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齐峻幽幽道:“师妹是我的责任!”
“责任?你的意思是……”舒眉眼皮一跳,面带疑惑地问道。
“她肚里的孩儿……呃,苏师弟已经……回不来了,她肚里的孩儿,还得姓齐……”齐峻艰涩地道出苦衷。
“什么意思?”舒眉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半个月前,我得到消息,苏师弟前往西北报信的途中……这事还没敢告诉师妹,怕她出意外。我不能对不住先生,他们娘俩只能是我齐峻的妻儿……”说到这里,齐峻颓然地垂下脑袋,不敢跟她对视。
深吸一口气,舒眉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恢复平静:“其实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林二哥回来后,我就立刻离开这里!”
听到她瞬间变得冰冷的语气,齐峻不由急了,顾不得礼数和矜持,将舒眉一把拉了过来,双手箍住着她的头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跟她有名无实,这样你还不能接受吗?”
舒眉抬起头,反问道:“要我怎样接受?让我跟你有实无名?是当你的外室,回头给你做小?”
似是被这句话噎住,齐峻一把将她推开,怒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如此尖酸刻薄了?有四皇子在,谁人还敢让你做小?”
呆呆地凝望着他,过了良久,舒眉兀自地笑了起来:“是啊!如今我也算有娘家撑腰的人了……曾几何时,就因为这个,我被人舍弃,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可是,既然你还是不能给我体面和尊严,何必还要我回齐家?先前那条贱命,不早就还给你们齐家了吗?为何你还不肯放过我?”
听到这绝决的话语,齐峻仿佛遭受到重大打击,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一屁股瘫坐在床榻边上。
过了良久,齐峻才幽幽道:“师妹为齐家付出良多,若是我负了她,天地难容……”
舒眉一颗心,顷刻间仿佛掉进冰窟。
“不用你负她!不管是报师恩,还是对齐家的付出,她理应坐着这位置。四皇子若能重新登上帝位,齐家算出了大力,这样也公平。我替你们齐家做牛做马劳累了几年,你替咱们文家重新崛起出力。自此以后,两家恩怨一笔勾销,你不用觉得对不住我。等小葡萄长到十五岁,我自会告诉他身世真相。到时,由他自己作选择,是认祖归宗,还是留在我身边。”说到这里,舒眉深吸一口气,盯着齐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后咱们互不相欠!”
说完,舒眉把齐峻推了出去,关上房门之际,说道:“我的病已经好了,请知会林二哥,让他尽快安排启程。”
“啪”的一声,房门被关上,齐峻直愣愣地站在门口,头脑里空白一片,就连弹起的水晶珠帘砸脸上,都没能让他心神回位。
齐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银杏过来叫他们用膳,见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旁边轻声唤道:“爷,您这是怎么了?午膳已经摆好了,您不跟夫人一道用膳?”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齐峻讪讪地踱出屋子,朝外面走去。
原来,舒儿心里是清楚的,知道他娶秦师妹是迫不得已,所以今日才会追问他背后的真相。
是啊,她那么聪明的人,哪里会瞧不破里面的端倪。
可是,到底她还是不肯回来。
世上没有哪种情感,比得而复失,悔不当初,更让人宁愿重生的了。
齐峻只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块石头,堵得他喘不过气,让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离这里。
他正抬脚走出去时,门口闪过一道人影。
“岭溪,你怎么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是刚赶过来,要跟舒眉汇合的林盛宏。见到齐峻脸上惨白一片,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关切地询问起来。
齐峻摆了摆手,凝拢心神,问道:“怎么样?回去的船只都安排妥当了吧?”
