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姐姐说,你的丹青很好。”皇太后和蔼可亲的样子。
宫里有专门的丹青大师,当今皇上是五百年难得一见的圣明君主,不说他的文治武功,学问就非同一般,诗歌、书画、天文,他几乎无所不能,又擅长丹青,这无疑于班门弄斧。
我的好姐姐啊,观音像让皇太后梦见了菩萨,说成是祥瑞,只是个巧合也就算了,还在皇太后面前夸她,她也就那三脚猫的功夫,这不是害她,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宋珍芝一阵腹诽,心里那面鼓七上八下地敲起来,只能硬着头皮谦虚道,“说不上好,只是从小跟着老师学过一点皮毛,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画两笔,当做怡情养性罢了。”
惠妃故作姿态地,用戴着长长指甲套的手贴了贴头上的发髻,“这丫头虽然模样儿算不得出挑,但伶牙俐齿的,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难得皇额娘今个儿有兴致,不如就让这丫头给您画一副画,也让我们开开眼界,说起来,会作画的国师我见过,丹青画得好的丫头我还是第一回见。”说完先笑了起来。
德妃却陪着笑说,“女儿家一般以女红见长,琴棋书画也不过是学学样子,养养性子,何况她还是个未经事的小姑娘,能画出什么来?”
宋云芝见机行事,“只怕我妹妹画的,入不了老祖宗和两位娘娘的眼。”
皇太后却是轻轻地笑了,“哀家也想看看,这丫头能画出什么来,那就试试看吧。”见宋珍芝大大方方的,又不怕生,不像别的姑娘见了她,吓得腿发抖,连话都不会说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还多了两个做配角的,这不是把她当猴耍吗?皇太后都发话了,她还敢不从,宋珍芝额头冒了一层密密实实的汗珠。
皇太后叫了旁边站着的宫女下去准备笔纸、颜料、小白瓷碟和笔洗。
德妃担忧地望了宋珍芝一眼,朝皇太后道,“十月的金菊开得正好,不如就让她画这画觚里插着的金菊好了,也好让我们帮着掌掌眼,看她画得像不像。”
金色绘海棠的花觚里插着几丛菊花,有黄色的白色的暗紫色的齐齐簇拥在一起,很是繁华热闹。
“那就画金菊吧。”皇太后眯了眯眼,她有些乏了,便闭着眼睛歪在塌上,一个宫女跪在脚踏上拿来了美人捶给她捶腿。
这……还好是实物作画,德妃无形中帮了她一把,她也曾经画过金菊,还画过好几次,也算到上是拿手的……只是,没想到一来,就把惠妃娘娘得罪了,对方可是个人物,而她小虾米都算不上,就好比一颗石子扔进湖里,咕咚一下冒了个泡就不见了,激不起任何的涟漪。
宋珍芝跟着宫女到了旁边设的一张书案上,瞥见宋云芝投过来的忧心的目光,朝她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呼了一口气,镇定下来看着画纸,思索一番,准备伸手去拿笔洗,才发现手心里全都是汗。
有宫女在一旁打下手,添水磨墨,而几种颜料则是宋珍芝亲自动手准备的,历来画金菊,叶子要用青色,菊花要用黄色,不过她今天不想画黄色的菊花,她喜欢的是白色的菊花,清醒脱俗,这样一来,就得把画纸涂上一层底色,才能显出白色来,把几种颜料调好,用小白瓷碟盛着,一字儿排开在桌子上。
挑了一只合用的毛笔,动手画起来,不一会儿一朵朵恣意盛开的白菊跃然浮于纸上,惠妃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画纸上的笔墨多起来,惠妃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脸气得比白菊还要白上三分。
等宋珍芝把金菊画好的时候,她以为皇太后她老人家熬不住,已经睡着了,没想,刚收笔,皇太后就睁开了老眼醒了,在宫女的扶持下,过来瞧了瞧,“秋菊多以金菊居多,你却是另避蹊径,画得是白菊。”夸了宋珍芝两句,又对角落里坐立不安的宋云芝道,“看来宋家的女子个个都不错。”
惠妃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皇太后已经叫了最贴身的宫女来,那宫女与寻常宫女打扮不一样,旗头上挂了一串流苏,衣裳首饰也比小宫女的要精致些,一看就是位管事的。
她听从皇太后的吩咐,笑盈盈地捧了赏赐的东西过来,是一个玉制的笔洗,还有一串沉香木的手串,宋珍芝得的是笔洗,连带着宋云芝也得了赏赐,得的是沉香木手串。
两姐妹齐齐跪谢,皇太后也乏了,想歇一歇,便挥手让宫女把人好生送出宫去。
宋珍芝来了半天,拘谨着不敢乱**看,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期间又行了好几次礼,还被人算计了一次,这回心里踏踏实实地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打完酱油,能平平安安回家,还是家里好,自在,这种地方她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来了。
