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宜安微蹙着眉,努力让自己忘掉身上的酸痛,虽说草儿一大早就煮了滚热的药汤,可又怎么可能立竿见影。
“我该收敛一些的。”袁玓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可脸上却没有半丝后悔,她那么美好,让他如何收敛?
狠狠的白了袁玓一眼,靳宜安扶着木儿的手跨过了黑色的门槛,忠信伯府比靳府大的多,他们走了许久才到忠信伯夫妇所居的振声院。
新婚之夜后,照例是要给长辈敬茶的。
想到袁玓那位继母,靳宜安忍不住抿了抿唇,虽然才刚嫁进来还什么都不清楚,可她身边还有草儿和木儿呢,从她们口中,她也对这位忠信伯袁炘的继室有所了解。
继夫人钱氏,是伯爷的姨表妹,府里都叫她钱夫人,暗地里却叫她“糖刀子”,只因她长得一副甜美模样,说话也是甜蜜蜜的,可谁要是真把她当成个蜜做的人儿,到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钱氏比伯爷小了近二十岁,如今才三十二岁,是伯爷原配去世四年后才嫁进来的,有一子一女,儿子袁琚,如今已经六岁了,女儿袁瑶才一岁。
不过,据说这位钱夫人嫁来的有些蹊跷呢。
尽管被木儿瞪了好几眼,草儿还是把那些谣言说给了靳宜安听。
钱氏嫁给袁炘的时候已经二十一岁了,大辛朝女子多是十六七岁就出阁了,二十一岁已经是当娘的年纪,可钱氏却一直没有嫁人,直到袁炘要续弦的时候,才由母亲做主嫁给了袁炘。如果没有什么蹊跷,钱氏如何会迟迟没有嫁人,又为何会嫁给丧妻的袁炘?要知道,她嫁过来的时候,袁炘的长子袁理已经二十岁了,已经成了亲在兵部当差,而次子袁玓也九岁了。
不过,袁炘倒是不在意这些,据说对这位年轻的继夫人格外疼宠。
“宜安。”
靳宜安正在沉思,冷不丁被袁玓打断思绪,转头看向了他。
“敬茶的时候不违了规矩就好,其他的就要看你自己了,只有一点,莫要让自己受了委屈。”袁玓轻轻挑了下眉,“关于这点,你可以和大嫂好好请教请教。”
他的意思是,只要自己占住理没有被人捉到把柄,想怎么做都可以么?靳宜安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看来他对那位继夫人实在是很不喜啊,特地叮嘱自己这个,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吧。淡淡的暖意自心底升了起来,她点点头,轻声道:“放心,不会让你失了颜面的。”
“颜面?”袁玓轻笑,“站得稳才是我的颜面,否则我会被大哥嘲笑的。”
“大哥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前面已经到了振声院的正厅,袁玓的所有长辈及亲属都在里面等着见新妇。
定了定神,靳宜安落后袁玓一步,稳稳的走了进去。
忠信伯袁炘身材不算魁梧,两鬓略有些苍白,如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从他身上看不出风霜的痕迹,只看相貌,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圆圆胖胖神色和蔼的老爷会是位曾经带过兵的将军。
靳宜安跟在袁玓身后,看他动作行事,先规规矩矩的为袁炘敬茶,高高的将茶举过头顶,对于袁炘打量的目光,她只稳稳的举着茶水,连呼吸都没有变一下。
“恩,不错。”袁炘点点头,接过茶呷了一口,含笑看向钱氏,“你真是给老二挑了个好媳妇。”虽说是个庶出,可却也稳重的很呢,第一次拜见公婆,被这么多人盯着都能沉得住气,配得上他儿子。
“那是,我也是打听说靳大人府上教养甚是出众,尤其大姑娘心灵手巧贞静贤淑,这才起了给玓哥儿定下这门亲事的念头。”正如草儿所描述的,钱氏是一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甜到了骨子里的女人,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岁,可声音甜甜软软,人也长得娇小,再加上一笑就弯起来的眼睛,实在是容易让人一不留神就落进她的糖水里去。
按说接下来应该是给婆母敬茶了,而婆母则要给新人见面礼,然而等靳宜安站起身后,袁玓却并没有动,哪怕丫鬟已经将蒲团在钱氏面前摆好了,袁玓依然看都没看一眼。
既然袁玓没有动,那么,靳宜安自然是夫唱妇随。
“老二,你这是做什么?”袁炘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这个二儿子自幼的性子乖僻,这次能应下钱氏做主的亲事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这小子总不至于这个时候使性子吧。
“回父亲,”袁玓恭恭敬敬的说道。“儿子已经成家,理当携妻子为母亲奉茶问安。”
“那你还不……”袁炘话未说完就停住了,老二口中的“母亲”怕不是钱氏吧。
