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幽寂,风蚀残影,不见轮月辉映,光华虽在,却略显孤寂。骤然醒来,大鸟只看到塌边烛影下有个仆从打扮的中年男子在打瞌睡。缓缓起身,又发现这并非自己的厢房。仆从浅梦,听到被子的扑腾便立即惊醒。他深知这娃娃是姐的救命恩人,自然不敢怠慢,见到大鸟坐起身子,立刻上前道:“侠士终于醒了,我立刻去告知老爷。”
“现在是几时?”大鸟感觉呼咙干哑。
“三更刚过。”仆从答道。
“哦,那就不要打扰房将军了。”大鸟忽而又问:“这是谁的卧榻?我在此躺了多久?”
仆从答话:“这是房将军的卧寝,侠士已经在这儿睡了足足三rì有余了。”大鸟一听,不禁慨叹。仆从伺候人熟络,立刻又道:“我立刻去准备汤羹膳食,请侠士安心躺着,外头风凉,莫要出去受寒了。”大鸟本不想被人这么伺候,然四肢绵软,腹中空档,便道了声谢,目送仆从离去。
过了不一会儿,大鸟实在渴的难受,看到桌上摆着茶壶茶杯,便撑着床榻,下地穿鞋。终于摸索到桌边,大鸟已累得气喘吁吁,连着将一壶茶喝干之后,他这才稍感平复。许是仆从不慎,木门间还隔着一条缝隙,秋风窜进来,吹得大鸟一身激灵。婆娑地少有寒凉,这一股穿堂风着实叫大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起身去关门,却被眼前暗淡的月sè吸引,忍不住推门而出。
“原来,淡然的月sè也有此等美sè。”身体稍微适应了屋外的凉意后,大鸟对着黑空上的孤月顿生赞美。门前是一条回廊,月sè照亮一半,月影暗淡一半,明暗之中,大鸟又觉得一切事物均透出清新气息。四下虽有墙垒,然大鸟却能感受到院落之外的景致,万簌俱静间,他又觉得落叶沙沙滑响地面的声音清晰无比。呼吸吐纳愈发平稳之后,心中竟有一种怪诞的冲动。他走下回廊,深吸一气,忍不住挥手向天,原想放声高呼,又恐惊扰梦中人,于是,他只得按捺心中那股异样,胡乱的在身前挥动手脚。先是缓慢散乱的游弋,但忽然间,大鸟又感觉有什么在牵引自己,从指尖到脚踝,都感觉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流自身体的某个角落流窜蔓延。四肢越是挥动,那气流在体内的动向就更加明显,而气流逐渐清晰,又叫大鸟手脚上的动作呈现出某种无法道明的规律。
渐渐的,大鸟开始回忆起那时自己面对十八个瓷碗奎星阵的感觉。“错不了,那时候也同是这般,只不过当时我心中激越,全然没有现下掌控于心胸的感觉......我这样的状况,不知道是否已经做到‘悟玄’境界了呢?嗨,没有做到又如何,这等清逸洒脱的感觉过去从未有过,浑身各处,均是脱胎新生一般自如。”正挥洒的兴然,大鸟却忽然感到胸口窒闷,浑身的动作也跟着停住,正想着自己是否太过得意而感染了风寒,一股热流随即自胸口涌上喉咙,接着,鲜血便漫出大鸟的嘴角。挥手擦拭,大鸟心中一惊。“这是为何?”茫然不知所措,鲜血却不停的往外喷涌。回廊中心是一个荷塘,大鸟赶紧蹲到水边用池水清洗染血的双手和嘴角。
又过了一阵,也不知自己淌了多少血,胸口的窒闷这才平复下来。“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一边这样安慰自己,大鸟一边回到了床上。清淡滋补的饭菜送进来后,大鸟胃口依然如旧。刚吃完,他便想起了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的肥兽了。待到仆从离去,他又才往自己原来的厢房走去。
果然如他所料,肥兽就躺在枕头边上,就好似这几rì根本就没有动弹过一般。大鸟上前抚了抚它的背脊,肥兽却立时睁开了眼睛。原本以为它又要无赖的扑到自己身上,可等肥兽转头过来之时,大鸟却看到它一双滴流的眼睛居然泪光闪闪。这般眼神着实讨人欢喜,可大鸟的心里却默默的升起一层晦暗。
一连睡了三rì,此刻大鸟也只能怀抱着再次入睡的肥兽发呆。正想着刚才那阵快意的感觉,大鸟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稀松的脚步声。若是平常,大鸟定然无法察觉,然现下他实则已经“入玄气定”,成为了修炼之人,五感心xìng较之往常都有了巨大飞跃,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些罢了。
大鸟放下肥兽,默默的走到门口,静息倾听。外头隐隐的传来女孩子的哭声,过了好一阵,才听她:“月神姥姥,都入秋四更之时,只要天上没有星星,您就会在月宫遥看人间。我是南疆房家的独女房梦淑,今天,我想求您帮帮我。我,我知道,人不能太贪心,但是,我真的是有好多好多愿望想请您帮我实现,要是您一次忙不过来,那......那就记得下次一定再回来看看。”
“原来是房梦淑那丫头,呵,且听听她这私房话。”大鸟想着,眼中却闪过她挽着八两斤一脸欢喜的模样,心中顿时生出酸意。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是......”着房梦淑又哭将起来,“师公他老人家好生辛苦,现在一身的玄气都给了爹爹,头发都白了,人也老了,我看着就,就......”房梦淑又哭了好一阵,才继续:“我希望月神姥姥您能让他再活好多几百年岁,千万不能让他......”稍作收敛,房梦淑又醒了醒鼻涕,道:“第二个愿望嘛,就是八两斤......嘻嘻......”
