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喀山那边的公路上忽然跑出一支部队,举着火把大声吆喝着,就连刚才进城的那支部队的军车也避开他们,停在路边,让迎面的部队过去。
部队越来越多,整个公路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队伍从连长的车辆旁边开过,凌乱的脚步打乱了连长的心房,闪亮的火把照耀着他苍老的脸庞。因为部队从这个方向过去的,就是他防守的地方——-拉舍沃大桥,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他的心里——大桥出事了?
一个中尉军官靠近车厢,跳上汽车的踏板把头从门外探进来,喊道:
“喂,同志,往旁边挪一点,让我们的车过去,要不我们可就执行战场纪律啦!”
“别动不动就是战场纪律,我也是革命战士。而且我奉命到喀山汇报军情!”连长说道,他吐掉口里的烟头,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注视着烟头飞落去的光弧;他咳嗽着,说道:“我们总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枪毙光,”说完就启动了汽车,来回挪动了一下位置。
过了几分钟,对面的汽车开了过来,从他的旁边过去,中尉又上前来,对他道歉。连长就问:“部队开去哪里?哪里出事了,这么急?”
“拉舍沃的卡马河大桥失守了,中国人已经渡过了河,正在向喀山前进,我们受命前去阻击!”
连长的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心想这下全完了,要是给上级知道他擅离职守,恐怕会送到军事法庭。然后处死。
这时。旁边的铁路上的火车开动了。火车头牵动了车厢,缓冲器叮当乱响,连长从卡车的另外一边跳了下去,然后敏捷地爬上火车厢上面,车厢上装载着一些马匹,由于火车晃动,失去平衡的马匹在不断捯动蹄子。
列车驰过喀山,驰过稀疏的灯光映照着的窗户的城市。以及路基外面的黑魆魆的桦树丛。这个老迈的苏俄红军脱去身上的军装,扔到外面,就变成一个喂马的马夫了。
***
在小镇里,入夜之后,骑兵们喂过马以后就睡去了,半夜之后,刘少川爬了起来,靠在半开着的木房子门口抽烟,凝视着茫茫无际的夜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欧阳任也起来。走到刘少川旁边,接过刘少川递给他的一支烟。默默地吸了起来。默默地望着滑过的星空。
“师部的侦察营和316步兵团能够顺利地完成任务吗?” 刘少川过了很久才问道。
“这个计划是我制定的,但是几乎你比我更加担心?” 欧阳任说道。
“这个当然,你只制定计划,能不能够实现,你了不用负责,而我们却是要渡河作战的部队,如果316团失败,我们就必须游泳过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知道谁说,只要拉住马尾巴就能够渡河!” 欧阳任讥讽着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 刘少川气愤地猛吸几口,猛烈地向外面一吐,整个人弥漫在一团白烟里,“在万不利己的时候,咱们也只能够这么蛮干,我们骑兵团什么时候怕过?”
“如果单单是316团,把握也许没有那么大,但是对于侦察营,我的信心是十足的!” 欧阳任说道,“对侦察营的战斗力,我们做过评估,并经过几次演练…我相信他们能够完成任务…”
“但愿如此吧!”刘少川看了一下手表,说道:“时间到了,把那些家伙叫起来吧!”他自己也站了起来。
骑兵们连夜出发,在第二天凌晨的时候,前方传来命令,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拉舍沃!
刘少川大松了一口气,在马背上大声喊叫道:“兄弟们,是你们表现骑术的时候了,给我冲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拉舍沃,它距这里大约还有一百公里!”
轰隆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成建制的骑兵在草原上奔跑起来,那个气势磅礴,非常雄壮。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骑兵到达拉舍沃这个小镇,但是这个时候316团的士兵已经挤满了这个小镇,一条长长的人流正在通过河面的公路桥走向卡马河的对岸,而对岸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声,不过听枪声似乎很遥远!
“桥!我们终于夺下来了!” 欧阳任激动地对刘少川喊叫。下了马,他的马连续跑了六个小时的路,显得有一些疲惫,估计再跑下去的话就废了。
“这算什么?要不是咱们骑兵团舍小我为大家,他们有这么顺利吗?咱们堂堂的骑兵团给他们做配合,如果这样都夺不下来的话,那就浪费咱们的一番心意了。”刘少川有一点酸溜溜地说道,在这个战斗中,他的骑兵团只是一个配角的角色,就连人家步兵都先他们一步到达,这让他们的脸上有一点挂不住。
“别看不开嘛!” 欧阳任带着安慰的口气说道,“咱们的马也跑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养好马力,过河之后,有我们发挥战斗力的地方!”
