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房阳明回屋的路上,大鸟只感到这位深经沙场磨砺的将军浑身都在颤抖。他此刻的这般模样恐怕无人能见,在外人的眼里,房阳明就是一个帝国枭雄,他不可以犹豫,更不可能痛哭流涕,然而,在恩师面前,在讲到自己苦难遭遇,在此时此刻,大鸟便觉得,他就是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不过,大鸟也是深知,等到明天,他身旁的这位义父便会容光焕发,英姿煞爽的再次踏上征途。他乃帝国校尉都统,他拥有可能已经远超玄师级别的高深玄气,他有誓死效忠的部下,他有天师宗道奇等数位在玄门极具影响力的师父,他也有问鼎人臣的霸气,除此之外,最要紧的是,他现在有了一个儿子。房阳明是英雄,在英雄心中,认定了什么,就永远不会更改,此时此刻,大鸟,就是他房家的子嗣。
尽管,这一在大鸟自己心中还并不那么牢固。如若深究,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同情才答应了下来。但未来的发展,却是大鸟不可预料的。
再次回到厢房,天已经快亮了。肥兽好像意识到了又将上路,这时也醒了过来。但大鸟知道,它这般状态未必能持续多久,指不定天明上路之时,它又扑在自己怀里入梦了。
缓缓想来,大鸟发现这几天在房家经历的事情太多,静下来之后,他甚至感到颇为怪诞。但此刻,大鸟心中最为雀跃的,便是他一举踏过了悟玄和入玄两种境界。
“东西,我,我已经有所成,体内已经有了些微玄气。”大鸟把肥兽放到桌上,认真的与之对话。而肥兽,只是咧着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瞪着大鸟。
“哈哈,你不信,且看我将玄气使出来让你瞧瞧。”着,大鸟又像昨晚一般将身体挥洒开来,随即,体内被气流灌注的感觉再度出现,虽然还不那么充盈,却也让大鸟兴奋不已。
初始,对于在体内规律运行的玄气还有几分陌生,运行了好一阵之后,他便觉得那玄气明明只在体内,而自己却能将其摆弄得犹如手中玩物一般自如。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能道明什么,只是不知疲倦的在房间里挥动全身。身边的桌椅摆设与他相当接近,可不论大鸟如何举动身形,均可将之一一避开。
只是大鸟有所不知,天下修炼者,在体会根基玄气的时候,均是盘坐龟息,只有到了与玄法、功法相互配合修行之时,才会起身动作。高深的悟xìng往往都与一个“静”字息息相关,如浑身运作,自然难以达到心境若止水的地步。然大鸟却逆反常理,身愈动,心愈静,反而更加完整的体会到了玄气在五脏六腑,以及筋脉骨髓当中的动向。不足一个时辰,大鸟已将其走向结合宗道奇教给自己的筋脉穴位相结合,彻彻底底的掌握了玄气周天运行的各种规律。
因人而异,玄气在体内的动向规则均是不同,更无法在世上找出两个玄气周天规律一致的人。所以,修行者入玄后,很艰难的一环便是完全将自己的情况了然于胸,然只有做到这一,修行者才能将玄气结合各种功法再度jīng深打磨。大鸟竟在刚刚入玄后的第二次周天运行中便达到了这层境界,这对于他rì后修炼玄法自然大有益处。
直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大鸟这才停了下来。“嘿嘿,家伙,怎么样?你鸟爷这般可够威武,哈哈哈......”着,大鸟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即便翻开包裹,从中拿出了那本用布包好的书卷,那正是锦鸿神尊动天问,记载下洪玄修行功法的册子。
“洪玄,洪玄......这和玄气到底有何不同?难道只是比之更厉害,或者是更加难以习得?上回因全然不知脉络穴位,一个字没看懂,这次,我当再仔细研磨,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蹊跷。”翻开卷册之前,大鸟不自主的摸了摸脖子上的勾玉。
“汇行百微,同治永丰,气敛而浮,气散而止。行婕妤走高阳......”再看之下,大鸟又有些懵然,他发现这上面的每一句话都非常蹊跷。
