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姨母,您起这么早啊?”
翘脚檐下,老夫人正半卧在青竹榻上,忽听得一句温和的问候,她神色一喜,起了身子。
“是妙言啊,来来,来祖姨母这来……”老夫人一脸的笑容可掬,她是极喜欢晚辈绕膝的天伦之乐的,想起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儿,都能乐得合不拢嘴呢……
陆妙言盈盈小步走上前,亲昵的蹲到了她的身前,这动作娴雅悦目,一派的闺秀模样。
她望着老夫人,道:“祖姨母,近些日子听闻您从庙里回来,就一直闭门念佛,妙言不好打扰,所以没来请安,祖姨母不会怪罪妙言吧?”
老夫人笑吟吟的摇头:“不会,不会,你有这个心就好了……”
陆妙言站起了身,向着老夫人身后的刘嬷嬷点点头:“妙言见过刘婶娘。”
“妙言,这么早来这儿,有事儿吗?”
老夫人问道。
陆妙言急摇头,甜甜一笑:“没有,只因听说祖姨母礼佛完毕,前来问候一番,顺便,把这糕点送来给祖姨母尝一尝。”
说着,便遣身后的丫鬟道:“绿珠,把糕点拿来。”
那名唤作“绿珠”的丫头双手奉上精致小巧的食盒,陆妙言莞尔笑道:“妙言知道祖姨母喜爱甜食,便亲自做了一些甜味糕点,还请祖姨母不要嫌弃啊……”
这话谦逊恭谨,怎教的老夫人不满心欢喜?
“祖姨母怎么会嫌弃呢……云秀啊,去把前年肃王妃送的那支钗子拿来,我要送给妙言丫头……”
刘嬷嬷先是一惊:那步摇可不是普通的首饰,是镂空点翠流苏钗,极其难得,老夫人平时是珍藏起来的,现下竟要送人了……
瞬间,她的眼梢一喜,便应声去拿:“是,是……”
“来,妙言,这个送给你,来,我给你戴上看看。”老夫人喜悦的拿着那支钗要为陆妙言戴上。
陆妙言微微一笑,垂下了头,丝毫不扭捏作态!
“老夫人,公子来了。”
忽然,门口的小丫头进来通传了一声。
老夫人的眼睛里更多了几分喜,望着门口,满是期待。
顾云澈刚踏入院子,便加进了脚步,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祖母了,自是想念了。
害的跟在他身后的林扶月小跑了起来,她不觉撇嘴:走这么快干嘛呀……
老夫人的院里桃花就更多了,还未靠近之时,林扶月便就感觉到脸上身上一阵痒了,中毒的那只手更是奇痒,可是,顾云澈却偏偏让她跟着一块来,说什么“伴读就是要紧跟主子”的话,这丫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要是你也对花粉过敏,看你还敢不敢这样说闲话……
不过,其说说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对花粉过敏吧,也没有理由怪人家的不是?
林扶月心里居然想来想去,又给他找不回来了,真是奇怪……
刚刚走近前,就见顾云澈扑通一下跪在老夫人面前,不顾及旁人的深深行了一大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老夫人那个心疼啊,忙伸手扶起他,又揉了揉顾云澈的膝盖,嗔怪了一眼:“不过几日没见,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林扶月暗地里直吐舌头:不逢年不过节的,磕什么头啊,你这一磕头,是不是还要老夫人给你压岁钱啊……
“嗯哼!”
顾云澈低声清了清嗓子,提醒的眼神飘过来:“还不行礼?”
啊?
哦,对,这里的人除了陆妙言身边的丫鬟,身份可都是比自己高,可不得行礼嘛。
“扶月见过老夫人,见过刘嬷嬷,见过表姑娘。”
她仅是拱手深鞠了一躬。
不知是因为这动作似乎不大雅观,还是其他的原因,陆妙言身边的小丫头突然笑起来……
林扶月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尽是嗤笑,似乎在嘲笑自己。
这个丫头是谁啊?不认识……
“绿珠!”
似是看到了林扶月的不解,陆妙言便回头斥了一声;绿珠脸微微一红,笑容戛然而止,眼神有些闪烁。
哦,原来叫绿珠啊。
林扶月对她微微一笑,缓解了尴尬。
“我的丫鬟不知林姑娘的性情,林姑娘莫要见怪啊。”陆妙言悄悄走近了林扶月,微笑着耳语道。
“陆姑娘哪里的话,绿珠也是心直的丫头……”林扶月呵呵笑道。
老夫人摆摆手:“丫头,来,过来,我看看。”
也许,老夫人是特别喜欢林扶月的吧,观察的也是特别仔细,她微微皱眉道:“这些日子一直礼佛,没看见你,好像瘦了呀……”
“不光是瘦了,还长高了一些呢。”林扶月俏皮的笑了笑。
顾云澈却是突然一惊,端量着林扶月才恍然:这丫头真的是瘦了一些啊,怎么没有发现呢……
想到这儿,他不禁眉头一皱!
