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贺兰詹的目光忽然落在墙上的那副丹青。
林扶月无所谓的笑道:“闲暇之作,四皇子喜欢?那我送给你如何?前提是,你能猜出这画中的意思。”
贺兰詹淡淡一笑,走了过去,双手环胸,注视着那幅画,“万里无云,水鸟栖息在小洲,能有什么意思?阿月,走吧。”
“去哪儿?”林扶月隐藏住眉梢的浅笑,故作不解。
贺兰詹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自然去该去的地方。”
林扶月挣开他,走出看房间,踏出门槛之时,回头道:“这里很好,希望四皇子可以不要打乱这里的布局,或许,还会回来呢。”
“真的这样想?”
不能说没有这样的期望,贺兰詹眼睛里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却令林扶月的心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骗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骗他,她真的很难过……
“随你怎么认为了。”
林扶月大步离开,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这几日在与无名的相处中,她打听出许多有关贺兰詹的事情,包括他的住所,他另外的安身之处,是以她画下那幅画,可是,她又不确定顾云澈能否看得出那抽象的画里的内容……
随着贺兰詹走了许久,林扶月不禁暗暗称赞他的淡定,明明有敌军压境,可他却像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他的身边只跟着那个侍卫和无名,且在后来,那侍卫也已不见了踪影。
在一处山谷,贺兰詹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身伸手要扶着林扶月从石阶上下来。
林扶月却是纵身一跃,径自跳了下来,然后,得意的看了他一眼,潇洒的朝前走去……
“阿月好身手!”
只是听到贺兰詹这样称赞了一句,林扶月在他们走远之后,皱眉咧嘴的去揉脚腕,刚才的那一跳她实在是错估了自己的能力……
听贺兰詹介绍着这谷中的历史,她有些漫不经心,这些事她听无名说过的,所以在听他复述一遍,实在无聊。
贺阳谷,山清水秀,很是漂亮,是他四皇子最喜欢的一处居所……
“四皇子,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见一见老朋友,可好?”贺兰詹面带笑容的说。
林扶月心里奇怪,你见老朋友,跟我有啥关系?她若无其事的走到一旁,蹲在小溪边洗手。
“林姑娘。”
无名贴心的递过来一条手帕,林扶月冲她笑了笑。
被这样一个细心的姐姐照顾也的确很不错,做事谨慎,心思缜密,事事总能想到主子前面……
“无名,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林姑娘,我的名字就叫无名。”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扶月道:“哪里会有人叫这样的名字?”
“无名就叫这个名字!”
她这冷淡的语气是林扶月第一次感觉到她作为一个人该有的情绪,林扶月倒是笑了起来,“那你知不知道你们主子见的老朋友是谁?”
无名恢复了之前淡淡的口气,“是林姑娘的老朋友。”
啊?
林扶月愣了一下,适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月儿。”
“大……大哥?”林扶月万万没有想到的,竟然会是赵恪,他正笑着走过来。
贺兰詹笑道:“是不是很惊喜?”
赵恪已然站到了她面前,温和的一笑:“好像瘦了。”
林扶月恍惚过来,定定看着他,“大哥这是在和贺兰詹一起骗我?”她怎么会想不到这样的场景说明了什么,可是她不明白,贺兰詹把自己囚禁在那一方小院子里,是什么样的目的?
“她说,吃不惯那里的饭菜。”贺兰詹抱胸看着她,有点嘲笑的意味。
赵恪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林扶月,淡淡一笑:“月儿,顾兄此时一定急坏了,你……”
“喂,当着我的面,你就不要说这些了吧。”贺兰詹打断他的话,面带苦楚的说。
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倒像是老相识……
林扶月此时很想生气,可是对着大哥,却是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她只有僵硬的笑了笑,便转身走到溪边,不再说话。
“若是你不忍心,那就回去找他。”
“贺兰詹……”
听见贺兰詹这话,林扶月着实吃惊,明明之前还不顾自己的为难,强势的囚禁着自己的,怎么现在却是……
“你以为本王没人要?若不是……我早就妻妾成群,孩子成堆了。”
贺兰詹自嘲的笑着。
林扶月却觉得心中凄凉,他早就知道自己在骗他,早就知道那些好听的,是假话,可他却当作真话那般的开心……
骗子,林扶月你个大骗子!
她的心突然有点痛!
“我说过,不会强求你,更不会强求我自己,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我多希望每天黏在我身边的是你,我多希望你能够在我的身边驻足,可是……阿月,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
除了这五个字,他已经想不出什么话可以说了。
林扶月感觉到眼睛酸胀,终于止不住的哭了,她后悔对贺兰詹说那些话,她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好了好了,别哭了。”
贺兰詹轻轻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肩头。
他想,该哭的应该是他才对吧,毕竟是他彻底失去了一段感情,尽管没有开始,可他却是付出了所有的真心,但最终,是他亲自把她推了出去,瞬间,他的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这样的疼痛或许会在不久的以后逐渐消失吧……
“行了,行了,我这衣服可是上好的料子。”贺兰詹推开她,心疼的看着肩头被泪水浸湿的衣服。
林扶月笑了,擦了擦泪水,呜咽道:“其实……我还挺喜欢……”
“喜欢我?那就跟我走。”贺兰詹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
林扶月忙着吧后面的话说完,“你这张扬的红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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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林扶月搞明白了大哥和贺兰詹的意图,他们说: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试探顾云澈。
其实她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做,试探一个人的真心,这一招没有什么用,若是那个人不想让你知道他的真心,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的!