“你这个方面军的大参谋制定的什么破计划呀?把我们当傻瓜一样来玩!让我们当陪衬……你们这些参谋老爷们是在往咱们骑兵团兄弟的脖子上套绞索,你叫我们往这边,我们就往这边,你叫我们晚上起来就起来,叫我们慢慢走就慢慢走…哼,你笑什么呀?” 郭风郭风叫道,他知道这个真相之后,生气了。
“别这样,大方一点,” 刘少川笑着说。在小镇上他头一个从马上跳下来,接着又上了马,叫欧阳任陪他去找316团的团长。
“下马,下马…你们的骑兵团全部下马,不要搞乱了我的队伍…你们的队伍不要再往前进了。就在这里停一下,等我们过了河。你们再过吧。”316的团长在桥头不远的地方。他自己骑在马背上。但是不让刘少川骑马。
“为什么?”刘少川生气地问道,“你敢命令我下马……你有什么资格……”
“不为什么,这是为你做想,因为我看你的马很疲惫的样子。”316团长哈哈笑了起来,“你们一定累坏了,好好睡上一觉,小镇上有几个姑娘长得不错…哈哈!”
“住口!”刘少川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又缓和一下才说道:“我是说。为什么不让我们先过河,我们是骑兵,速度快,可以快速地扩展作战空间。”
“就凭我们先来,”316团长自负地说道,“我们的铁脚板跑赢了你们的战马,依我说,你们的马也没什么用,干脆借给我们拉车,或者做马肉吃得了!”
“我们这几天转了一个大弯。走了几百公里,今早到现在也跑了一百多公里…我不相信你们的脚板能够跑这么远!”
“输了就输了。别再找什么理由!”316团长哈哈笑道,“人们慢慢等吧,我先过去了!”
刘少川所得暴跳如雷,气呼呼地对欧阳任说道:“欧阳参谋,你看你看,咱们骑兵团做出这么多的牺牲,可是换来别人的嘲笑…”
“我看316团的这位团长说得对,小镇里有几位姑娘,你应该找她们下下肝火!” 欧阳任笑着说道。
316步兵团过完桥,317团又上来了,几千人的部队,加上骡马马车辎重,队伍络绎不绝连绵数里。
刘少川连忙把部队集结起来,涌上了大桥。
卡马河在这里非常宽阔,宽达十公里的河面,窄窄的拦河堤一直伸向浩荡的河面,在最后的地方,有一座一千多米长的混凝土桥,只能通过一辆卡车,骑马走到上面,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河面,让人有一种要晕船的感觉。
104师的两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度过了卡马河,距离喀山只有八十公里。
喀山一旦失守,除了在乌拉尔山脉一带的西伯利亚—远东战线的近百万军队被断了退路之外,中**队还能够直接威胁莫斯科的安全。
骑兵团渡过了卡马河,316团已经击溃了前来支援、并且企图夺取桥的苏俄军队,并沿着周围布置了防线。
骑兵团团长刘少川及时收到了104师师部的电报,命令他们就地休息,等候进攻的命令。
刘少川嘀咕着说道:“按理说,咱们应该快速突进,利用骑兵的速度一股作气拿下喀山呀!”
欧阳任说道:“喀山是一个军事重镇,屯兵十几万,它不比乌法,不是一个步兵师能够拿得下来的,何况我们的优势并不在攻城战,在人数优势不占优的情况之下,与敌人进行巷战,也不明智的。”
“而且,我们的骑兵跑了这么远的路,需要时间恢复马力,这是很重要的,刘团长不会不明白。”
“我当然知道,只是有点急罢了,给316团压过咱们一头!这口气难下!”
“中午的时候太过仓促?旁边也有几个村子,要不要叫哥萨克们抓一两个俄国女人过过来?” 欧阳任调侃地说道。
“打仗期间,欧阳参谋你就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好不好?”
“开一下玩笑,有利于放松你崩紧的神经!” 欧阳任说道。
第二天,经过充分的休息之后,骑兵团接到了师部的命令,但并不是让他们进攻喀山,而让他们配合316团的行动,这让刘少川气疯了。
部队沿着一条马路向北前进,刘少川骑在马上,指着前面 的马路气愤地说道:“这条路一看就知道是316团走过的,他们昨夜连夜就把阵地交给317团,他们就出发了!咱们是骑兵,反而要走步兵们走过的路,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又要配合他们的战斗,干脆让316团领导咱们得了。”
“316团听你这话,估计乐翻了天!” 欧阳任微笑着、淡定地说道,“你昨晚上又没有去找俄国女人吗?”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吗?”
