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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是不是?”鞭子如雨点落下,聂无双一动不动,只任由鞭子落在身上。身上的痛苦麻痹不了心里的痛,她想长宁,她想长宁……
“够了!”那抱孩子的女子上前怒道:“你干嘛打她?!”
“你你……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她是罪妇!不干活老娘就得好好教训她!”张嬷嬷恶狠狠地说萌。
那女子皱了眉,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张嬷嬷的手中:“嬷嬷为自己做做善事吧,我与她是旧识,容我们说几句话。”
张嬷嬷看了看手中银子的分量,这才哼哼两声:“不许太久。”她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聂无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熟悉又似陌生的女子,长长吐出一口气:“邹姐姐……”
邹弄芳放下手中的亦岚,看着眼前几乎辨认不出来的聂无双,眼中流露痛惜:“娘娘……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聂无双慢慢爬起身,轻抚手臂上被打得流血的伤处,苦笑:“这是我应得的。”她抬起幽深的美眸看定邹弄芳:“他……难道没有安置好你吗?”
她记得萧凤青谋反攻入应京之前就曾把邹弄芳与小世子秘密安排出京,他们的下落连她都不知。
邹弄芳自嘲一笑:“天大地大,莫非王土。能逃到哪呢?”
聂无双闻言心中更添凄凉,许久,她才问:“那怎么办?”她看着小小的亦岚,想要接近,那小亦岚却警惕地躲在了母亲的身后。在他明澈的眼眸中,聂无双看到一位脏乱而苍白的女人。
多久没照过镜子了?自己竟成了这样,难怪连小孩都要害怕她。
她抬起头来,看着邹弄芳,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邹弄芳打破两人的沉默,面上淡淡一笑:“娘娘别担心,总之我有办法出去。而且皇上也不一定会赶尽杀绝。”她说得隐晦,但聂无双听出她的胸有成竹,心头莫名的愧疚这才稍微释然一点。
“倒是娘娘你……”邹弄芳执起聂无双的手,曾经如白玉一般的手上红一块青一块,因为长时间洗衣,有的地方已经冻裂开了口子,血淋淋的,甚是骇人。
聂无双缩回手,淡淡道:“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
她看着永巷上灰蒙蒙的天空,淡淡道:“曾经许皇后也被关在永巷,那时我曾想,有一天我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下场。她选择了一死。因为皇后的骄傲不容许她苟活,可是我……我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邹弄芳眼中掠过愧疚:“是臣妾对不起娘娘,当初他要反之时,我应该提前告诉娘娘的,但是……我没想到他先一步把我和亦岚送出了京城……”
“是我没有遵守你我当初的约定。”邹弄芳叹道:“娘娘帮了我母子那么多,这几年我父亲也因为我的关系赚下了金山银山,可是到头来……我却连最简单的承诺都无法兑现给娘娘……”
聂无双摇了摇头:“他要做的事岂是你能知道的,罢了。”
当年的邹弄芳与她约定,她助她成为睿王妃,而邹弄芳则成为她在萧凤青身边的一颗潜藏的棋子,随时告知聂无双萧凤青的异动。可到头来阴差阳错,这一步棋最后却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娘娘不怪臣妾?”邹弄芳诧异聂无双的冷静,心中越发愧疚:“要不娘娘与我们一起走吧。反正多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聂无双摇头,一双美眸带着凄然:“你走吧。若是带着我,你哪都去不了。”
邹弄芳顿时无语。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自然是知道的,逃亡计划中原本就没有聂无双,她也知道带上聂无双就再也走不出这个漆黑的永巷。方才这一句,虽充满诚意但是亦是说得有心无力。
“走吧。离开京城,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带着亦岚,好好地过下去。”聂无双最后看了她们母子二人一眼,转身踉跄走了。
隔壁的捣衣声又响起,还伴随着张嬷嬷的咒骂声。世事变迁得令人措不及防。当年那满腹智计,心本善良却懂得又步步为营的聂无双,如今却甘愿放弃一身的心计,只埋头在永巷里任人打骂辛苦劳作,是有多心如死灰不复温,才能这般低入尘埃?