“怎么样?当澈儿的伴读还习惯吗?”老夫人关切的问了一句。
林扶月心里思量了片刻,看着顾云澈的眼睛,眯眼笑道:“习惯,习惯的很呢……”
说的十分真切,只是顾云澈却能看出她的咬牙切齿与满腔的怒气,那俊秀的脸上分明写满了勉强,说假话的勉强。
因为不便打扰祖孙俩说话,林扶月和陆妙言便退下了……
顾云澈像一个孩子一般坐在老夫人脚下的台阶上,亲昵的说着话,忽而,老夫人从桌上拿起一只小小的锦盒,笑眯眯的说:“澈儿,这是祖母在庙里为你求来的平安符,好好带着啊……”
“谢谢祖母!”
顾云澈接下了那锦盒,打开了却发现里面有两个,正疑惑间,就听祖母又道:“大一点的是你的,另一个是为扶月丫头求的,你一并给她吧。”
听到这话,他突地欣然一笑,仰脸望着祖母道:“是,我替她谢谢祖母。”
“扶月原就是我的贴身人,还用你谢?”
听着祖母这似乎有些意味的话,顾云澈汗颜,的确是,祖母总是要比自己更先与那丫头相熟的,何谈他替她向祖母道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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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扶月刚刚从红袖的手里拿到这个月的月钱,不由得心情大好,便想出府散散心。
“林姑娘!”
门口的小厮弯腰行礼,林扶月摆摆手,眼睛一转,走近了他问道:“天泉,京城里哪个药铺最好啊?”
来来往往了这么多次早已知道这些小厮的名字,所以说起话来,就如同熟人一样了。
“回林姑娘的话,城西的仁安堂最好。”
林扶月点点头,仁安堂?
每回犯难或是有事情的时候,古隐那老头儿都像事先知道似的那样赶来,偏偏这次就没有来;花粉过敏导致的痒痒越来越严重,脸上起了一些小小的扁平疙瘩,还逐渐的变红了,再不用药,恐怕自己这张小脸就要“毁容”了……
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
“这女子真是可怜啊……”
“唉,小小年纪,爹娘都死了……”
林扶月循声望去,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她便走了过去。
面前的景象令她不觉揪心:一个衣衫褴褛的丫头当街跪着,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尽是泥水,看不清她的长相,只是一双眼睛如水一样的,满是哀伤与恐慌。
“卖身葬亲!”
恍然这四个红字映入眼帘,看起来竟像是用血所书,林扶月不禁心里一冷……
“各位大叔大婶行行好吧,只要能把我爹葬了,我一定当牛做马的服侍您,求求你们,帮帮我……”这丫头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可说话的坚定却教人心疼。
林扶月捏着手里的一两碎银子,这是她离开家前拿的银子仅剩的一两了,仅是靠顾云澈发的那提高一倍的月钱显然不够花销,眼下又只剩下这一两银子,尽管她再于心不忍,可还是有些犹豫的……
良久。
看着那女孩一脸的悲伤,林扶月是能感同身受的,当初娘亲去世之时,她有多么痛,那这女孩就会有多痛……
“姑娘,这一两银子给你,买一口好的棺材,把你爹安葬了吧。”
想了许久,林扶月还是决定帮一把,可是周围的人满是惊异的打量着她。
林扶月是知道这意思的:按照楚国的消费比例,这一两银子足够一个小家庭生活半月的了,这样的话,一两银子就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五百块了,一下子给一个陌生人那么多钱,心眼儿好的人会以为她大发善心,心眼儿不好的人就会以为她有病呢……
那女孩看到这银子,立刻跪下了,使劲的磕头:“谢谢,谢谢,您真是大善人,谢谢姑娘,我一定做牛做马……”
“诶,我不用你做牛做马,赶紧去葬了你父亲吧。”林扶月最受不了别人的千恩万谢,她认为的举手之劳就更不愿让人谢的兴师动众了。
众人见事情有了结果,便渐渐散去了。
林扶月也起身离开,却听那女孩喊了一声:“姑娘。”回身的时候,就见她已经跑了过来。
“请问姑娘的名字,我一定一生追随姑娘,尽心尽力,绝不反悔……”那女孩这样说,林扶月倒是惊讶,能说出如此之话,看来她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
“啊?”
“不用,不用……我也只是一个下人罢了,你追随我?”林扶月忙摇头。
女孩儿却是一脸的坚定:“姑娘,你放心,我会做很多事的……家里的人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一个,若是连恩人你也不收留我,我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林扶月一时语塞,似乎,于情于礼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她若是把这个丫头带回去,该怎么说呢?总不能安排她进森严的王府吧……
“姑娘?若是姑娘执意不肯,那……”女孩神色伤心,转头欲去。
林扶月心头一紧,怕是她做什么不好的事,便连忙喊住她——
“哎,好吧好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