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骨血剑。我为父亲报仇雪恨的情更迫。
我没有听从北一侠的劝阻,瞒着黄龙道人走了。我要去南京应天府刺杀狗皇帝。
我父亲是被官府挖心而死,害得我亲情不在,骨肉分离。如今我妻子也下落不明。就是在这荒山野岭,官军也不放过我,时刻追击我,这日子怎么过?我只有剥了狗皇帝的皮,挖了狗皇帝的心,才解恨,才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我一路狂奔,来到了慈菇洲的娄水边。水上传来了凄凉的吭唷声。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警觉地发现官军压着一路纤夫。正在逆水行船。
一个小孩子,也拉着纤绳,像蚂蚁一样爬行着。慢慢地,小孩子的胸口抵到了纤道的石头上。血,一滩血。一个官军一脚把那小孩子踢下了河。河面上溅起了小小的浪花。一个大人扑下河里去救他。官军下到河边,一刀砍下了那个大人的手。手跳到了河水中,河水洇开了红色的血水。失去了一支手的男人倒下去了,一头栽进了水中……
我怒不可遏,一纵身接近了那个官军。一脸雀斑的官军,下意识地从腰间抽出佩刀,朝我的头上劈下来。我的骨血剑轻轻迎上去,他的刀就成了两截。
官军哟喝一声,船仓中跳出来好几个官军,刀枪剑戟一齐上阵。我在两条揽绳间迂回迎战,刀剑挥舞,火星四溅,人影晃动,清脆的金属声覆盖了汤汤的流水声。
拉纤绳的纤夫麻木地埋着头,仍然拉着他们的纤绳,一步一步,吃力而又很有节奏地向前行走着。肩上的肌肉勒进了很深的槽,血糊糊的皮肉翻开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的肩头翻飞着绿蚊子,显然是肩头的皮肉已经腐烂。散发出了一种吸引绿蚊子的臭味道。他们麻木地爬行着,装出没有看到我们在战斗的样子。或许他们对此已是司空见惯。
我一缩身,一前进,一闪腰,一挥臂,就挑穿了一个官军的肚皮。他的肠子剖鸡一样漏了出来。挂在了他的裆下。
纤绳仍然在亦步亦趋地向前进。我被纤绳绊了一下,差点绊了一个趔趄。船仓里又跳出了好几名官军,他们的手上似乎拿出了更多离奇的武器。我挥舞的骨血剑,虽然断掉了好几把寒光闪闪的钢刀,但是他们于此好像找到了对付我的经验。他们更加疯狂起来,设法避开我的剑锋。交手无数个回合之后,我被他们从天抛下的五六张鱼网擒住了。
站在岸上的纤夫没有一个人帮我的忙。我的眼光始终没有向他们求救,只是愤怒地射向那伙官军。
我被捆绑在货船的桅杆上。船仍然在逆水而行。骨血剑此时已饮血止渴,不再鸣叫,它静静地躺在船舷边。官军看一眼我的剑,就感到毛骨耸然,没有人敢亲近它。
船上的官军,一个斜眼勾鼻子军官模样的人指着我说,真他妈的扫兴,今天东西抢得不多,倒赔了两个弟兄,回去叫这家伙吃点“好东西”。我不知道“好东西”到底是什么,一听身上就发麻了。但是我没有发出声音,我对付这些王八蛋已有了一些经验,就是装疯卖傻,冷静观察,伺机逃脱。
官军在船上吃起烧熟了的土鸡,野猪肉。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从老百姓家里抢回来的。他们把我的嘴用稻草堵得很死,如果再有人把我的鼻子也堵上,我就一命呜呼了。
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我却没有一点食欲。有个官军拿起一个鸡腿,在我的眼睛前晃了晃,说,自己断一个手指,投靠我们官军,就给你这个大腿吃。我真想给他妈的吐一口痰,可我的舌头不能动弹,只好对他翻动最仇恨的白眼珠。这家伙,来了火气,说,你还敢对老子翻白眼,啪地一个耳光刮得我生痛。我感觉到了五个指印像五条火龙在我的脸上乱蹿。
这些官军很多本是当地人,可朝廷在“征蛮”中带来的恶习他们都学到了。我看着他们剔牙的动作十分恶心。他们一边嚼野猪皮,一边用手抓裤裆里。肆意妄为的姿态,搅得我心里十分烦躁。我生怕他们在船仓内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来,我就尽量不往里面看。船突然癫狂了一下,在逆行一个急滩。
我试图挣脱身上小拇指粗细的网绳,可是没有用。他们是用对付“南蛮”的方法来对付我的。
他们开始审问我,问我是不是“温神豹”的人?是不是也想来个半路打劫,来个不劳而获?看来“温神豹”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是很有份量的。我始终保持沉默,装哑巴,这样做很有效。有好几次最易让人说话的挑逗我都忍过来了。他们就把我当成了哑巴。装哑巴培养了我的意志力、观察力和想象力。
我想不通的是这一群纤夫,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如果不是他们机械式的拉着纤绳,绊了我,乱了步伐,官军的鱼网怎能奈何得了我?我对自己打抱不平有点悔恨。我想你们就是一群猪,也该哼哼,替我的受难表示一下惋惜。可是始终没有看到同情的表情,好像我本来就应该是做这些事情的。其实只要他们一齐起来反抗,我们是可以把这十几个官军干掉的。
但从一双偶然的哀怨眼神中,我又同情了他们。我猜想他们是极其害怕了,如我现在,完全成了哑巴。如果,一张口,也许他们就会人头落地。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地麻木不仁。听天由命。
有一个骑黑马的后生赶上了我们的逆水船。他跳下马去问那群同样不会开口说话的纤夫。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话。纤夫仍然麻木不仁地亦步亦趋地有节奏地拉着纤绳。因为水流湍急,他们的肩头皮肉绽开得更加突出了。目不忍睹。
后生的胆子真大,敢撞这样的狼窝虎穴。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勒马跃向了船仓。我大吃一惊,是他?他也大吃一惊,好像明白了一切。我眨眨眼,暗示了凶险。他也眨眨眼,暗示我不要动。我的眼睛半开半闭,心中开始盘算怎么挣脱这身上的网绳。
后生逼视船仓内的动静,把黑马头往后拉了一下,黑马头昂首船外,一跃下了船。正在吃香喝辣猜拳行令的官军,醉醺醺出仓看究竟。
后生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了纤夫的后面,正在打马越过纤夫。纤夫们仍然目不斜视,无动于衷,亦步亦趋。也不让路,也不松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