“好个女人,情愫转化果然只是瞬间。”大鸟摇头默念。
“我希望等我长大以后还能再见到他,而且,希望您能保佑他在没有得到我同意之前,永远都不能有心上人。”房梦淑完,大鸟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心:“你这愿望真比诅咒险恶得多了。”正想推门而出,好好给她难看,却又听到屋外房梦淑继续:“还有,嗯,就是那个臭流氓啦,他那个人一看就不正经,就会好话让爹爹喜欢,哼,那晚明明是八两斤将我救下,可爹爹好像很看重那个臭流氓的样子。不过呢,虽然他下流无耻,曾经想要......想要欺负我,可是他现在病成那样,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醒过来,我真怕他就这么死了,所以,也请月神姥姥保佑他至少活个......嗯,活个一百岁吧,嘻嘻,不过也要叫他一辈子娶不上老婆,哈哈......”
大鸟苦笑一阵,没有再继续探听下来。落座床边,他心想:“原来,这房梦淑心里还对我有那么一丝记挂......嗨,大鸟啊大鸟,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大鸟忽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怀里,那柄冠云刺还在......
第二rì清晨,八两斤早早的来到堂中和房阳明父女以及宗道奇用早膳。前两rì,房梦淑知道了宗道奇的情况,当天便哭了好几个时辰。这两天便也安安静静的陪在师公身边加以照料,此刻,又不停的给宗道奇夹菜,直让宗道奇老怀安慰。闲聊之际,却见昨夜照料大鸟的仆人慌忙跑进来,道:“天师,老爷,不好了,侠士他昨夜醒来吃过膳食之后,就,就不见了。”
四人一惊,放下碗筷,当即跑到了房阳明的卧寝。不见大鸟,八两斤道:“会不会是回厢房了?”大家又来到厢房,却只见床上东西整理得干干净净,那肥兽正倒头呼呼大睡,众人看出大鸟的确回来收拾过包袱,但眼下不见其人就更显得怪异了。
无心再用膳食,房阳明立刻传令下属军事出巡查探,八两斤也要动身去看看。正当此刻,却忽见大鸟跨步从外面走回大堂,手里拿着个麻袋,一身的污泥,头上也满是杂草。
“兄弟刚刚醒来,这是去了何处?”房阳明话语急切,一颗心却也总算放了下来。
八两斤上前用力一拍大鸟的屁股,厉声道:“你这混娃子,害得大家为你好不担心,天师却也为你不得早膳。”
大鸟满脸歉意,道:“叫大家为我担忧,着实非我所愿,请天师和将军见谅。”
宗道奇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当真没事了?”
“是啊,还感觉愈发轻松了呢。”大鸟笑道。
“可曾有过心胸窒闷的异样?”宗道奇又问。
“呃,没有。”大鸟不想将昨夜的事出来,徒增天师和房将军的担忧。自己于房梦淑虽有救命之恩,但太过劳烦他人,大鸟又着实不愿。再则,昨夜虽淌了不少血,而现下却不再有任何异常,便更加缄口。
房梦淑冷哼一声,道:“臭流氓就是臭流氓,每个好规矩,只怕将来入了玄门也难有作为。”
大鸟听得心头一酸,但自己败坏了他人心情在先,便不再多语。他走到房梦淑面前,慢慢的解开了手中的麻袋。猛见一只活蹦乱跳的火狐被大鸟从袋里拿出来,房梦淑心里着实吃惊不。
“啊,你昨夜就是去......”房阳明无言以对,只觉得这娃娃好生活泼。火狐在南疆本就罕有,因rì渐寒冷,所以才能看到几只出来觅食。而想要捉住它就更为不易,如若没有几分身手,像大鸟这般,便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
“你......”房梦淑顿时满脸通红。
“大姐,前几天是我一时胡闹,炖煮了你和八......咳咳,那啥,火狐,今rì这只虽不同以往那只,然......哎呀,总之就是大鸟我对不住你了。”向来口舌生油的大鸟此时却显得有些木讷,一把将火狐塞到房梦淑手中后,便不再多什么了。
左右看看女儿和大鸟,房阳明暗笑不已。
“哎呀,这......”房梦淑横竖不是,只得奔出门外,但临走之际,却也将大鸟捉到的火狐拽的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