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上,舒眉遂吩咐蒋妈妈,将叶照带下去好生梳洗一番:“……我瞧着他的身量,跟刚执弟好像差不了多少。还是让他先穿着执弟的衣服吧!等咱们到了温州府,再找人替他做几身……”
叶照闻言后,倏地抬起头来,望着舒眉的目光里,蕴藏的情绪,任谁也琢磨不透。
人被带下去后,舒眉特别把番莲留了下来。
就今朝遇到叶照的事,一向无话不谈的主仆俩,坐下来交流起看法。
“……您是说,他有可能是端王府的人?”听到这个消息,番莲颇感意外。
在她的印象中,端王府的二房,确实有一位这般年纪的小爷。不过,后来她听人说,端王府家眷逃难时,遇到了一批杀手殂击,在场的老弱妇孺一个不剩,全部都被斩杀干净了。
据后来流传出来的说法,那片伏击的林子,地上的鲜血汇成了小溪流,许久才干涸。后来,还是几个猎户看不过眼,帮他们收殓的。
“那他为何不早点出来,奴婢瞧着他的言谈举止,似乎比那位沉稳、机智得多。”说着,她用手指比了比西北金陵的方向。
舒眉立刻明白,她指的是南楚如今的皇帝项昶。
两人差不多大的年纪,又都是皇族中人,自然而然容易被人拿来作比较。况且,严太后祖孙为难舒眉的时候,从头至尾番莲都跟在她的身边。
她对项昶评价不算很高。
舒眉摇了摇头,这也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京中世家南迁,大楚文武大臣齐聚江南时,这是多好的时机。若叶照是端王爷嫡亲的孙子,没道理他那些护卫不站出来,找上林唐几位将军。
就凭他的血统,那帮急于拥立新主对抗北梁的人们,会舍他而就项昶?!
为何他要跑到浙南,去找她的舅父——那位二十年前遭贬的落魄文士。
舒眉垂下头,不禁沉思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船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耳边响起番莲的催促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姑奶奶,那位叫叶照的小少爷,在门口求见……”
“他来了?”猛地直起来身子,舒眉抬头望着番莲,温声道:“快快将他请进来……”
闻言,番莲矮身朝她福了一礼,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脚步声靠近,舱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从外面进来了几人。
“姑奶奶,叶小公子带到了!”番莲的声音再次响起。
舒眉抬头望去,一刹间,她不由怔忡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这孩子除了一双眼睛生得好,配上额头那双眉毛,更是俊秀无比。丹凤眼闪出的熠熠光芒,让他浑身上透出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质。
只见他双唇抿起,颇有些难为情地站在前面,不时抬头偷觑舒眉的反应,青涩的表情中,带着一股期盼。
见到他这种神态,舒眉有些讶然,更多的是困惑。
想到刚才盘算着要好好问问这孩子,舒眉朝旁边扫了一眼。番莲心领神会,带着蒋妈妈和端砚几位,告辞离开了。
当舱门带上的声音传来,那少年见屋里没人,扑嗵一声朝舒眉跪下,嘴里跟着喊道:“二姨,忻儿总算找到您了!”
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舒眉霍然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围着这小少年转了一圈,把他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你是忻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舒眉一面询问,一面眼睛都不眨地将他看了又看。
这少年的眸子,确实跟四皇子有几分相似,她说怎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这脸的轮廓,还有肤色,跟四皇子的样子大相径庭。
对了,最后一次她见那孩子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一般来讲,这个年龄阶段,外貌变化最大。或许,他真的长变了也说不定。舒眉决定再试一他一试。
“你不是——呃,我听人说,他们还找到了你的……”舒眉停下脚步,紧紧盯着叶照的眸子,企图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他有无隐藏起什么东西。
叶照侧过身子,怔怔地望着舒眉,眼眸里尽是茫然之色。
“二姨怎会如此问,不是姨父的人将忻儿救出来的吗?您怎会不知忻儿的情况?”他怔怔地望向舒眉,嘴里喃喃出声。
“姨父?”舒眉吓了一跳,抬头望向叶照,确认道,“你是说齐峻?”
叶照点了点头:“是啊!那年宫中起火,忻儿身边的陈公公,领着一众护卫从密道逃出来的。离开宫门的时候,那护卫首领还跟姨父禀告过……”
见她满脸不信,叶照忙将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全倒了出来。
舒眉不是不相信。
她记得自己当时就追问过四皇子的下落,当时齐峻是如何回答的?
