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虚弱地笑了笑,没将这番恭维的吉祥话,太放在心上。
如今她是有子万事足,什么也没有亲眼抱抱儿子更重要的事了。
只见她强撑起上身,将脑袋伸过去,望向那小东西。
果然,弱得跟老鼠似的,全身红通通一片,双目紧闭,看不出长得怎样,一张小嘴唇湿濡濡的。脆弱得好似吹口气就能化了一般。
片刻间,舒眉被某种情绪击中,肩上虽觉多了些负重,却让她无端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仿佛自己生命一下子就厚重起来,不似以前那样孤独和迷惘。
这种体验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特别兴奋,再多相公不在身边的怨念和齐府的烦忧,顿时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她神色憔悴至极,旁边施嬷嬷忙劝慰她:“小姐想来累了,还是先睡睡吧?!”
舒眉霍然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喂奶,还是先把他喂饱了再休息吧!”
在一边围观的雷嬷嬷有些不解:“吴妈妈都准备好了,夫人您就放心歇息吧!”
舒眉摆了摆手,道:“还是我自己来,以后喝我的母乳为主,不够了再请她接上!”
“哪里用得着夫人您亲自喂?”雷嬷嬷一惊,失声叫了出来,见一屋子人都在望着她,又讪笑地解释道,“我家夫人送吴妈妈来,就是为解决小公子口粮的。”
说完,她困顿地望向施嬷嬷,目光中不乏求助的意思。
后者忙跟她说明:“老妹子不必多心!没出那件事之前,夫人就跟咱们多次提过,等孩子出世了,她要亲自喂养的。说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婴儿喝亲娘的初乳,将来身体会更加壮实,以后得病的机会也少许多。老奴不知劝过多少回了,都没打消她这念头。”
“这……”雷嬷嬷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吴妈妈,后者眉眼间的神色颇为尴尬。
舒眉抬起头,对上吴妈妈的眼睛,又诚挚地作了补充:“我没喂孩子的经验,到时还是得劳烦吴妈妈的。说不定这小子食量大,我一个人的量,根本不够他吃的……”
吴妈妈看了看雷嬷嬷,又望了望施嬷嬷,无奈地点了点头:“妇人愿听从夫人的安排。”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舒眉多撑了一个来时辰,等小家伙终于被她喂饱了,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她躺下没多久,施嬷嬷安排好人手,在屋里轮流守着孩子,就带着众人退出了产房。
“怎么样了?夫人还好吧?”她们刚一出来,朱护卫便迎了上来。
其他人还未出声,雨润便抢先笑嘻嘻地答道:“母子平安,你可以跟姑爷交差了。”
朱能长长松了口气,施嬷嬷见他这副样子,连忙朝他道谢:“前些日子,让朱护卫辛苦了。夫人此番能化险为夷,得亏了你临危不乱。不然,咱们都得葬身火海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朱能不敢居功:“是小的应该做的。那日大小姐出世时,可惜小的没能出把力,害得优昙无辜枉死,才连累夫人遭遇危险。”
“那件事哪能怪你呢!大夫人早有算计,就是不在那次,也会另找机会出手的。这又不是第一回了。”雨润心直口快,忙出声替朱能开脱。
施嬷嬷点了点头,想起另外一桩更重要的事,跟朱能问道:“小公子出生的事,现在是不是该通知宁国府那边了?洗三虽说赶不及了,可满月宴、百日宴,都可回齐府张罗吧?!还有,小公子尚未取名呢!”
听到老人家的提醒,朱能的眸光不觉黯淡下来,心想,京里现在恐怕皆以为四夫人葬身火海了呢!哪里能就回去?!
