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那姑娘最终没等到你?”抬起头来,舒眉关切地望向对方。
“没有!花轿还没进门时,她就自尽了……”说到这里,葛曜的语气一沉,似有无尽的悔意和怅然。
“倒是个烈女子!”舒眉唏嘘不已。
“世上不幸女子何其多。姑奶奶以前虽遭不幸,可终归苦尽甘来。如今身边不仅有慈父可依,膝下还有幼子尚养,你得保重自个,千万不能再身处险境了。”话题转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
他是担心回金陵,自己娘俩的安危吧?!
舒眉心间淌过一股暖意。
她说呢!大半夜的,怎地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论及两人以前的交情,似乎没到这种谈心的地步。
念及此处,舒眉朝他福了一礼,一脸诚挚地谢道:“多谢提醒,将军的话,小妇人会记在心底的。”
葛曜岂能听不出她语气里感激之意,只见他摆了摆手,提醒道:“大人四处奔波倒没什么,孩子们还是得找个安稳一点的地方,好好培养才是。尤其是小葡萄那孩子,根骨非常不错,你可别耽误他了。”
听他提到自己的儿子,舒眉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这些道理,对于带有现代人记忆的她,又岂能不知?!
在孩子的教育过程中,她虽然十分小心了,可小家伙还是表现出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平时虽然一副傻呵呵且不知麻烦为何物的样子,可有的时候,他还是表现出些许孤寂落寞之态来。
尤其在陆家做客的时候,他跟陆家小伙伴到前边玩,回家的路上,好几次都表现出闷闷不乐的样子。别人问他,又不肯说。
后来,舒眉找来人相询,又旁敲击地套话,这才知晓,原来小家伙见到人家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心生出现艳羡之意。
原本他有意跟舒眉打听的,可在这之前,文执初好几次曾在私底下告诫过他,说是不能在母亲跟前提起他爹爹的事。否则,他母亲又要不见了。
小家伙虽不懂大人之间的事,可听到舅舅的警告,他还哪敢问舒眉要父亲,只有生闷气了。
当舒眉将其中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后,沉默了好几天。接着,她开始寻思,该怎么跟儿子谈这个问题。
在此次没到燕京之前,舒眉还在自我麻醉自己,以为齐峻定有苦衷,终有一天他将事情办完了,会来接他儿子的。
可这回再次见到对方,他说的那番话,让舒眉彻底掐灭了这念头。
世上有一种痛,是再怎么委屈,都难以启齿对人诉说。
她现在遭遇的就是这种情况。
万一有天,连她身边最亲的人,都逼着她跟齐峻破镜重圆,跟秦芷茹共侍一夫,到时,她该怎么办?
似乎她还不能找理由,因为一开口,就会被人安上不识大体和善妒的帽子。
“我也想给他安稳的生活,完整的家。可你也瞧见了,很多事我是身不由已。能父慈子孝,谁还拆散他们。父子缘薄,可能是他的宿命,想扭转都找不到方向。”舒眉幽幽地说道。
听到她这话,葛曜一怔,脸上露出些许讶色。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舒眉了,可几次相处下来,在他印象中,眼前这人跟其他的女子颇为不同。
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一种不屈的韧性和乐观态度,不管是当初她从悬崖上掉下来,还是后来遭遇被遗弃的变故。她通常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扛过去了。他从来还没见过,她此时流露出来的神态。
不知怎地,葛曜突然感到,在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地方塌陷了。
从小伴随他一起成长的信念开始动摇。
当那年,娘亲悬梁之后,他虽然出于义愤,决然离家,从此飘泊江湖。可随着年纪增长,他越发为母亲的死感到不值。
在他观念中,娘亲根本不必为父亲那样的男人送掉性命。到后来,他私定终身的青梅竹马在花轿里自尽后,葛曜虽然有感动其烈性,却仍旧不太很赞成她的做法。
这些年来,他辗转各地,所见所听的人当中,似乎只有眼前这女子,身上有他一直孜孜以求的那种特质。
正是因为这种特质,让他每次接触时,都十分小心谨慎。虽然大多数时候找上她,都是因任务、大局的缘故,可每次跟她接触,总让他有一种格外的情愫,不知不觉间怕伤到她。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间,他心底竟生出怜惜之意,有种想将她揽到怀中安抚的冲动。
各怀心事的两人站在那儿静立,突然,一声咳嗽让他们迷顿中清醒过来。
“姑奶奶,夜里有些凉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番莲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舒眉猛然一惊,抬头望了一下明月的位置。
果然,早已月过中天。
歉然跟番莲笑了笑,舒眉转身冲着葛曜道:“时候不早了,将军不回去好生歇着?”
