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鲜血从自己的手臂上一点点流进针管,以照还是觉得有微微地害怕。
并不是怕自己失血过多,也不是怕疼,而是担心就算自己献了再多血,也还是救不好他。
以照胡思乱想了好久,终于,护士拔出针管,解开皮筋,让她伸手按着棉球,然后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虽然明知道这样做会很蠢,以照还是忍不住略略倾斜了上身,眼巴巴地问道:“护士小姐,这些够用吗?需不需要……需不需要再抽一点?”
许是见惯了这样心急如焚的病人家属,护士并没有嘲笑她,只是忍着笑意摇摇头道:“这些已经足够了,我们医院采血也是有固定标准的,不能随便乱抽啊。”
“那,输了这些血,就能救好里面的病人了吗?”以照又追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护士明显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要走,“我只负责抽血而已,手术室里的情况怎么样,我和你一样不清楚。”
以照仍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那……您能帮我问问吗?”
“好好好,”护士看来急于脱身,胡乱答应着,“我先把这管血送进去,待会儿再帮你问哦。”
护士快步离开了采血室,以照愣愣坐在原地,感觉头有一点点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忽然,身后的门被推开,以照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李慕泽端着一个塑料盒走了进来。他走到以照身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附近只有一家粥铺,只有一种皮蛋瘦肉粥,而且还不怎么做外卖,只有这种塑料盒……你凑合吃吧。”
从被胡书韵关起来开始,以照就没有正正经经地吃过一顿热饭热菜,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了。昨晚一整夜的奔波,让她暂时忘却了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此刻闻到粥的香味,她才恍然感觉到,自己已经饿成了什么样儿。
顾不得想医院的采血室是不是适合吃东西,也忘记了此刻自己的吃相会有多狼狈,以照直接松开了按着棉球的手,急匆匆地去接那只餐盒。手刚一松开,血就从棉球拿开的地方喷了出来,把以照本来就又脏又皱的裙子染得更是难看。
以照还来不及反应,李慕泽便已惊呼出声,他手忙脚乱地从一旁的抽血桌上拿起一只消毒袋,把袋子乱七八糟地撕开,从里面抽出一块大大的棉球按到了以照的手臂上。
见血渐渐止住,李慕泽才松了一口气,瞪了以照一眼:“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抽完血要多按一会儿么?”
“我……”以照也觉得自己太过丢人,一时有些无语,想了一会儿,才讷讷地道,“我只是有点儿饿,就忘了这回事……”
这个理由让李慕泽又气又笑,他伸出一只手拿回粥盒,用另一只手把以照扶了起来:“走,这里面一股子血腥味,咱们到走廊上找个干净些的地方吃。”
以照头一次没有露出冷漠的神色,她乖乖地点了点头,跟在李慕泽身后向外走。
李慕泽走在前面,边往外走,边在心里想,看来念北的猝然受伤,不但揭开了以照身世的真相,而且还撕开了她平日里张牙舞爪的伪装。在现在这个有些迷糊、有些大条,饿了会精神恍惚,又不失乖巧的萧以照身上,他仿佛真的能够看到念北心心念念,不断跟他描述的,那个小阿九的模样。
但愿有情人真的能够终成眷属,朝夕相对,李慕泽这样暗自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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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走廊的长椅上,以照默默吃完了一盒粥,感觉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
可是,胃虽然被填得满满的,心却还是空了一大块,让她觉得发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术室那边却还是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走廊里静得可怕,好像每叹一口气,都能传来回音一样夸张。
以照揉揉有些僵硬的脸颊,不抱任何希望,只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手术室的方向。
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手术室上方的灯从红色变成了绿色,大门悄然开启,念北被从里面推了出来。
以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眨了几下,确认这是真的,便伸手去推身边的李慕泽。李慕泽也是一惊,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两个人一起跑了过去。
不待两人发问,走在最前头的医生便摘下口罩,拦住了他们想要往念北身边扑的步子:“手术已经结束了,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没有醒过来,现在要送往监护室。你们可以待会儿去看他,现在我还需要跟你们谈谈。”
“脱离危险了?”李慕泽眼前一亮,“那不就是没事了?谢谢您哦,大夫!您真是妙手回春,回头我一定送面锦旗来……”