宗道奇告诉过他,玄门修行者为周身定下的穴位与武者、医者均不相同,那是一个更为复杂的系统。比如武者最看重的任督二脉,在修行者的眼里却不那么重要,甚至全然不予理会,即使遇到位置相同的穴位,修行者也叫着完全不同的名称。大鸟自负已将周身六千三百余血脉牢记于心,可眼下这卷册上所记的,他越看就越是感觉怪异。
并非大鸟完全看不懂上面的记述,而是这当中的每一句话,他,他都只能看懂一半儿,而且正正好好的就是一半儿。比如,卷曰:“汇行百微,同治永丰。”大鸟自知百微就是肚脐左侧三寸下一寸的地方,但是后面的永丰他却全然不知道在何处,不仅不知道,更是从来就没有听过。
“这却是为何?难道天师传授时,也只传了一半儿......混账!怎可怀疑天师。”想来,大鸟心中只觉得无比苦恼。如果这卷册他压根儿就看不懂,那他虽然丧气,却也可以另作打算。但现在苦就苦在他能看懂当中的一半儿,不过这却又并非完整的一半儿,甚至更为难以理解。就好比一句话:“你到店里去给我拿......”这样的半句话虽然看不出最终的目的,却至少能知道要去的是店里,是要去拿东西,而眼前的情况却成了:“你、店、去、我、”
大鸟心道:“这,这他娘的叫人怎么看啊?”又想将自己能看懂的部分联系起来,可是闹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通过宗道奇的讲述,大鸟也知道有些穴位是无法直接贯通的,如果只看自己能看明白的那些,亦是不能用玄气运行。
“这东西也不能直接拿去给天师看啊,真是......嗨呀,他娘的不想了。”完,大鸟便气急败坏的把卷册往包袱里塞去,无意中又碰到了那面紫盘镜,随口就骂道:“滚一边儿去。”
完,大鸟浑身就是一抽。只见手边的紫盘镜果真往一旁蹦了一下。大鸟顿时全身僵硬,心想:“不会吧,这个时候......”还没想完,就见床上的紫盘镜一下便跃上半空,再听“铛”一声响,大鸟顿时眼前一黑,那紫盘镜居然贴到了他的脸上。
大鸟只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没入了镜子里,呼吸虽然自如,可眼前黑乎乎的一片,还是叫人心头惶恐。他伸出双手,死命的把镜子往下拉,但不管如何用力,紫盘镜就是纹丝不动。大鸟甚至感到这东西又抖了起来,仿佛就像是抖着肩膀,得意大笑。
大鸟有些急了,他心一横,顿时便伸手往前去抓东西,右手好像握住了一个茶杯,大鸟随即便用力往脸上一拍,茶杯碎裂,大鸟的手也被扎破。可紫盘镜还是无动于衷,当下,便像是已经长在了大鸟的脸上。拉、扯、拍、撞......大鸟最后把自己弄得jīng疲力尽,却还是奈何这紫盘镜不得。
横躺在地上,大鸟吱吱唔唔的道:“镜哥哥,镜祖宗,我大鸟何德何能,怎可与您如此亲蜜,求您饶了我吧,rì后,大鸟我必定rì行一善,替您积德祈福,祝您早登天国,成为一代镜主......”了大堆无用话语,大鸟渐渐的有些想要睡去。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就听“哐啷”一声,镜子居然从大鸟脸上掉了下来。大鸟猛然觉醒,一看镜子掉在地上,忽然怒从心起,跳起来,便狠狠一脚往镜面上踩去,一边踩,一边骂,但最后,那紫盘镜全无一丝损伤,倒是大鸟深感脚底疼痛。
转眼看到桌上一动不动的肥兽,大鸟又骂道:“你这没义气的家伙,刚才也不来帮帮忙。”着,大鸟又想起了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便前去把门打开。顿觉光线刺眼,外头却已经天亮了。
门外站着个仆从,看到大鸟,神情有些怪异。大鸟心想多半是自己刚才的动静把他吓到了。
“有何事?”大鸟问道。
“少爷,老爷请您去用早膳。”仆从道。
“好。”刚要转身,大鸟顿时觉得有不对劲,这才想到,房阳明必定是已经对众人宣布,自己是他的子嗣,当下,这些仆从便自然以“少爷”称呼。大鸟摇摇头,也是无可奈何。
回到床边把地上的紫盘镜捡起来,大鸟又余气未消的拍了它几下,将之塞进包里。这时,大鸟又看到那卷册被自己揉成了一坨,当下便有些自责起来。“神尊与我洪玄,我自己看不懂,怎么还有脸生气。”着,又拿出来稍微整理了一下。
无意间,大鸟又看到了最初的几句话:“汇行百微,同治永丰,气敛而浮,气散而止。行婕妤走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