邹弄芳抱紧亦岚,不由泪流满面。
“娘娘……真的是再见无期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大结局(二)
阴冷偏僻的永巷是连春天都不愿意探头的地方.
上元节已过。积雪渐渐融化,可是举目所见永巷中处处皆是灰败的颜色,而这里的人也如这永巷一般渐渐失去了娇花一样的颜色、青春,被日益繁重的劳役夺去所有的精气神。人人如木偶,日复一日,干着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活,眼神渐渐呆滞如死鱼,再也没有波澜。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如行尸走肉,活着或者死,已没有了根本差别。
这是他给予她的惩罚?还是老天给的惩罚累?
她只盼着有一天,她洗着衣服洗着洗着就能这样昏沉沉沉地死去,什么也不用再想起,也不用再忆起。多好……
可是在初春寒冷的一天清晨,她的愿望却打破了。
她洗好一盆衣服,深吸一口气,用力端起木盆,茫然的目光却在碰到那院门一抹明黄影子的时候,突然分崩离析。
心口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捏着,再也无法跳动。
她手一松,刚洗好的衣服就这样随着木盆摔落在地上,沾染了泥土。
耳边有风声,呼啦啦地从身旁吹过,那么冷。他就站在破败的院门边,眉眼清晰如墨画,俊朗儒雅一如往昔。深邃的眼中无风无波,他似乎已经在那边站了很久很久萌。
心终于扑通跳了起来。聂无双木然蹲下身,慢慢捡起脏的衣服,踉跄打来井水,抿了抿鬓边的乱发,卷起衣袖开始洗起来。早起空荡荡的肠胃,空荡荡的心,还有空荡荡的脑海已经令她无法再思考,也不愿思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不祥而肮脏的永巷中。
哗啦的水声,洗去衣上的泥土,却洗不尽她心中无穷无尽的惊恐与害怕,他为什么会来,为什么为会来……
她洗了很久,直到眼前的地上出现那双绣着祥龙云纹的龙靴,她才停住了手。
水盆中清澈的井水照出现在的她自己,脏乱的衣裳,微微浮肿的面目,木然的眼神再没有当初倾城无双的一丝影子。
她低着头,怔怔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没有泪水落下,心却慢慢滴着血。
“他……死了吗?”她问道,嘶哑艰涩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一跳。
许久,头顶上传来萧凤溟清清淡淡的声音:“还在天牢中。三部会审,定罪没有那么快。”
聂无双忽地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似鬼哭,又似凄然的叹息。
她抿了抿乱发,又开始洗起了衣服,再也不看近在咫尺的他一眼。
萧凤溟看着她瘦如柴的胳膊失去了当初的莹润圆滑,巴掌大的脸上更是瘦得脱了形,只有那一双幽幽的美眸一如初见,冷冷的,带着从灵魂里蔓延出来的傲然。这是聂无双吗?看似是,却觉得她已经疏远得令自己无法触到半分,再也看不出当初笑语嫣然的一丝一毫的影子。曾经的恩爱缠绵,她给予他的一切假象,全部在这逼人的现实中褪去所有华丽的外衣,那么赤|裸裸地在他眼前。
聂无双拧干衣服,在一次端起木盆向不远处洗晒的绳子走去。
她从他身边经过,片刻都不曾停留。在她木然的眼中,萧凤溟看到令他心悸的神情。倏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聂无双回过头,看着面前的萧凤溟,太阳已经升起,他身上明晃晃的龙袍刺眼欲盲。他总是如此,高高在上,犹如万人敬仰的神。
“皇上找无双有什么事吗?”聂无双一动不动,淡淡问道。
“你想死?”萧凤溟一字一顿地问,清俊从容的面容上已是一片铁青。
聂无双失笑:“死?在永巷里,死也是不能的。"
她幽冷看着面前的萧凤溟:“皇上放心,无双不会自尽的。”
活着,以最卑贱的方式活着。活在这活死人墓一般的永巷中,死对于她来是企望不及的奢侈。当萧凤青束手就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和她的生与死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萧凤溟的手放开,慢慢地问:“难道你也不顾念我们的孩子?”