他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应该跟那位躲在行宫里老先生,再商量一番。如今这情势,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贸然回京。
安排好了庄子周围的暗卫,朱能趁着天光未亮,悄然潜进了行宫北面那间密室。
“怎么样?孩子出世了吧?!”听到他的脚步声,那老者还未转过身来,就料到是他来了。
“托先生的福,小公子出世了。母子平安!”朱能说完,朝他的背影深深地揖了一礼,恭敬地答道。
老者这才转过来,捋了捋颌下稀落落的胡须。
“那就好!你再陪她们捱到年底。高家如今快动起来了,你们现在暂时还不能曝光,还是等局势稳当一些了,再去给他们最后一击。”他的语气虽然平缓,而声音却冷冽而严肃,仿佛大将在行军打仗前的战略布署。
朱能点了点头,又摸了摸鼻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四爷那边,恐怕要派人送信过去。省得他误听传言,以为……若是丢下国公爷的事,急忙赶回来,到时就糟了。”
老者点了点头,赞成他的提议:“可是可以,不过要千万小心。若是让人发现后找到了这里,到时,恐怕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朱能微微颔首,其实,他心里并不怎么担心。
头次他来到庄上时,四爷就曾带着他,将整个庄子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
当时,齐峻对他提起过,这庄子下面有地窖,跟别家的不同之处在于,那里面有条通道,可以直接连到靠近永定河附近的棋盘村。若到时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可以从地底下逃生的。
从老先生那儿出来后,朱能当即立断派了一名暗人,动身赶往西北给齐峻送信,还遣一名未曾在宁国府露过面的暗卫,打算派他回京,验证一下那位老先生所说的情况。
※※※
宁国府丹露苑的正屋内室,对着跪在地上的仆妇,高氏厉声喝问道:“真没什么人跟孟大奶奶接触?那些证据到底是谁拿来给她的呢?”
那婆子摇了摇头,解释道:“奴婢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过,听人提起,说是那个时候,府里好像不算太平,或者有人扔进府里的。自打齐府走水一事出来后,这些日子,大奶奶只出过两趟门,一趟是去到潭拓寺烧香,另一回是到侍郎府里寻秦姑娘。”
高氏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遂朝她摆了摆手,命人将人给带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时,高氏开始思忖起来。
那群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大着个肚皮,想来是走不远的,应该不在京里就在京郊。
可是,高家现在还未起事,到处风声鹤戾的,她可不敢借用娘家的势力,去大范围地搜捕。
不过,无论如何,也要赶在齐峻回京城前,再给给那黑妇补上一刀。
算算日子,她应该已经临盆了。决不能让他们夫妻团圆,将孩子抱回宁国府。不然,前面所做的功夫全都要白费了。
高氏十分郁闷,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京城都闹得这么大了,对方竟然还沉得住气。连在这里唯一的亲人齐淑婳也不联系了。难道,她就甘愿孩子出世了,也没人上门道贺,甚至无人知晓?
高氏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被各方人马不时惦记的齐峻,此时正对着荒漠上的一轮孤月,思念远在京城的妻儿老小。
“爷,碧玺想来应该已经到了京城,您就不必担心了。有她在小公子身边守着,夫人不会有事的。她毕竟生过孩子,有不少经验,还对夫人感恩戴德的,肯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小主子的。”
齐峻摇了摇头:“我倒不怕碧玺不尽心,怕就怕高家那女人再生事端。”
尚武神情一凛,深以为然。不知如何安慰对方才好,他只得老调重弹:“朱能的本事,别人不知道,爷您还不清楚吗?再说,平日里夫人也颇为警醒,大夫人没一次顺利得手过。”
齐峻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他,反驳道:“谁说没得手过?两年前,娘子从马背上摔下来,险些就丢了一条命。”
见他自揭创口,尚武倒不好再怎么劝他了。
怕他动摇,尚武想方设法转移话题:“国公爷临走前,为何随身带着大姑奶奶打的络子。会不会是他想到草原上去联络她?”
果然,此话题一起,齐峻顿时被牵引住全部心神。只见他想一会儿,喃喃道:“听娘子的口气,大姐当年代替公主和亲,好似真的另有隐情。莫不是大哥也听说了,所以要顺道见见大姐,亲口问一问,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
听见他不再坚持提前回京了,尚武心里一喜,接过话头跟他讨论起来:“小的觉得似乎不像。要说此事都过去十多年了,就算证实又有何用?昭容娘娘都不在了,连四皇子也……知道前尘往事,除了徒增伤感,半点用处都没有。如今,谁还有本事来撼动高家的根基不成?”
齐峻拧起眉头,垂头想了一会,试着猜测道:“若是他能证实,当年跟大姐订亲的薛大哥,染上疫病是人为所至,你说,昭勇将军府到时会不会站在高家那边?”
尚武顿时傻了眼,他怎么也想不到,四爷会作出此种推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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