林盛宏点了点头,道:“二哥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此番前来,顺便将咱们林家藏匿在京中的地下势力整合了一番,排船只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齐峻脸上微霁,自言自语道:“那就好!她已经醒过来了。再歇上两日,你们就可以南下了。”
林盛宏点头,安抚他道:“回去之后,二哥会把你这边情况,尽数跟你岳父大人讲清楚的。等到时两边汇合了,你们一家子就可以团圆了。岭溪你是不知道,小葡萄越长越可爱了,小家伙聪明得紧……”接着,他像碎嘴的鹦哥,将舒眉母子在金陵时,小葡萄一些宝事,尽数倒给眼前他亲爹听。
听到一半,齐峻嘴角不由弯了起来。
“回头到了温州府,我得逗逗那小家伙。之前,他曾暗地里向我打听过你的。说人人都有爹爹,为何他没见过。还问,他爹爹是不是爱打人手板心……”林盛宏一脸唏嘘,“弟妹一人带孩子真是不容易!若能抽开身,你还是常过去看他们吧!那小家伙如今恐怕认不出你来了……”
听闻此言,齐峻只有苦笑的份儿。从先前跟舒儿的谈话中,他哪能不明白这些?!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而他齐峻的经,还不是难念那么简单。一个不留神,说不定以后连经都没得念了。
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林盛宏接下来,自顾自地讲起南楚朝堂如今的形势。
只可惜,作为听众的齐峻,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用午膳的时候,舒眉以身子还没完全康复,没有出来跟他们一起用餐。只是让银杏把食物送了进去。
闻弦音而知雅言,齐峻当然知道,她这是想避开自己。
他自知呆在这里无趣,饭后跟林盛宏交待一番后,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因照顾到舒眉大病初愈的身子,林盛宏没有选择骑马,而是沿着运河南下。到山东境内时,他们遇到大梁军队跟邵家兵马在开仗,累得他们最后连航运都弃舍了,只好重新回到陆地上来。此时,舒眉身体已无大碍,加之她盼儿心切,两人二话不说,就跟来时一样,骑上马背朝南边飞奔而去。
谁也没曾料到,他们刚到南楚地界上,舒眉就听到一则让她几欲昏厥的消息——浙南地区发生了地动。
据说,方圆几千里死伤无数。许多人困在山里出不来,更多民众则埋在山体泥岩中,不知生死。一时之间,温岭一带几成人间地狱,那里的生灵,如堕阿鼻地狱。
得到噩耗的舒眉,顾不得前往金陵见父亲,当下快马加鞭就赶到了出事地点。
只可惜,她还没进山,就在半道上,被在那儿救援的官兵给拦了下来。
“前头不能进了,那里还有余震,随时可能发生山体滑坡。被困在里面是小事,若你们也被埋了,本侍郎可没法子跟文太傅和林将军交待。”派来接待文林二人的岳大人,见舒眉执意要进山寻人,在一旁好言相劝。
听了这话,舒眉不禁睚眦欲裂,对岳侍郎怒目而视:“难道,你们就不管里面人的死活了?”
岳侍郎沉重地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无奈地解释道:“没法子管啊!先前进去救人的一批官兵,到如今没一人出来,还不知他们是生是死。昨儿个,有位自己逃出来的百姓,说里面已成一片废墟,不仅房屋被毁,地形还发生了变化。说是几座山岚都挪了位置,死伤无数,那里已经成了修罗场,除了住在开阔平地上的人还活着,山区怕是没有喘气的人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前人影一晃,接着就听到“扑咚”一声,似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文家妹子,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大夫,有没有大夫……”接着,就传来林盛宏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随后,这座帐篷前面,纷乱身影晃动,人流迅速地聚拢过来。
半夜,舒眉醒过来时,见到床榻边坐着一人,似是在那儿打盹。从身形上,好似还有几分眼熟。
舒眉心念一起,揭开毯子就要从榻上坐起来。
谁知,她的动静立即惊醒了旁边守着的人。
“小姐,您终于醒了?可把雨润吓坏了!”跳跃的烛光下,一张俏丽丰腴的脸上,写满了惊喜之色。
“雨润,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金陵吗?”舒眉哑着嗓子问道。
见她问到此事,雨润神情闪烁,过了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答道:“我,我赶过来是帮忙救灾的……”
“救灾是官员和军士们的事,你一弱女子救哪门子灾?”舒眉转念一想,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是不是爹爹在金陵出了什么事?”
雨润摇了摇头:“大人没事!浙南闽北地动刚发生时,他就主张派兵过来救助,可薛将军他们,他们……后来,还是林将军决断,让相公领着一队人马先开赴过来。我们刚赶到时,就听说小姐昏倒了……”
听到蒋勇带兵过来救灾了,舒眉心头涌过一丝喜意,跟着,她从床上溜了下来,一边穿衣裳,一边问道:“他们出发没?我得跟着一起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