好像推脱说,怕暗卫兄弟曝露行迹,曾嘱咐他们在外面先躲躲。
后来,从宁国府仆妇的嘴中,她才得知四皇子已经身亡,遗体都被人找到了。
正是因为这样,五皇子才顺利登上金銮殿的宝位,也是由于这缘故,高家篡位时,几乎没有花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里,舒眉弯下腰,将叶照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坐下来说话。
“既然都逃出来了,南边起事时,你就该出来主事,为何非要找到温州府去,这又是谁人的主意?”这个疑问一直藏在舒眉心里。就在严太后祖孙,听信传言对文家且用且防时,她就曾经想过,要是四皇子活着就好了。起码爹爹不用受人排挤,处处遭人猜忌。
叶照听到这话,眸子一黯,垂头沉默起来。
见到他这副样子,舒眉心里疑窦顿生。
这是什么表情?如今对着她,这小家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他这神态,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样子颇为落寞。
舒眉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暗道:不会是老皇帝临终前的交待吧?!等等,各方人马都在寻的玉玺和传位遗诏,该不会由他带在身上吧?!
舒眉突然间想起,刚才见到这孩子,一身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样子。
试想想,连贴身戴着的古玉,都被人抢走了。那两样东西,肯定早不知丢到哪儿去了。
这才是他为何不出来,言明自己身份的原因吧?!
念到此处,舒眉出声问道:“是不是先帝交待给你的?你掉了东西,所以不敢曝露身份,只好找到你父皇临终前的托孤之臣?”
叶照诧异地抬起眼睛,怔怔地望着舒眉,神态里颇为复杂。
父皇交待的时候,旁边没有一个人在场。此事就连姨父以及他带来的护卫也不知晓。二姨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想到先前在镇子上,跟文执初因玉佩发生的争执,他又没法子否认这一点。
只见叶照点了点头:“是的,玉佩掉了,没东西能证明忻儿的身份了。连从宫里一路跟着忻儿出来的护卫们,他们一个个都不在了……若不是父皇教给我几句话,要带给施先生,恐怕连他也不会相信忻儿的……”
果然是这样!
虽然舒眉猜到大概的情形,但她心里没半分欣悦之意。
要知道,如今项氏已经拥立了新主,而且还有严薛几家护着。
南楚朝廷的基本格局已然形成。要是此时四皇子冒出来,不仅恢复不了自个的身份,极有可能招惹来杀身之祸。
连她一名后宅妇人都能猜到,玉玺和遗诏是由四皇子带出来的。若是高家知道他尚在人间,还不得派杀手直接杀将过来?
既便是南楚的君臣,得知他尚在人间,手里还握着利器,只怕也容不下他。
舒眉似乎有些理解,舅父为何将事情隐藏得如此之深。
恐怕就是四皇子身份敏感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舒眉不再迟疑,对叶照吩咐道:“东西丢了就丢了,咱们以后慢慢寻就是了。只是,现在只能委屈殿下了。你该知道,如今你的护身符不在,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从今往后,你的真正身份,莫要让第三人知晓……”
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听得小少年连连点头,只见他眼里噙着泪水,朝舒眉再次拜倒:“二姨的话,忻儿惦记于心。请您放心,从今往后,忻儿的身份,再不跟任何人提起。”
见他颇为懂得分寸,舒眉心下一喜,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叮嘱道:“既然,你杜馔了个富户少爷的身份。往后,你就莫要露出马脚。记住,莫要对朝政表现得太过感兴趣。还有,往后你我的身份,也不要表现得像以前认识的。你得当自个真是流落街头,被我捡回来的……”
叶照闻言一愣,随即便领悟了她话中的意思。
“多谢二姨体恤,照儿都记住了……”
舒眉微微颔首,双手不由摸上小少年的面颊,喃喃道:“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昭容娘娘泉下有知,应该也放心了吧!”
听到二姨提及自己的母亲,小少年眸光一黯,神情顿时变得有些悲伤。
舒眉见状,暗暗埋怨自己失语,忙转移话题地问道:“刚才,你的话还没说完,幸存下来,你逃到南边的事,齐峻他知道吗?”
叶照倏地抬头,不解地问道:“当然知道,就是他安排人护送我先躲到施先生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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