“这是作战的需要,刘团长又何必计较这些呢?接下来会的大战发生。到时谁更能钉敌。自然分晓。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到底谁更厉害,用行动来证明,不是靠嘴皮子。”
前面的马路有一辆卡车熄了火,一个身体壮实的士兵,急得满头大汗,据他所说,这是一辆缴获的卡车。车上装着作战物资,但是这车坏了,赶不上部队,只好停在这里。
刘少川亲自检查了一遍,很快排除了故障,过了几分钟,卡车又开了起来,这个临时的司机高高兴兴地把兵车,向前开走了。
刘少川拍了拍手,在草地上擦干净手上的油污。然后上了马。欧阳任劈开两条长腿,坐在马背上。满面含笑的、用手帕擦着黝黑的脸上的汗水。说道:“刘团长还会修车呀!”
“在法国的时候,跟法国人学的!”
“听起来,这法国人也不错嘛!”
“不错个屁,表面绅士,心底里黑呢?”
这时一个通信员脸色慌张地跑到他面前来。刘少川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我没有慌张!”通信员分辨说道。“团长阁下,我只是跑得急,有一点喘不上气来,”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翕动着鼻翅,清清楚楚地说道,“316团的宋团长,叫我们快点过去!”
“那个黑心宋江…他凭什么要我们做这做那的…他真以为他是宋江,想领导咱们呀,” 刘少川紫涨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欧阳任看着自己那匹铁青马的两只深深踏进松软的沙土里去的马蹄,轻松地挥了一下手,说道: “316团也许碰到了情况,前面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欧洲段,通往乌拉尔山脉的防线,切断那里,就等于切断了他们的后勤线,也等于切断了他们的后退之路,咱们可不能够懈怠呀。”
“我又没有说要懈怠,我只是说那个宋江能不能够客气一点?” 刘少川用靴子后跟转了一下身,跳上自己的马,向前面小步地跑去,骑兵团密集的队形轻快地跑动起来,
316团正在铁路上搞破坏,扒了大约一里路长的轨,枕木和铁轨搬上了铁路两边的小山岗里,做加固工事使用。
316团的团长姓宋名大江,长得有点黑但是不算矮小,他和刘少川、以及欧阳任商议了之后,确定了合作的方案,然后刘少川带着他的骑兵进入了后面的一个村子,就在这里宿营,只要有敌人企图从这里经过,就进行战斗。
***
骑兵们,包括那些跟着的哥萨克把马拴起来,派好守卫、岗哨以后,都躺下睡了。
村子里没有燃起篝火。但是都可以感觉到,大多数人都情绪不佳,没有象往常那样说笑就躺下去了,互相隐瞒着自己的心事。
“如果他们——我是说毛子们没有从这里经过,我们可怎么办呢?难道眼瞪瞪地看着他们316团吃肉,咱们边汤水都没有喝?” 刘少川在军大衣下面躺舒服,有点担心地对旁边的欧阳任说道。
“好像一遇到那个宋江,你的情绪就很激动一样,” 欧阳任问道,“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吗?”
“这当然有故事,我跟这家伙很小就认识了,一同上学,一同去法国,一起加入当时的中**团,一起学的枪…”
郭风好象听到了他的故事似的,走了过来。
“你睡了吗,团长?”
“还没有。”
郭风在他的脚边坐下,烟卷吸得直冒火星,悄悄说道:“那些哥萨克好像不怎么安份呀……他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说话,要在去村子里搞破坏呢,虽然这不关我们的事,但是我担心搞出乱子,最后还得咱们去收拾……我看应该教训一下他们,你怎么看?”
“别管他们…”刘少川冷静地回答说。“他们有这个特权,这也是他们跟我们合作的条件之一,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好处,人家会跟你干吗?而任由他们在俄国干什么,就是许给他们的好处,这事是得到总司令的许可的…”
郭风搔着军帽下的后脑勺,苦笑道:“说实话,我是有点儿看不习惯……咱们都是老实人,老好人——为什么允许这些坏蛋混在咱们的队伍里呢,这不是败坏咱们的名誉吗?”
“你看不习惯,你就拿起你的步枪,呯呯呯…几枪干掉他们,凭你的枪法,我想不难做到,他们的那点反应速度,就是死了也不知道是你开的枪!” 刘少川放肆地说道,“如果我看不惯,我就这样做,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哥萨克,一群杂种,在这里死了也没有人知道,当然,关键是出手要快,不要让他们跑了,另外尸体也要掩埋好。”
“你是团长,这是违反军规的!” 郭风惊讶地说道。
“你的胆儿也太小啦。” 刘少川说道,“他们只是哥萨克,也算是俄国人好不好,打死几个俄国人也算违反军规?没有的道理!就算到了军事法庭,我也这样说,理直气壮!看谁敢说不是!”
“刘团长,你这思想要不得,你要知道,哥萨克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 这对于我们打败苏俄政权有很大的帮助,而且——他们的力量还不小——可利用的价值很高。” 欧阳任说道。
“这我都知道,我这不是说郭风吗。” 刘少川道:“要么你就别管他们,要么你就偷偷地干掉他们,以后别在老子面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