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阮彤回到祥月殿时,正赶上云清刚刚起床,她先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了随身物品,随后草草吃过早饭,候在房中等待与他一同回府。
她边吃着饭,边回想着寝殿中那剑拔弩张的局面,暗自揣测着这位老公主的实力,如果仅凭他们二人的姐弟之情,老公主绝不会如此,想来一定有什么让皇上忌惮的东西存在。
当老公主回到祥月殿时,她见对方的脸色比去时好了许多,忽然意识到自己猜对了,那场较量老公主暂胜。
他们姑侄二人在祥月殿中吃了早膳之后,云清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向老公主辞行。阮彤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清瘦单薄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那个小男孩的影子。
那还是她第一次杀人之后的事。她当时阴错阳差地杀了夏莲,对暗影门这个地方开始产生排斥心理,觉得任何人都不可信,觉得很难融入这些人之中,可她又必须留下。
这种矛盾的心思让她身心俱疲,只能通过高强度的训练才能减少胡思乱想。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面前的这位王爷,也就是当时的小世子,向她伸出了一只温暖的手。
“很辛苦吧?”这句关切的话语仿佛一阵暖流般淌入了她的心底,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每累极了的时候或是压抑到极点的时刻,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句温暖的询问。
虽然她知道对方也许只是随口一说,可她却并不在意这些,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心里为那个给她撑伞、又将她从泥泞不堪的境况中拉出来的男孩留一片安静美好的角落。
当时的身影与面前的背影重合起来,虽然是同一个人,却并不契合。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囚禁宫中,也没有开始那段扭曲惨痛的过往,也许还保持着少年纯净的心性;可眼前这个人,在经历了无数背叛、阴谋、屈辱、悲痛之后,那颗心想必已经伤痕累累,早已用血痂筑起了一道坚硬的心墙。
此时的这颗心中,不知还有没有一丝温和宁静的角落。
阮彤垂眸沉思,并没有听他们姑侄的临别交谈,直到老公主口中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时,她才赫然睁大了眼。
“还是你最孝顺,听闻皇姑母前阵子病了,还特意派人来服侍我。”
“皇姑母哪里的话,这都是侄儿该做的。若不是侄儿向来身子不好,怕让皇姑母病中还要担心着我,必定要亲自在床前侍候的,侄儿还要请求皇姑母的原谅才是。”
老公主笑容满面,听闻这番话十分欣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既然皇姑母已经好了,就让巧云那丫头随你回府吧。她忙前忙后地操劳了这么多日子,你回去后可要好好赏赐她才行啊!”
“侄儿遵命。”
阮彤瞪大了眼睛,她绝对没有听错,是巧云!就是她儿时的贴身丫鬟,也是前世几次三番陷害她的恶毒女人!
怎么回事?是她本人么?还是恰好与她同名的人?
直到对方袅袅娜娜地走入殿宇时,她才得到了准确的答案。果然是那个女人,就算对方化成灰她都认得,这个世界还真小,真是冤家路窄……
对方依旧如前世一般容貌,细长的眉眼,尖削的下巴,薄薄的嘴唇,无一不透着精明与算计。
巧云来到两人面前,盈盈一拜,黄鹂般的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
“奴婢给长公主请安,给王爷请安。”
“好孩子,快起来吧。这几日辛苦你了,还要让你照顾我这个老婆子。”老公主态度温和,显然因为诸葛云清而对她高看三分。
巧云低眉顺眼的十分乖巧,轻飘了眼面色淡然的诸葛云清,又向老公主说道,
“能伺候您这几日,实在是奴婢的福气,您只要不嫌奴婢笨手笨脚的就好。”说到这她甜甜一笑,模样娇俏可人。
老公主哈哈大笑,被她这番话逗得心情大好,挥了挥手示意丫鬟端来赏赐之物,
“你这丫头真是伶牙俐齿,这些小物件就赏给你了,以后你家王爷进宫时,你也跟着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啊!”
巧云小心翼翼地接过赏赐,叩谢之后又不忘给自己主子脸上贴金,
“奴婢此次能有幸来侍候长公主,全是奉我家王爷之命而来,王爷因为不能亲自侍奉您左右,很是愧疚,这才让奴婢仔细照料您。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期望长公主日后还记得奴婢,只要您能平平安安的,健康长寿,便是对奴婢最大的恩惠了。”
一番话说得含蓄谦卑,听得老公主脸上笑意更盛,指着巧云对那个一直含笑不语的男子说,
“没想到你府中竟会教出这么个会说话的小家伙,让人看着就喜欢啊!说说,你是怎么教的?”
