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齐淑婳那次来过之后,秦芷茹表面没什么变化,心里益发焦虑起来。甚至经常在半夜从睡梦中惊醒。
侍候她的肖嬷嬷和春枝,虽然有所察觉,都以为是惦念齐峻的缘故,不过是劝她平日多保重身子,顾念些小少爷。
秦芷茹满腹的心思,没一人能诉说,她心里不免越发郁结起来。
日子马上来到腊月二十四,每年到了这日,按照大楚的风俗,家家户户都要扫尘祭灶,准备开始过年节了。因此,一般人家的主妇,无论如何都会在家中组织清扫的。
作为宁国府如今的掌家夫人,秦芷茹也不例外。
大清早,在她收拾妥当后,便开始里外忙碌,就连儿子那儿,都顾不上陪伴。
按照齐府的旧俗,祭完灶神爷,供品自然是要拿到街面上,分给临街一些乞丐享用的。只是,最近一段时日,京中流民较多,顺天府尹怕再生事端,将那些流民以及乞丐,全都召集到了一处,给他们安排过冬的地方以及填饱肚子的米粥。因此,往常拿出去一抢而光的场景,到今天却没见到了。
春枝将祭品收拾妥当了,从侧门出去,把东西堆到巷口那株百年槐树底下。
待她拿着空竹篮,打算从侧门进府时,突然,从巷子右侧,蹿出一名妇人来。
只见老妇人顶上蓬头垢面的,身躯不自觉得佝偻着,左手捧着一只饭钵,右手拄着一根枯树枝修成的拐杖。
春枝一见这老妇的打扮,就知她定是这片坊区的老乞婆了。
“这位大嫂,祭品已经送到老槐树底下,你若想要分享灶王爷的福泽,就到那里自己找去吧!”
老乞婆一听,连忙摆了摆手:“今日我已经在别家吃饱,不需要再添了……”
春枝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嘀咕起来:“你都吃饱了,还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那老乞妇似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只见她朝春枝作了一揖,对她恳求到:“姑娘行行好,找个地方让老婆子住一宿吧!昨晚那场大雪,把老婆子的草棚给压垮了,我实在没地方可去……”
听了这话,春枝不由一怔,随后问道:“听说衙门腾出专门的屋子,安置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了,你怎地不去那儿?”
老乞婆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那地方容易进不容易出,听说,开了春要送到辽河做苦力的……天底下哪有白吃午餐……”
春枝听了,不免露出同情之色。
见春枝神情变了,老乞婆赶紧补充道:“只住一宿,明早我就离开,出城到郊区寻地方安置。”
一时之间,春枝狠不下心来,对眼前老妇说出拒绝的话语。
“这……”她也不敢擅自作主张,最后,一咬牙回到了后院,四处寻找秦芷茹的身影。
找了好半天,春枝也没找到自家主子,只得又回到侧门外,对老乞婆道:“这位大娘,我家主子很忙,恐怕顾不上这些。要不,你到别家去求求?”
“别家?”那老妇一愣,随即便说道:“隔壁倒是有地方,只可惜,那宅子被人锁了起来,听说里面还闹鬼……”
春枝一听“闹鬼”二字,浑身打了好几个冷战。
只见她压低声音,对老乞婆喝斥道:“大过年的,说什么鬼啊魂的,也不是犯了忌讳……”
老乞婆知道失言了,连连打起自己的嘴巴。
见她还算识趣,春枝忙道:“这样吧!你先住在那边林子旁边柴房里歇歇,等我回过四夫人了,再来安置你。”
一听她这是答应了,那老乞婆喜出望外,对她千恩万谢。
春树摆了摆手,说道:“咱们家夫人是菩萨心肠,若她得知我将你拒之门外,肯定会叱责我的……”
老乞婆听她这样说,忙朝西边的方向,好生拜了拜,嘴里还念道:“夫人行善施德,将来必定有好报的……”
春枝不欲跟她在门口拉拉扯扯,忙催促道:“说那么多干啥?还不赶紧进来?”
一听她吆喝,老乞婆也顾不得再做感谢的动作,接着便蹿进了后头杂院里头。
“除了你要住的那间柴房,别的地方你都不能去。”临走之前,春枝再三盯嘱她。老乞婆自然应允下来。
秦芷茹知道此事,不禁埋怨起自己看着长大的贴身丫鬟。
“如今咱们住在宁国府,不比以前在秦家。想什么都要前思后想一番,千万不能犯了人家的忌讳……这来历不明的人,连顺天府尹都头痛不已,你还敢引火烧身?”