按照规矩,新妇自当是先为正室原配奉茶的,哪怕那位原配已经去世,也要到她灵前拜上三拜。只是钱氏如何肯咽下这口气,无论她做了多少年夫人,可她在那位跟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永远要执妾礼。横竖忠信伯是武将,对这些规矩向来是不太留意,没人提起来的话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袁玓偏就提起来了。
“玓哥儿说的是,确实应该先去拜见姐姐的,是我安排不周了。”钱氏带着歉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请你们小两口少待,我让人去请姐姐的灵……”
谁知袁炘却不耐烦的说道:“哪就那么麻烦,横竖也不急在这一时,稍后再去也是一样。”
此言一出,靳宜安明显的察觉到了旁边的袁玓浑身一紧,拳头也紧紧攥了一下。不仅是袁玓,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忠信伯此举实在欠妥当,那可是他的原配夫人,他两个儿子的母亲,哪怕去世多年,也不该这般轻慢于她。
听了袁炘的话,钱氏有些无奈的看着袁玓:“这……”她就知道老爷是最不喜麻烦的,把那个死鬼的灵请过来,或者让他们过去拜,都是极费时间的,在场可还有不少亲眷等着吃新媳妇的茶呢。
袁玓却是不看钱氏,只挺身站着,而靳宜安也老老实实的站在他身旁,眼观鼻鼻观心。
知道袁玓的偏执性子又开始发作了,袁炘直接转向靳宜安:“玓哥儿媳妇,你还不给你婆母敬茶?”
“回公爹的话,女子出嫁从夫,夫君未动,儿媳不敢独断专行。”靳宜安欠着身,轻声细语的说道,“身为女子,岂可走在夫君前面,岂可越过夫君擅自做主,岂可不经夫君同意便自行其是?古人常言夫唱妇随,眼下夫君未出言,儿媳如何随之?”
说来说去,袁玓不动,我是不会动的,袁玓要先拜亲生母亲,我自然也是要听他的。
“什么这从那从的。”袁炘眉头皱得更紧,这儿媳稳重恭谨是够了,只是也太顽固了些,哼,文人教出来的女儿,脑子都是僵的,那个靳济则就是个读书人的头头,更是僵更是僵。
气氛一时间微微有些尴尬,在场的不止是忠信伯夫妇两个,还有袁氏族里比较近的一些长辈亲属以及袁理夫妇,见双方都不肯退步,众人也不好开口。若说要小两口先拜原配夫人吧,这分明是扫了钱氏的面子,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怎么比?可若是要他们先拜钱氏吧,袁玓肯不肯先不说,这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谁也不想第一个站出来说自己不守规矩。
“父亲,儿子也觉得应该先向母亲奉茶。”一直坐在一边的袁理忽然出声道,“否则于理不合,传出去未免惹人笑话。况且,儿子当初成亲的时候,也是到母亲灵前祭拜过的。”
“你……”袁炘没想到一向少言的大儿子也这么说,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你那时当然不用这么麻烦,那时钱氏还没嫁过来呢。看着仍旧挺立着不肯动的二儿子,以及老老实实站在儿子身边不吭声的儿媳,袁炘只得点头。
在袁玓的亲生母亲灵前恭恭敬敬的拜过后,靳宜安才跟着袁玓重新回了振声院的正厅,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特意去打量钱氏的脸色,做足了一个规矩稳重的新媳妇的本分。不过,她心里知道,钱氏即使面上带笑,心里怕也在咬牙吧。
接下来就要给钱氏奉茶了,靳宜安亦步亦趋的跟着袁玓,刚接过茶,还未递到钱氏手中,一阵哭闹声就传了过来。
钱氏也顾不上接茶,忙唤身边的丫鬟道:“快去看看是不是瑶儿又在闹了。”
话音未落,一个奶娘就抱着袁瑶自后边走了过来,无奈的说道:“夫人,小姐又闹起来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钱氏从奶娘怀里将女儿接过来,轻轻拍打了几下,哭闹声顿时就小了许多,她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瑶儿这孩子向来是有些怪脾气,一旦哭闹起来,定要我哄着才肯静下来,府里向来是都知道的,玓哥儿媳妇刚来,待以后慢慢也就知道了。”
这却是实话,几乎没人不知道小姐的难缠,但凡闹起来,定要折腾得人仰马翻不可,也只有她亲生母亲钱氏哄的时候老实一些。
而靳宜安此时手里仍然举着茶,只是钱氏还在哄着女儿,两手紧紧抱着孩子,哪有功夫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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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急着更新,忙中出错,把上一章给贴进去了,刚刚朋友刷出来q流风才知道,内牛满面的道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