这是以前听别人说的一个道理,这个道理也确实比较准确吧……
而且,以顾云澈那么聪明的脑子,肯定能猜出了,然后安安稳稳的回家等着,等着她亲自回去,可是,她没有想到——
他居然变笨了!
正当她回到那小院子,摘下那画的时候,却是听到,一声咳嗽,她心里一惊,画轴掉到了地上。
“呃……”
不知道他会不会以为她也是跟他们合伙的?
“转过头来。”
一声命令,林扶月条件反射似的回过头,正对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憔悴,没有了光彩,本就清瘦的脸庞更是疲倦的很,她的心突然的一阵疼。
“这画是你画的?”
没想到他第一句画竟是问这个。
林扶月懵了,之前想过的那么多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可思绪却全被他这一句话打乱了。
“是,是啊……”
顾云澈走到她身边,捡起了那幅画,然后定睛看着她,将她打量了一圈,带着几分的疑惑,才道:“画的,很丑!”
什么?
林扶月欲哭无泪,本来还在为他这副憔悴样安慰安慰他呢,可他却这样说……
“顾云澈,你是不是几天没吃饭,饿晕了?”
她皱着眉问道。
顾云澈不说话,等着她的解释。
林扶月咬咬嘴唇,夺过了那幅画,扔到了桌上,“一个月没见,你要说的就是这画画的丑?”
“那该说些什么?”顾云澈淡淡的问了一句。
“这也要我教?你……你有没有心啊?”林扶月瞪着眼睛,怒火中烧,指着他的心大声问道。
“有!”
顾云澈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贴到了心口上,唇边绽放出温柔的笑意,“原本在这里呀,可是现在,它在你的身上。”
“什,什么……”
林扶月没有反应过来,却已被他拉入怀中,这样的温暖,令她回过味来:心,在我这里,那么,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知道么……
曾经,无数次的想过,会这样紧紧拥抱着自己的人会是谁,会在哪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场景,现在,她觉得这真实存在的就是她所期望的,正是令她所为之安心的,动容的!
“你知道这画上是什么意思吗?”
林扶月突然挣开他的怀抱,摊开了那幅画。
他知不知道明明都已经无所谓了,可是为了证明他是否真正了解自己,还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有的时候,女人就是这么无聊!
“呃……万里无云是晴,这水鸟是鹭鸶吧,晴,鸶,你是在跟我诉说你对我的情思?”顾云澈笑着解释。
什么?
他竟然这样解释她的画?
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敢用人格担保绝对不是他这样解释的!
“万里无云,就是晴天,你看,这里有一个太阳,是阳啊,还有啊,这水鸟不是叫白鹤的么?是贺阳谷啊……你真的不明白?”
林扶月简直有一种掐死他的冲动。
“……不明白,你的画实在……”顾云澈打横抱起她,转身便走。
林扶月不死心,抓起那幅画,道:“你真的不明白?不然,我把它挂进你的书房……”
“好好,我明白,明白了,是贺阳谷!”
“嗯,我就说我画的很好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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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林扶月惊喜的发现,该成亲的都已经成亲了。
尤其是孟秦,他的动作倒是很迅速,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他居然跟陆妙言闪婚了,说什么天赐姻缘等不得。这……实在令林扶月又点惊讶。
可看着陆妙言脸上的笑,她剩下的也只是祝福和羡慕……
她的身体或许因为在那些药水的刺激下,有了些抵抗力,虽然皮肤变得有些差,可精神却是好了很多,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嗜睡了,这倒是她觉得该感谢贺兰詹的事情!
大雪之日即将来临,顾云澈便走了,林扶月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她不能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期许什么,可是听说,紫花荨的下落是他以照顾玉溪郡主,安王的女儿一个月为代价,才得知的,她有些担心会不会让他白跑一趟。
她曾开玩笑似的说:“你要是在春暖花开之前没有回来,那我便去找贺兰詹,立马嫁给他。”
“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顾云澈潇洒的笑笑,随即策马离去……
于是乎,她便开始了“望君归”的闺怨生活,即使到了春暖花开之时,顾云澈也没有回来,她还是没日没夜翘首以望,一直到落叶纷飞的秋天,孟秦胖嘟嘟可爱的儿子出世了,然后,除了每日要喝苦药泡药浴的时间之外,她每日的生活也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每天乐此不疲的问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娃娃是该随着他娘亲喊自己姨母,还是,随着孟秦那边喊自己姑姑……
然后,娃娃他娘却让他喊:舅母!
