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逃跑,她有些不甘心。
明明是西门延昭和柳新丰设计骗她入酒楼,意图羞辱她;现在西门延昭刺伤了柳新丰,却要她来顶缸,这太不公平了。
但是,如果说要挽回局势,她又有什么筹码?
当时在酒楼中,小竹昏迷,唯一知情的就是西门延昭跟她,柳新丰混乱中被刺,自己都不知道刺伤自己的刀握在谁的手里。
而现在,西门延昭颠倒黑白,将罪名全推到她一个人身上,大房、老太爷不管知不知道事情真相,都已经选择保护他放弃她;而西门宗英和曹氏,显然也没能够改变这个决定。
这样是不是代表,他们也放弃她了?
但知秀仍有疑惑的是,他们难道不怕她把冒名顶替这件事给抖出来了吗?
夜风有些冷,她靠在墙根下,也不知自己想了多久。
“邦邦邦……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墙外打更的声音突然惊醒了她。
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是一条夹道,一边是东跨院的外墙,另一边是一排平房的后墙。
“李四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赶快巡视门户……”
“知道了,哎哟这门户天天巡视,什么时候出过错了,紧张什么……”
夹道那头似乎有人过来了。
安国公府房屋多、面积大,每夜都安排了人手巡视门户,主要就是预防因门户不严而被梁上君子光顾。
这里不能再站下去了,不然就算不被巡视门户的发现,看守柴房的人若是进屋检查,只怕也立刻就发现她不见了。
趁夹道那头的人还没过来,知秀猫着腰,提着裙子悄悄地从另一头跑了出去。她的鞋底软,踩在地上没什么声音,巡视的那两人手里的灯笼照不了这么远,也没发现她。
出了夹道尽头,就进了花园子。
不论她是要逃走,还是做别的,总要经过花园才行。
好在夜里,花园子通常没什么人来,她悄悄地在树荫底下走,黑暗的树影将她的影子完全笼罩在内。
这样子,竟然安安全全地走到了花园腹地。
再走的话,有四个方向的道路,通向东跨院的、西跨院的、老太爷处的,还有就是通向外宅的。
选哪条路?
知秀深深地犹豫起来。
自从来到西门家,自从她恢复记忆,遇到的事情便接二连三,与人争斗不尽,现在想来,不论在府内还是府外,她竟然已经树敌无数。
就连唯一可能对她还有点顾忌或情分的西门宗英夫妇,现在想来,也是不可靠的。
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嘴皮子有些厉害,她以往只顾着逞强好胜,冲动有余,周全不足,现在仔细一想,尽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这个西门家,她还能待下去吗?
“你们跟过来,不是为了送我回松柏堂吧?”
不远处有几个灯笼过来,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赶紧躲进一丛灌木后面,借假山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灯笼的光芒由远及近,到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她立刻屏住了呼吸。
“老太爷,我们有话跟你说。”
是西门宗英!她认出了这人的声音。
“如果是为了二丫头求情,那就不必说了,你们应该知道,延昭是我们西门家的独子,这件事情他是绝对不能扯上干系的,否则我们西门家就有断子绝孙之危险。更何况,柳家的权势你们不是不知道,他们有李宰相做靠山,我们西门家如今的境况,与柳家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总不能为了二丫头一个人,就把整个安国公府都给葬送了。”
这是老太爷的声音,他果然是为了保全西门延昭和西门家,决定牺牲她这个“孙女”。
“可是老太爷,绣心毕竟是金家未来的儿媳妇……”这是曹氏了。
“住嘴吧!你以为金家真的会娶她吗?你不是没看到金家大夫人那个态度,就算金伯曰愿意,她也不会愿意,这门亲事,迟早是要黄了的。”
曹氏哀求道:“就算不考虑金家,老太爷,绣心好歹也是你的亲孙女……”
“正因为她是我的亲孙女,我才不得不弃车保帅。她伤了柳新丰,以柳新丰现在的伤势,说不定将来要断子绝孙,为了整个安国公府,我也只有牺牲她这个亲孙女了。你们不要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她既然是西门家的女孩儿,为西门家奉献自己,也是她的宿命。”
“老太爷……”曹氏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哭腔。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只听见曹氏呜咽了几声,还有西门宗英轻声的安慰。
知秀在假山后面听得怄心,西门宗英和曹氏毕竟还是抵不过老太爷的大道理。
安慰住了曹氏,西门宗英仿佛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对老太爷道:“老太爷,我们也知道,这次这件事,是绣心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自作孽不可活。但她性子倔强,若是知道自己要被交给柳新丰,一定会极力反抗,到时候再把柳新丰惹得不快了,只怕事情反而糟糕。”
老太爷唔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好好劝说她,让她顾全大局,不要再节外生枝。”
知秀紧紧捏住了拳头,顾全大局?哼,西门家怕了柳家,要牺牲她去做替罪羊,这就叫顾全大局吗?