“这些都好说,”医生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脱离危险,只是说脱离生命危险而已,其他的,现在都很难确定。”
李慕泽微微一愣:“那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病人伤得很严重,不管是擦伤、割伤、刺伤还是外击伤,都伤得很深。”医生皱着眉头说道,“而且内脏和颅脑内也有一些程度不同的损伤,软组织受伤也比较严重,这个目前还很难处理……”
“这些术语我们听不大懂,”李慕泽急忙说道,“能不能请您简单一点地解释一下,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
“这个嘛……目前还很难说,只能留待进一步观察。”医生为难地道,“如果颅内的血块很快散尽,那么他很快就会醒。但如果4小时之内还没醒,也许就需要再动一次手术……或者再观察一段时间。还有他的左腿,虽然我们已经处理了受伤的部分,可是也需要他积极配合着做复健。如果半个月之内他还是醒不过来……那可能这条腿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李慕泽有些傻眼,“大夫,我求求您想办法救救他好不好?不管需要花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
医生又摇了摇头:“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副院长跟我们打过招呼,您既然是他的朋友,我们肯定会用心对待。再说,每个病人送到我们这里来,尽管我们条件有限技术有限,但也都是全力以赴去施救的。您朋友这种情况,如果乐观一点看的话,多则一周,少则一两天,应该是可以醒过来的。”
“那如果不乐观呢?”李慕泽不依不饶地问。
“这……我们真的不能打包票。”医生无奈地道。
李慕泽还要再问,一直没开口的以照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低声开口:“大夫,谢谢您了。我们现在可以去看看他吗?”
“可以的,可以的。”医生连忙点头,“监护室就在楼下,走廊西边最里面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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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监护室门口,以照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李慕泽说:“那个……可不可以麻烦你,稍稍回避一下?我想要……跟他单独呆一会儿。”
李慕泽也站定了,看了看以照,又探头往病房里看了看。显然,他也很想第一时间去看看刚出手术室的念北,可是很快地,成全这对阔别多年的情人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李慕泽稍稍退后一步,做出一个很绅士的“请进”的手势,微笑道:“没问题啊,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你们慢慢聊,慢慢聊,聊多久都没关系。”
“谢谢噢。”以照也难得地笑了,她转身要往里走,想了想,又回头道,“那……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买一些画笔和画纸,我以前答应过念北,如果再见到他,就要给他画幅画呢。我怕司机师傅买不好,可不可以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这……”李慕泽思忖片刻,觉得这个理由真的难以拒绝,何况司机师傅就守在这座医院唯一一个入口处,想来以照也逃不到哪里去,于是便点头答应,问清了以照画笔和画纸的型号尺寸,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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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以照一个人,她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敢迈步往里走,也不敢探头去看病床上的那个男人。
深深呼吸了几次,她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在念北的病床边站定。
俯身看去,那个紧闭着双眼,脸上罩着厚厚氧气罩,仍然还是那样好看的男子,就是她爱了好多年的念北哥哥。
念北,念北。
你还记不记得,有多久多久,我们没有再坐在一起聊天?
时光飞逝,岁月流转,有太多话题变得心酸,太多语气变得敏感。就算再见到你,我也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心情,甚至不再是当年的容颜。
可是你知道吗?那些我们可以坦然相对的无猜时光,我是多么多么地留恋。
以照将身子弯得更低,伸手轻轻地抱住了念北。
这个拥抱之后,天涯咫尺,又不知何日才是归期。
我可以抱你吗,爱人。
容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你也不得已,我会笑笑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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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得已,
我会笑笑地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