呃,这个……可以考虑。
她在心里下最后一道命令:顾云澈,要是在这孩子满月之前你还不回来,我就彻底消失!
很不幸的是,小娃娃满月的那一天,她的命令成了虚设,没有人执行,她郁闷的跑到街上溜达,却是突然被人打晕了……
等她醒来之时,她发现月朗星疏,水声潺潺,她侧头一看,自己竟是被贼人扔在一只花船上,这小船正一点一点的向着河中心飘去。
那个混蛋干的!
她怒喊,她最怕的就是水……
有人打晕了她,却把她丢弃了,难道说,连贼人都不愿意打劫她这个面色苍白的病人?
“这水不深,掉下去也没事的。”
她正诅咒着吧她扔在船上的贼人,却是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年的声音。
“真的?”她回头看过去。
一盏灯笼飘到眼前,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提灯笼的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
“恕在下眼拙,你是……”林扶月坐在船板上,仔细打量着少年。
“流风啊,我是流风。”
少年兴奋的说,林扶月想起来了,可是对他这兴奋劲感到奇怪,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再重逢有这么令人兴奋么?
“我家主上请你到那边的小岛去。”少年指着不远处的小岛,笑着说道。
我管你家主子是谁,我才不要去呢。
林扶月立马想要离开,可一转眼看见这水,又迈不动脚了……
“你家主子?是谁呀?”
“去了就知道了。”
林扶月皱着眉,忽然觉得吧自己打晕的很可能就是这小子,于是便打定主意去会一会这小子的主子。
“你改邪归正了?”
流风迟疑的看着她,“什么?”
林扶月往里边挪了一点,又说:“你不是安王的人么。”
“我真正的主子不是他……”流风一边摇橹,一边回答这她的问题。
“那这么说,你是卧底?”
“什么?”
“哦,没什么,你划船吧……”
咚的一声,船停住了,应该是靠了岸,林扶月揉了揉颠得生疼的屁股,责怪了一声:“小子,你这划船技术也太差了。”
流风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引着她向前走。
“主上就在那里,你自己去吧。”丢下了林扶月,流风就转身走了。
林扶月警惕的走过去,却并没有什么人在,她心里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想法……
“喝点酒吧。”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愣住了。
一双手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恍入眼睛的还有一壶酒。
她愣了很久,感受着怀抱的温暖,竟是忘记的说话,她忽然回身紧紧抱住了他,“你才回来呀……”
顾云澈突然哑着嗓子说:“扶月……”
感觉到他声音的异常,林扶月立马松开他,打量着他:“怎么了,怎么了?”
“你快把为夫勒死了。”
“……”
林扶月皱了眉,揩掉脸上的泪,别过头去。
忽然听见顾云澈说:“是谁说今天之前再见不到我,就永远消失的?”
“嗯,我说的!”林扶月不狡辩。
“现在,还要消失吗?”
“要!”
“为什么”
“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了。”
“……”
“不过,看在你还是赶回来的份儿上,本姑娘原谅你了。”林扶月笑道。
虫鸣声轻轻柔柔,勾勒出一个温和的夜晚,就连风儿都软了下来,是在为她高兴吗……
“那为夫是不是该谢谢你?”
“嗯!”
“……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
“不看!”
“荀陵是的信也不要看?”
“不看,等等,你说谁的?阿颜哥哥?拿来!”
“……”
五年后。
春风沉醉,桃花盛放,假山中间的小路上,颤颤巍巍的走来一个小娃娃——
“娘,娘……”
咚,小娃娃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立马有人过去扶。
“不要扶他!”
一声命令下达,要去扶小娃娃的女子停下了脚步。
小娃娃惨兮兮的大哭起来……
“喂,你可是我林扶月的儿子,你娘我受了伤都不哭,你这磕一下就嚎成这样?你丢的可是你娘我的脸啊?”
“小姐,你就别说了,他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说这些他能懂吗?”一旁的锦葵实在看不下去了。
林扶月眼底却闪过一丝命令:不许扶!
“小姐……”
“儿子,儿子,怎么摔到了,来,爹抱抱……”未等锦葵去扶,一道月白身影就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抱起了小娃娃,心疼的左看右看。
“喂,我这是是在替你管教儿子,你和我对着干?”
林扶月气冲冲的走过去,瞪着眼呵斥。
“不是夫人你说的对待孩子不能太严苛,否则将来长大了性格容易有问题?”
“啊!是啊……”
林扶月立马扔掉手里的小藤条,把小娃娃抱在怀里:“哎呀,哎呀,娘错了,不要怪娘啊,啊?娘以后一定温柔一点……”
“算了,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悍妇,要改,恐怕不容……”娃娃他爹摇着头说,却感到一丝杀气。
“易”字没有说出口,他便又道:“夫人,我想起了还有要事商议,我先走了。”
林扶月的脸一点一点冷起来,把小娃娃递给锦葵,拾起了那藤条——
“顾云澈,你给我站住!”
桃花纷飞,清风摇曳,如红雨一般……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