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春青阳又只拿出一个式样比较老,但红漆依然清美的小盒子来,“这是你爹从洛阳托人捎过来的。他女儿成为大姑娘的好日子,可惜他有军令在身,不能前来,但东西却早早就送到了,嘱咐我今天交与你。”
春荼蘼心中感动,突然想念起父亲来,眼圈就有点发红。除了老周头看着宅着,全家人都在长安,就把父亲孤零零的扔在德茂折冲府里……
“拿着。”春青阳催促。
她接过盒子,下意识的摩挲了几下,见上面有一个暗扣样的锁,才要打开,春青阳却拦住她,“你爹的意思,是叫你自个儿偷偷的看。”犹豫了一下才说,“这是……你亲娘留给你的东西。当年她去时曾经说,希望你好好保管,嫁人的时候再示于人前。”
听这话,春荼蘼不禁有些诧异,但她并没有当场反驳,只把那红漆盒子交给过儿,先放在一边的小几下,然后伸出手来,手掌向上,对着饭桌上的其他人团团一伸,笑道,“都有礼物给我吗?拿出来吧,别客气,就算寒酸点,我也不嫌弃的。”她这样说,逗得大家都笑。
过儿和小凤率先捧出一个锦盒,过儿就说,“没见过这样没脸面的小姐,不打赏我们丫头东西就算了,还要伸手占我们的便宜。唉,没办法,只好勉强凑一凑了。小姐可真别怪罪,我们丫鬟没有多少闲置银子,就能送点入不了眼的。”
“你这是送礼呀,还是借机抱怨月钱少了?哼,小姐我有名吝啬,你做怪也没用的。”春荼蘼伸出食指,虚点着过儿的额头道。
小凤但笑不语,把锦盒打开,是一对富贵双喜的步摇。虽然只是银的,但做工讲究,显见两个丫头是上首饰楼精挑细选的,所费不菲。
春荼蘼取出步摇,做势放到唇边去咬,唬得实心眼儿的小凤急忙去拦,“小姐,这个不是吃的,小心硌了牙!”
“我咬咬看是不是纯银,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偷工减料啊。”春荼蘼又哼了声,却珍而郑重的收起。而对于送礼的人来说,没有比礼物合受礼者的心意更开心的事了。加上春荼蘼故意耍宝,露出贪财的样子来,大家再笑起来,两个丫鬟也很开心。
接着,就是大萌和一刀。这两人原是军中汉子,被韩无畏调来帮助春荼蘼。开始时,他们是有些不乐意的,毕竟暗卫出身,却要化暗为明,帮助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不仅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还没什么前途。但后来,他们帮春荼蘼查案查上了瘾,倒真心佩服起这个年方十几岁的小姑娘来。渐渐的,也喜欢上了打官司的事。
回长安时,韩无畏问过他们的意思,如今已经决定脱离军籍,成为自由人,算是春大状师的私人调查员,单领薪俸的。当然,“调查员”三个字也是春荼蘼发明,听起来很是正式、正规。而他们这样做,是考虑到边疆无大战,在军中很难熬出头。可跟着春荼蘼做事,是另一种形式的除暴安良,贴和了他们心中的英雄情结,行动又相对自由。最重要的是,每个案子的侦破过程都非常具有挑战性,实在很有意思的。再说了,调查员的薪俸还比军俸高,大萌要养活妻儿高堂,一刀要存钱娶媳妇,谁和银子有仇啊?何况韩无畏还言明,若哪天想继续从军,只管开口,立即就能重新归队。
这两人感激韩无畏和春荼蘼给了他们崭新的选择机会,一直想有所表示。可惜都是粗鲁的武人,不知道买什么礼物送给小姑娘合适,干脆一人封了个大红包,权当礼物了。
春荼蘼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像个财迷一样,乐得见牙不见眼,春青阳就揶揄道,“快把银子收起来,这么干举着,回头闪了小手腕子,还得祖父我花银子请大夫去。”因为气氛活跃,老人家也忍不住说了笑话。同时,从桌下拿出一个尺长并五六寸宽、厚的小竹箱。
竹箱碧绿,四角圆润,外表打磨得光滑无比,还编出了花纹,竟十分精巧。春荼蘼见之心喜,打开一看,里面套着个小一号的。再打开,里面的更小。这样,一共是大小不一的六只整套,但编法各异,用了十足心思。
“这是你老周叔送的。”春青阳解释,“他在咱们家这么多年,只求温饱,那点子月钱都拿去怜老惜贫,行善积德了,所以送不起你贵重东西。但想着你爱吃零嘴,他又手巧,就亲手做了这套小竹箱,跟你爹的及笄礼一并送了来,下面垫了干荷叶,给你装吃食用。”
春荼蘼难得的脸一红,对自己的吃货本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很喜欢这种小工艺品,当下也收好道,“回头我写信回去,谢谢父亲和老周叔。”
她很感叹,老周叔贫苦,但心肠却特别好,再想想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品实在是天与地的判别。当然,她从不仇富仇权,因为有钱人中也有很好的人,只是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规则,善良人有钱,凶恶的人穷死,该有多好。
最后,她看向韩无畏和康正源,笑得奸诈,“两位贵公子,有什么大元宝、大珍珠、翡翠玛瑙的尽管扔过来吧,我不怕砸的。砸轻了,我还不干呢。”
她在他们面前头一回这么活泼、甚至是耍赖的样子,瞬间就软了两颗高贵的心,韩无畏登时就埋怨康正源,“我说抬两箱子珠宝来,任她挑吧?你偏说荼蘼不是寻常姑娘,送礼讲究贴心。现在怎么办?明显金银珠宝才真是贴她心,我们没有,怎么办?”