诸葛云清淡淡一笑,对巧云刚刚那番刻意的讨好并没过多的反应,轻声答道,
“侄儿向来不善言辞,皇姑母快别打趣我了。”说到这,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巧云,又温和地说道,
“这能说会道的能力,许是天生的,皇姑母若喜欢她,侄儿便将她送给您作伴吧。”
一句话立即让巧云变了脸色,不过好在她心思深沉,这才没表露的太明显。
丫鬟作为礼物被送来送去并没什么稀奇的,有时候别说是送了,就算直接杀了也没人管。她抿紧嘴唇,低垂的眉眼遮住了眼底的异样,态度与先前一般恭顺谦卑。
老公主只当云清在说客套话,于是笑呵呵地驳回了他的请求,
“君子不夺人之美。这丫头在你府中地位不低,想来也有一摊子事要管,老婆子怎好将她要来只为解闷?好啦,快回府吧,你这一晚上也没休息好,快回去好好养养精神。”
云清听出对方的婉拒,也就不再与她客套,忙起身向老公主辞行。
阮彤跟在云清身后走出了祥月殿,她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巧云,忽然攥紧了拳头。
前世她出卖自己、背叛阮府,将数封伪造的书信藏到自己身上,以至于让那昏君听信谗言,将她们姐妹二人一并丢到那个荒无人烟的边境;后来,她又联合官差,对她们姐妹二人百般折磨,几次三番地将她们推向死亡边缘。
姐姐的死便是她一手策划,这个阴险狠毒的女人她恨不得此时就将她撕成两半!
如果说阮府的仇恨她还能放慢脚步,将相关之人一个个查出并除去,可当年姐姐的死却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痕,所以,她一刻钟也等不得……
阮彤指尖夹着两根银针,只露出一丝尖锐的锋芒。凭她此时的功夫,让巧云无声无息地失去性命简直易如反掌,还不会让其他人察觉是自己所为。
心思已定,她正想将银针射入对方死穴,不料面前的男子却停了下来。
云清正想上车,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极强的杀气,这种感觉让他后背的毛孔全部张开。他猛地回头,赫然瞧见阮彤眼底浓浓的杀气,心头一震。
“七夜……”他脱口而出,却见对方及时收回了目光,低眉顺眼地站在自己面前,将那浓浓的杀气收敛得一丝不剩。
如果不是他碰巧撞见她的异样,绝不会相信那杀气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虽然怀疑她的身份与目的,却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并没有敌意。而刚刚她的目光也不是盯着自己,看上去像是针对旁人……
顺着她先前的视线方向看去,唯有巧云一个人,云清不由得皱了皱眉。
“随我上车。”仅吩咐了一句,他便踩着脚蹬踏入马车之中。
阮彤收起银针,暗自咬了咬牙:贱.人,暂时先留着你的狗命,等回王府再说!
云清很少出门,每次出行又都会带着阮彤,可却从没有一次要她与他同在一辆车中。因而,阮彤上了马车之后有些手足无措。站着吧,车厢又不足一人高;坐着吧,又不符合规矩。想来想去,她只好跪坐在门边,略微低着头。
“随意坐吧,不需要这么拘谨。”云清倚在车厢中,随手拾起矮几上的一本杂书,漫不经心地说道。
阮彤低声答应,却不敢真像他说的一样随意坐,只是换了个轻松的姿势依旧跪坐着。
云清不再与她说话,反而认认真真地看起了书,偶尔翻动书页,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缓缓行驶,木质车轮压过石子地面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轻快,加上偶尔传来的翻书声,阮彤忽然觉得原来声音会有这么美妙的时刻,让她几乎沸腾起来的血液又平静下来。
她冷静地想了想巧云的事,忽然意识到幸好刚刚没有动手,那时他们都在宫中,若出了半点差错,必定会引起那个多疑皇帝的注意。到时候就算查不出是自己动手的,但或多或少都会连累到自家王爷。自己与他无冤无仇,绝不能因为一己私利给他带来麻烦,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至于那个贱.人,等回到王府有的是机会除掉她……
阮彤正想着方才之事,忽听对面男子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话,声音清浅温和,
“你认得巧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