这几句,仿佛像是一只重锤,狠狠地砸在春枝心上。
见自己婢女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秦芷茹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告诫道:“这两月无论有什么情况,你都不能离开齐府,尤其是聪儿。听说京城来了许多身份不明的流民。”
春枝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
若不是夫人提起,她险些酿下大祸了。
从正院出来,春枝没有片刻耽搁,随即就往林子旁的柴房奔去……
从宁国府出来时,老乞婆朝刚才出来的侧门边,狠狠地吐了几口唾沫,然后就朝旁边的瑞王府走去。
她还没到目的地,就被两名身手敏捷的黑衣人,挟裹着进了王府旁边的小杂院。
且说秦芷茹训斥完丫鬟后,回到她每日安排事务的花厅,那里还有一屋子管事媳妇等回话呢!
等到她一身疲惫,回到梅馨苑时,见到春枝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一见到这情形,秦芷茹就知事有蹊跷,忙叫住春枝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为何不守在聪儿身边?”
春枝一见她来了,仿佛是遇到救星,忙把屋子里的仆妇遣了开去。
秦芷茹见状,心里不由一紧。
“小姐,您料得果然不错。那位讨饭的婆子,随后就不见了。有人说,似乎看见她在……”春枝说到这里,不由停顿了一下,不知后面该如何道出。
秦芷茹不由微蹙眉头,颇为不耐催促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那儿吞吞吐吐的,本夫人累一天了,没闲工夫陪你在这儿耗着……”
一听这话,春枝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对秦芷茹连连叩头:“夫人息怒!这事都是奴婢惹出来的,您要打要罚冲着春枝来便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见她还没入正题,秦芷茹心里窝了团火,暗忖:“那人莫不是上定远将军府乞讨去了吧?!”
秦芷茹心里冷笑一声,对春枝道:“一个老乞婆而已,用得着你这样紧张吗?!”
春枝拼命地摇了摇头,随后,从衣上取出两样东西,直接递给了她。
秦芷茹伸手接过,当她看见那东西时,不禁吓得鬼飞魄散。
春枝手掌正中心,躺着一只碧绿色的翡翠耳坠。
在烛光映衬下,发着熠熠的光芒。
这东西……东西是她戴过的不假,可自从跟表弟分开后,她就再也没找回来了。
这耳坠怎会在春枝手里?!
秦芷茹顿时觉得后背寒毛直坚,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猛地袭上她的脑际。
表弟,表弟他……他还活着?
此念头一起,秦芷茹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
表弟如今在哪里?这东西如何在春枝手上?
不到片刻功夫,秦芷茹便清醒过来——春枝是从那儿得来的?为何刚才说起来时,她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秦芷茹警觉起来后,胸口仿佛有只大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
若是表弟还活着,她还能回头吗?
秦芷茹不禁暗中问自己。
便是他回来了,这京城她也呆不下去了。
除非把聪儿留在齐府,然后,她自请下堂,了断跟齐峻的姻缘。可是,舅父那边该如何交待?
若是把聪儿身世对宁国府说出来,齐家上下会接受吗?到时自己在京城世家圈子里,又当如何自处?
悲喜交加的瞬息过后,秦芷茹突然感到,她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夫人,夫人……”突然,春枝一旁的叫唤,将她从迷思中唤醒过来。
一回过神来,秦芷茹顿觉灵台清明了不少。
“这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她沉声问道。
春枝跪行到她跟前,磕头请罪道:“奴婢该死,没保管好夫人的东西,让它落到贼子手里……这耳坠儿是今早从府里出去的老乞婆送来的,她还说,夫人……夫人若是有兴趣……知道这坠子的来历,不妨明日正午,到万熹酒楼顶层,自然有人会告诉您,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这番话她说得磕磕巴巴,秦芷茹听得心惊肉跳。
这算什么?是要挟还是谈判?!
眨眼间的功夫,秦芷茹脑海里有数个念头掠过。
不去?那人若真的知道表弟的下落,她岂不是对不住舅舅和表弟?
去吧?如果是个陷阱,到时她该怎么办才好?尤其是如今相公不在京里,她若贸然前往,被有心人捏住把柄,最后捅到婆母和大伯那儿,到时她当作何种解释?
一时之间,秦芷茹只觉得进退两难,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她似乎遇到了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困境。比起当年被困宫中,有过之而无不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