“我很俗气的,最爱银两发出的光芒,太高雅的,我无福消受。”春荼蘼眯了眯眼睛,看向两人带进来的盒子。
“若你不喜欢,我明年保证送你一个晃得眼睛睁不开的。”韩无畏连忙把自个儿的礼物拿出来,放在桌上,“至少……我的盒子比他的大。”
康正源咳了两声。
韩无畏立即拆台道,“你别装虚弱,荼蘼目光如炬,一下揭穿你。病人怎么了?病人犯罪也得受罚,也得坐大牢。你干脆直接承认你送的礼物最不合心意,还连累了我,荼蘼说不定就原谅你。荼蘼,对哈?”
论起耍宝,韩无畏可比春荼蘼精通多了,而且还能踩另一个人以抬高自己,这样皮厚心黑的,倒把春荼蘼逗笑了。于是趁机,韩无畏和康正源也送上自己的及笄礼。
康正源送的是一顶软脚幞头帽,看似普通,但无论用料还是手工,都极讲究,比春荼蘼自己的,不知强多少。而韩无畏送的则是翻领窄袖袍衫,下面有襕边,同样特别高级的用料和做工。一看便知,所耗费的银子不是小数目,而且还是有钱没地去买的。刚才他两人做出拿不出手的样子,纯粹是给春家人看,为了让春荼蘼安心收下的。
不管是幞头还是袍子,全是天青色。春荼蘼当场换来给大家看,赢得一片赞扬之声,一幅俊俏小郎君的模样,即清爽利落,又风姿优雅,颜色也和她的肤色极相衬。
春荼蘼知道,这是他们送给她,好让她在为韩影子诈骗案辩护时穿的。服饰这种东西,在某些场合很能武装人的,她这样一打扮,通身气度,在高官大佬前也不逊色。不得不说,其实他们的礼物真的很贴心。
及笄之礼,没有人帮她插戴,因为她的头发还没有长到够长。但她的心暖暖的,就算在这初冬的长安,也不觉得寒冷。她春荼蘼何德何能?在前世做了好多不计后果的恶劣事,可老天待她真的不薄,不仅给她重要开始的机会,还给了她这么好的家人和朋友。若她不努力做出回报,真是连自己也辜负了。
一桌酒席,自中午一直吃到傍晚才散。席间气氛,一直和乐融洽,不管是身为天潢贵胄的贤王世子和大理寺丞,还是曾经不得见光的暗卫们,不管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奴籍丫鬟,还是操贱业的春家祖孙,同桌而食,言笑无忌。
或者,只能在这种特殊场合才能如此。或者,仅此一次,但对春荼蘼而言,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这是她在异世大唐生存下去的纪念,也是现在这具身子成熟的标志。
韩无畏和康正源走后,天色全黑。因为春荼蘼有点微醺,过儿和小凤就侍候她泡了个热水澡,然后盯着她钻进早就焐热的被窝。而等两个丫头反手带上门,也回了自个儿屋,春荼蘼就又爬起来,打开亲娘白氏嘱咐父亲送给她的红漆木盒。
盒中,垫衬的织锦有些陈旧了,但仍然可看出是市面上难见的好东西。而织绵上,躺着一只缠枝牡丹的金簪子。但凡长眼睛的人就明白,这不是凡物。
材质,自然是符合北方审美的、厚重大方的金石。但做工,却极为繁复与精美,有着南方细腻惊艳的特色。那牡丹花形,逼真华贵,栩栩如生,连花枝花瓣花叶上的纹理、以及花蕊中的露珠儿,都制作得细致入微,而且毫无匠气,只显得富贵大方。
如果说,韩无畏和康正源送的衣服和帽子是有钱没处买的,那么这只簪子简直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这令春荼蘼万分费解:亲娘白氏,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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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写到“银两发出的光芒”这句,我登时想起了方唐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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