聂无双定定看着他,许久,吐出一句话:“他是你的孩子,不再是我的。”
箍紧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缩,痛,彻骨髓。她一声不吭,只定定看着他。无声的固执比千万座城门更难以攻破。萧凤溟看不到她眼中的脆弱,更看不到一丝丝的妥协哀求。
这就是聂无双,这就是他爱恨不能的聂无双!
这就是背叛他,欺骗他!临了非要固守愚蠢的承诺非要跟着那个狂妄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凤青一起沉沦地狱的聂无双!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看着面前的聂无双,千百次想要捏碎她,却不知从何下手。
聂无双慢慢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天光渐渐繁盛,她单薄的身影在天光下似要乘风归去。有春风拂面,拂过萧凤溟龙袍的一角,可是他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春的暖意。
聂无双晾完衣服,回过头,他的影子却已不在。刚才的一切犹如一场幻觉。她搓了搓手,继续木然地晾衣服。天光那么盛,照得她眼中一片似血红光。
终于,她手中的衣服滑落,昏暗袭来,她终于倒在了地上……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大结局(三)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仿佛沉沦在迷梦之中,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一片迷雾。心忽然就沉静下来,那么安宁.
这就是死的感觉吧,沉沉浮浮,不用再想,不用再痛苦,就沉沦在睡梦中,无法起身累。
身体的热,犹如岩浆,汹涌地要湮没她。
耳边传来张嬷嬷大声呼喝,似还在破口大骂,可是那骂声那么轻飘飘的,没有半分的力道。她在梦中蜷缩起自己,安静地笑了……
身体忽冷忽热,痛苦仿佛是一剂麻药,让她的灵魂脱离身体,开始在虚空中飘荡。
有人在身边叹息一声,抱起了她,熟悉的气息令她心中一震,想要睁开眼,却是怎么也不能。有一股清泉流入口中,额上有人覆上冰凉的湿巾,冰冰凉凉,似要把她从迷梦中唤醒。
是谁在耳边一遍遍低喃:“无双,无双……”一遍一遍,坚定地想要唤醒她。
无双,无双…萌…
她眼角忽地落下泪来,眼前的迷梦褪去,漫天花雨中,她看见父亲母亲在桃花深处朝她笑。
“我的女儿,资质聪颖,才貌双全,是举世无双……”父亲抱着她高兴地大声说道,在快乐的旋转中,她看见母亲沉静地笑着,眉眼间皆是骄傲。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聂无双,那个从未被难倒过,从未得不到自己想要幸福生活的聂无双。
无双……
那天禅寺外,桃花林深处,翩翩如惊鸿的男子,
无双……
那寒夜春雨中的一双魔魅的俊眸的男人……
无双……
那上林苑中,他手执一支青莲,笑若春风……
无双……
狭小的禅房中,是谁流下泪:“清远爱着世人,也爱着娘娘……”
……
无双……现在又是谁守着她固执地念着她的名字,不让她离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世间太过寒冷,太过悲凉,一步步,她踏着满地尸骸,浴血而来,爱也过,恨也过,已无憾……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她在梦中静静闭上眼,不再去想,不再去听,最后,那一声声呼唤渐渐远去,再也不可闻……
……
她不知沉睡了多久,忽地耳边响起一声炸响。孩子的哭声猛地惊醒她沉睡的灵魂,心底一丝执念猛地冒出了头。
“朕不准你死!”耳边一遍遍重复着颤抖的声音。
有谁撬开她的嘴,灌入苦涩的药汁,浓重的苦药顿时弥漫了她整个世界。
孩子的哭声越发大了,长宁……长宁……她在迷雾中渐渐苏醒,惶惶不安:是长宁……
“你看看,这是你的孩子……”那声音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
孩子……她还有孩子,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