“我们劝说只怕没用。老太爷不知,她自小刚烈,我们的话有时候都未必会听。这次又是这样事关她下半生命运的遭遇,只怕光劝说是没用的。”西门宗英的声音开始往低沉走。
“那你是什么意思?”
知秀听出,老太爷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大约是以为西门宗英还想求情。
“儿子的意思是,老太爷手上不是有一味七日逍遥散么?”
“你是说……”
“七日逍遥散,服下去之后,人便会陷入持续的昏迷状态,每一丸可延续七日。只消我们给绣心吃下这药,等柳新丰伤好离开的时候,让他把人带走就是。”
什么?!
假山后的知秀差点没惊呼出来。
她原以为西门宗英或许看在她有利用价值的份上,为她求情,没想到他居然比其他人更加毒辣狠心,竟然要喂她吃下这种药,将她在昏迷之中推入火坑。
“她是你亲生女儿,你居然舍得下这样的毒手?”就连老太爷都忍不住惊诧了。
西门宗英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十分悲壮。
“老太爷,儿子这都是为了西门家啊……她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忍心……可是既然决定将她交给柳新丰,又何必让她再做无谓的反抗,徒做困兽之斗……”西门宗英说到这里,竟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良久,老太爷才发出一丝叹息,道:“我知道你的一片苦心。你为这个家牺牲了女儿,我会记得的。将来,总有补偿你的时候。”
“呜呜……”西门宗英仍旧掩面哭泣。
知秀咬牙等了半晌,就见一片光芒移动过来,是老常等人,簇拥着老太爷离去了,随着他们脚步远去,这片光芒也跟着远去,变小变暗最终消失在树丛假山后头。
但仍有一个灯笼在,西门宗英和曹氏尚未走。
“你真的要放弃那女孩儿了?”曹氏问,这时候她的声音里早已经没有了哭腔。
西门宗英道:“我如果有办法,也不会这么做。那女孩儿实在太不安分,从进白马城到现在,根本没有按照我们的计划走,尤其是她恢复记忆之后,频频打乱我们的部署,连金家都给得罪了。”
“可我看金伯曰对她是有意思的,她仍然有利用价值……”
“算了吧,你没看出那女孩子的想法么。她只不过利用我们帮她找那个画像上的人,才肯跟我们周旋,给我们留下继续跟金家联姻的希望。但照我看来,这女孩儿心太大,根本不会受我们掌控,而且她手上还捏着我们的把柄,时刻都能威胁到我们。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把她舍弃掉,我们二房做了牺牲,老太爷念着我们的贡献,总会偏向我们一些,以你我的本事,在白马城重新发展事业,跟大房抗衡,也不是难事;而且以后也不必再受那女孩子的要挟,也等于清楚了一个隐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氏听了西门宗英的分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跟咱们绣心长着一样的脸,把她交给柳新丰,等于是推她入火坑,我实在是……”
“算了吧!她长得再像,也不是我们真正的女儿。连亲女儿绣心,我都能不在意,更何况是她。”
西门宗英的话,让曹氏声音一下子变尖。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把绣心放在心上,她失踪了这么久,你一点也不着急伤心……”
“够了!我不着急伤心?着急伤心又有什么用?当时那种情况,她除了被昭武人抓住还能有什么下场?漫说她没有被昭武人折磨死,就算现在还活着,被昭武人经手过的女儿,找回来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她死了干净!”
“你好狠的心啊,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曹氏哭闹起来,却被西门宗英连连呵斥,拉拉扯扯地也离开了花园。
假山后面,被夜风吹得浑身发冷的知秀,只觉一颗心也像被冰冻过一样地寒冷。
她真是太天真了!
她真是太天真了!
自以为有把柄在手,可以跟西门宗英、曹氏谈判,可以交换条件,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但是人家对她是这样地忌惮,竟恨不得直接将她推入火坑,了解掉省事。
什么现代人,什么聪明才智,没有实力做后盾,又有什么用!
在这个时空,在这个白马城,在这个西门家,她一没有权势,二没有人脉,三没有靠山,四没有本事。
她要什么没什么,还企图跟所有人斗?用什么斗?用一张嘴皮子吗?
与其在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下做困兽之斗,倒不如走出去,另开辟一个天地!
只有打拼出自己的实力,才能不被别人鱼肉,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