葛曜也找了找月亮的位置,然后对她回应道:“是不早了!姑奶奶还是赶紧去睡吧!现在这里的状况,白日里就是想歇会儿,怕是都不行了。”
舒眉跟他道别:“那就给将军道声晚安!明天就将信写好后,再派人送到将军帐中去。”
葛曜点头:“那我就等拿到你的信后,再启程吧!”
第二日,舒眉起床梳洗时,就听到在旁边伺候的番莲,在她耳边念叨起来。
“姑奶奶,您说,昨日咱们的话,是不是被葛将军听去了。不然,他怎会这么着急地离开?”
见她这副疑神疑鬼的模样,舒眉只觉好笑,随后便骂道:“就你的心肝多!他在这儿都呆多久了。还不离开,邵将军那儿,恐怕要派人来催了。”
番莲还是不太放心,继续道:“昨日,听葛将军的语气,似乎要邀您到山东境内躲一阵子。他到底是何居心?”
舒眉摇了摇头,道:“管他呢!反正咱们不去便是了!”
听到她态度如此决绝,番莲有些意外,只见她停住梳头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对方,过了好半晌才问道:“这是为何?若是邵将军愿意支持……咱们去山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舒眉哪能不知这个道理?!只不过,她从葛曜两次跟她商谈的话语中,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似乎邵将军那边自立为王的决心很大。
而四皇子这边,除了以前结盟的林唐几家,南楚朝堂其他大臣立场如何,谁也说不准。
若是邵将军有意自立为王,她们跑去投奔,还自恃身份,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是心甘情愿的拥立,对忻儿来说,都会在他将来的道路上埋下隐患。就像当初,他刚逃到南边,就遭遇到人家的追杀。
他那身份,一个不慎,就能招来杀身之祸。
见她分析得有理,番莲便不再做声了。
接下来的两天,舒眉除了白天出去,帮着照顾受伤的灾民,其余的时候都留在帐中,给表姐和父亲写信。
这天下午,小葡萄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摇着舒眉袖臂问道:“娘亲,娘亲,舅舅上哪儿去了?这几日我怎地没瞧见他?”
舒眉没有立即回应他,而是掏出手绢,将他额上的汗水拭尽:“瞧你疯得满头都是汗,赶紧让番莲帮你洗洗!”
见母亲不答他,小葡萄嘟着小嘴,把话题又扯了回来:“他跟叶哥哥上哪儿去了?陈叔叔说可以带我凫水,我想把舅舅和叶哥哥也叫上,舅舅不是说,他也想学吗?”
“游水?”舒眉倏地一惊,一把将儿子扶住,俯下身子问他:“你怎么想着游水了?娘亲不是告诉过你,不能靠近水吗?”
小家伙听了,立即嘟起了小嘴,反驳道:“人家小伙伴都会游,就我不会!现在有人可以教了,为什么不能学?”
舒眉一顿,被他的顶嘴给噎住了,她想了好半天,才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搪塞:“因为这里的水不干净!里面有吸人血的小虫虫。你要玩水可以,不过要等咱们回了金陵,到自家池子里玩……”
小葡萄又哪里听得进去,忙反驳道:“可小葡萄看那里的水很清啊,连鱼虾都没有,哪来的小虫虫?”
舒眉无语,总不能跟这小屁孩解释细菌和微生物的概念吧?!
她想了想,问道:“你应该听说过,这次地动中,有不少人掉到海里、湖里淹死了。虽然,你现在是看不到他们了。可那水里干净得了吗?说不定,你游着游着,那些冤死的鬼魂要找替身,把你拉进水里。到时,你再也回不来了,也见不到娘亲了……你还没见过水鬼长在什么样吧?!”
听说水里有娘亲常给他讲的吃孩童的鬼怪,小家伙被吓得顿时噤了声,缩畏到母亲怀里不再动弹了。
舒眉吁了一口气,心里暗道“好险”!
接着,她又对陈琦埋怨起来:“这人怎地都没分寸的。不说灾区现在有疫病冒头的迹象,就是没疫情,怂恿几岁的孩子去游水,也不怕人家父母担心!”
而就在此时,葛曜听了陈琦的汇报,眉头紧蹙起来。
“你是说,那块玉在他们第一次派人北上时,就已经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