十二万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困难，实在不行……”
不等凌睿把话说完，叶杉杉便出言打断，“钱我有，可是……这笔钱能不能撑到陆师兄的妹妹进行完所有治疗还是个未知数，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可是把凌睿问住了，就算这笔钱能支撑到陆芸做完化疗，他也要面对还钱的问题。杉杉会这么问，应该是在为他的未来担心吧。
凌睿一直不说话，叶杉杉也不忍心继续刺激他，“钱我可以借给你，可是……你必须给我一个还钱的期限。”
她会这么说并不是催着凌睿还钱，只是想给他一些压力，好好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下。
认识杉杉这么多年，凌睿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苦心。就算没有她的提醒，他也没打算继续混下去。陆斌的下场已经给他提供了一个鲜活的反面例子，他要是再不清醒，他家老爷子恐怕真会从墓地里爬出来。
“两年之内我一定连本带利全部还清，我可以给你立据为证。”凌睿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正值壮年、有手有脚、有压力，一年六万不是什么难事。
“立字据就免了，我信得过你。”总算从凌睿脸上看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斗志，叶杉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希望经过陆师兄的事情之后，凌睿能重新振作起来，师父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些，“给我账号，明天我去银行转给你。”
“十二万不是个小数目，你不用跟你……”
叶杉杉又一次打断了他，“钱是我爷爷留下的，我可以自由支配。就算不是我自己的，他也不会有意见，你是拿这笔钱去救人，他会理解。”
说到杉杉家的顾首长，凌睿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那个……中午我会从警局出来是因为……”
“我知道，你是和陆师兄一起被抓进去的，沈队长都跟我说了。”想起凌睿的幼稚行为，叶杉杉还是有些愤然。这家伙，都二十过五了，怎么还跟十几岁的愣头青似的，尽干些没谱的蠢事，害得她也跟着发疯。
“特警队的人果然不是吃素的，知道我和陆斌关系密切，果断使了一招放虎归山。说到底，陆斌被抓，都是被我……”
“你错了，他会被抓是因为他做了违法的事，他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同样是打断，这一次叶杉杉表现得格外激动，“我很庆幸笑笑昨晚给她爸爸打了电话，要不是他及时通知沈队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杉杉说得激动，凌睿的心也猛地咯噔了一下。昨晚陆斌叫他过去拿钱，其实里面包的都是药丸，如果他拿了那包东西，也算带了一次货，如果不小心被抓，恐怕……
“师父以前常教我们，多做好事不一定会有回报，只求安心；但做坏事肯定会要遭报应，只是迟早的问题。你好自为之，不要让师父死不瞑目。”凌睿已经够纠结了，叶杉杉还要残忍地在他伤口上撒一把盐，非要把过世的师父搬出来说事。
因为她知道，这是凌睿最大也可能是唯一的弱点。为了让他成熟、长进，得不厌其烦地戳！
钱借到了，也挨了一顿训，凌睿没理由继续赖着不走，‘尖酸刻薄’地拒绝了杉杉留他吃晚饭的好意，“你们家小姑娘把我当成眼中钉，我还是不留下让她讨厌了。”
“她要是真把你当成眼中钉，就不会让你跟我们一起回家。我们家宝贝儿这么乖，你却看不到她的好，真没眼力界！你还是赶紧走吧，反正她跟你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叶杉杉毫不示弱地反驳，表情非常不耐烦。
我们家宝贝儿？要不要叫得这么肉麻……
虽然被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凌睿还是一脸诚恳地说了声谢谢。能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的才是真正的朋友，他很庆幸，在自己都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候，还有这么个朋友愿意倾力相助。
凌睿刚走，笑笑就端着糖蜜西红柿跑了出来，“妈咪，算术题都做完了，等一下再去写英语单词。”
“乖，我这就去做饭。”叶杉杉一边答一边往厨房走。
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坏蛋叔叔的人，笑笑好奇地跟上去追问，“那个……凌叔叔呢？”
“他走了。”
“为什么呀？我可没赶他哦。”讨厌，才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妈咪会不会误会呀。
小丫头的莫名担心又来了，叶杉杉忙转过身哄她，“不关你的事，他还有别的事忙。”
“哦。”笑笑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那……他来找妈咪是为了什么事呢？”
不是说一家人没有秘密么，问一下也没关系吧。
“借钱。”叶杉杉答得很干脆。
这个回答似乎有点出乎笑笑的预料，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愕然。
小丫头表情怪怪的，叶杉杉也多心了，“别这样看着我啦，我是拿自己的钱借给他的，首长大人给的生活费一分也没动哦。”
笑笑从小衣食无忧，对钱的事完全没什么概念。不过，她还是小小心思地觉得一家人不应该分得那么清楚，“没关系啦，爸爸的钱就是妈咪的，你想怎么用都行哦。放心，我不会告诉爸爸的。”
“你爸爸明天应该会打电话回来，到时候我会自己跟他汇报。”叶杉杉早就下定了决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毫无保留地向他坦白。不能打电话，就用别的方式。总之，她不希望他从别人口中听到和她相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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