谢过恩,准备高兴得跟着宫女出宫去,还没迈出这个门,她心里已经快活得像只小鸟,是一只囚禁在笼子里,下一秒就要被放出去,可以重见蓝天白云,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
一个让她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说起来,我宫里头那些伺候的宫女笨手笨脚的,又不得用,我一直苦于找不到合意的,皇上体恤我协理后宫,还说要从今年大选的秀女中,给我挑两个满意的做女官,皇上日理万机,操持朝堂之事,这点小事我哪敢劳他烦心。”顿了顿,才道,“今儿一看,这宋姑娘人聪明乖巧,大大方方地,甚合我的意,今儿臣妾就厚着脸皮,向皇额娘讨了人,留在我宫里头,调教调教,说不定以后会成大器。”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还没到选秀的年纪,正是爹娘疼爱的时候。”德妃叹了一声,“姐姐那里要是没有合用的人,我屋里的秋雁,人还算机灵,又心细如发,谦卑谨慎,姐姐要是不嫌弃,就让她过去伺候姐姐。”
惠妃斜睨了一眼,“多谢妹妹的好意,只是那是妹妹的人,我怎么敢夺人所爱?”脸上笑吟吟地,心里冷哼哼,想在我屋子里安插眼线,也不看看我是谁,吃的饭比你吃的盐多,我虽然没有册封为正宫皇后,那只是因为皇上克妻,封一个死一个,皇上怜惜她,希望她活得长久,才没有册封,否则她早就是正宫皇后了。
马上上演了一场宫廷戏,事情因宋珍芝而起,不过楼已经歪了,她已经不是主角了,苗头已经转到两个妃子之间的争斗上去了,纳兰氏是个沉不住气的,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纳兰氏的儿子耐不住性子,会被圈禁,人家的儿子却是韬光隐晦,能登大宝。
宋珍芝在一旁屏气敛声,朝皇太后看过去,皇太后也在看她,她朝皇太后轻轻颌首,算是征得人的同意,皇太后朝她点了点头,她心下大喜准备悄悄地退出去。
“人我是要定了!”一个惊雷炸得宋珍芝脑子里嗡嗡响。
“能得惠妃娘娘的垂爱,是宋珍芝的荣幸,只是我年纪轻轻,又不懂规矩,难堪当大任,再说百善孝为先,我家里还有老祖母需要孝敬,爹爹又不在身边,母亲需要我照顾,做孙女做女儿的怎么也得尽一份孝心。”宋珍芝咬了咬唇,绞尽了脑汁,就差没说我上有老下有小。
“好一个百善孝为先,这么一来,这丫头乖巧机灵,又有孝心,我看着更是喜欢。”惠妃翘起兰花指,抿了抿耳间的碎发,朝向塌上一言不发的皇太后,微微笑着,“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丫头,我也不打扰皇额娘休息了。”
惠妃娘娘说话总让人觉得矫情,看来她是想私了。
宋珍芝直感到后脊梁骨冷飕飕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就像一条脱离了水,在案板上苦苦挣扎,吐着泡沫的小鱼,随便一个人就能决定它的命运,也没有人会过鱼的想法,问它愿不愿意,不!她不要别人掌握她的命运!
“不!我不愿意!”宋珍芝鼓足了勇气,捏紧了拳头,大喊一声。
皇太后抬起颇显倦意的眼皮子,“惠妃啊,你要是觉得你屋里的人不够用,改日叫皇帝给你挑两个好的送过去。这丫头,我看着和我有缘,就让她留在慈宁宫。”从美人榻上缓缓直起身子,“今儿我也乏了,也该歇了,晚点的时候,皇帝会过来请安,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了。”
有宫女机灵地扶着人从美人榻上起身,有宫女挑了帘子,簇拥着皇太后往寝房去了。
留在慈宁宫给皇太后做女官,比给惠妃做女官,要好多了,可是宋珍芝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女官,一入宫门深似海,不知道女官是不是和一般的宫女一样,要到二十多岁才能放出去,二十多岁就是大龄剩女了,黄花菜都凉了,她只想等到了选秀的年纪,让家里给报个逾岁或者装病或者在第一关就被撩了牌子,逃过选秀这一劫,以后再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即便粗擦淡饭,她也愿意。
两只脚就像灌进了泥潭里,满脚是泥,身子软绵绵的,走起路来沉甸甸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慈宁宫出来的。
管事的宫女追了出来,“宋姑娘,皇太后让你先回家和爹娘告个别,三日后再来慈宁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