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汉军就这么一窝蜂冲向锦州城墙,乱中却也有序。除了六百扛着云梯、四百推着盾车的汉军外,另三千人中有一千箭手,负责抵进城墙下,向城头shè箭以掩护己方登城和撞击城门。另外两千则是jīng心挑选出的强壮士卒,也是此次攻城的中坚力量。
阿济格没有被怒火迷住心智,他知道锦州城头有明军的大炮,因此他只让汉军们向前冲去,却传令八旗兵们就地待命,待汉军抵进城下再见机而动。
李率泰也是不傻子,自然也不可能冒被明军炮火击中的危险随汉军们一起向前冲。领着父亲李永芳给自己的一百亲兵,还有阿巴泰给的几十名满洲戈什哈在那督阵,要是发现敢有汉军回头,便上前斩杀。
四千汉军虽明知冲城有危险,可是却也是人人胆壮,曾经身为明军的他们都认为凭着两三千残兵是不可能守住锦州的,再加上身后有八旗兵督阵,要是不冲也会被他们砍死,这会也由不得他们考虑,只能撒开两腿往前跑去,以期不要被城头的炮火击中。
城头上,施大勇一直在等待,等待金军的步卒冲进红夷大炮的shè程内。
负责开炮的炮手都是原祖大寿的辽东军,一共有四百多人,统领他们的是炮营游击李福,此人当rì曾亲手燃药引炸伤施大勇。那一次开炮,也是他任锦州炮营游击以来的第一次实战,虽炸得是自家人,却让他也收获了宝贵的实战经验,对红夷大炮的shè程和威力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不过,方才建奴来劝降时曾祖帅已经投降,这令李福和那些炮手们都有些迷茫,一直以来,他们都自视乃祖帅麾下,也赖祖大寿治军有方,辽东上下大多只知有祖帅,而不知有皇上。故陡闻祖帅已降,李福和炮手们心下不由困扰,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施大勇发现得早,告诉他们,那是建奴们空言恫吓,祖帅如何可能会降了他们,此刻定然还在坚守。只要咱们能够守住锦州,祖帅和大凌河城中的军民便有希望,若锦州失守,祖帅便是一指望也没有。
李福等人听后,顿时醒悟过来,纷纷怒骂建奴卑鄙,竟用祖帅归降乃诓骗他们,定要叫他们尝尝红夷大炮的厉害!
炮营安定下来,施大勇这才松了口气,再看,那些金军步卒已经进入红夷大炮shè程内!
“开炮!”
听到号令的炮手们立时便将早就备好的,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信引子烧去。
“轰!轰!轰!”
十二门从葡人手中购进的正宗红夷大炮首先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口shè出,向着远处的金军飞去。
那尖厉的炮声十分的剌耳。
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正中一辆盾车,炸得那辆盾车当场就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木轮一下向空中弹去,又瞬间砸落地面,“霹叭”一声,碎成一团。
推着那辆盾车的四名汉军被炮子炸得身首两处,随着铅子、铁片、石块的飞弹,数十名汉军或死或伤,数丈之内,一片狼藉。
十二颗炮弹分别砸向十二处,在汉军密集的人群中引发致命的伤害。
惨叫声彼此起伏,很多汉军降卒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炸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
没有被当场炸死的汉兵们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
被炸瞎眼睛的汉军更是抓狂的胡乱抓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再也看不见,那碎裂的眼珠被手指带出,就那么粘在手心,渐渐的连是什么也分辨不出了。
“好!”
城头上看得清楚,就这十二炮,便至少杀伤了数百金军步卒,士兵们兴奋得欢声雷动,曹变蛟也是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激动的朝炮营那边叫道:“打得好,打得好!打,接着打,把鞑子炸得爹妈都认不得!叫他们来多少死多少!”
施大勇也是微笑头,红夷大炮果然厉害,不枉自己挨那一炮了,炮营的炮打得是真准,也打出了明军的士气来!
不过工部仿制的那十六门红夷炮却没有葡人原装的来得厉害,竟有四炮打偏了方向,还有一炮哑火,吓得炮手和附近的明军心都掉了出来。还好,只是哑火,没有炸膛,用铁钩心清理后,这才解除了危机。
严格来,工部仿制的这十几门红夷炮使用的炮弹不是开花弹,因为施大勇看到那些打出去的炮弹并没有如葡人造的那般仙女散花般炸开,好像只是炸成几半,杀伤力远不及开花弹来得及厉害。
但不管怎么,也有十发炮弹正中金军,杀伤了不下两百人。
被炮弹炸过的地方,云梯、盾车残骸到处可见,人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遍地都是鲜血。
“散开!散开!快散开!”
“不许撤,不许撤!”
“向前冲,向前冲!”
汉军们在军官的喝令下,纷纷散开,胆战心惊的朝前冲去,明军的炮火纵然可怕,但不冲的后果更可怕。
在城头红夷炮忙着换药装弹的空隙,汉军们又向前冲了一多里地,距离城墙也只一里多地。
距离太近,红夷炮必须调整炮位和炮口才能对准一里多地的金军发shè,但这太耽搁时间,而且还得防止金军后续兵马上来。
施大勇观察后发现,金军只是步卒在冲来,骑兵们没有动,从城下金兵的叫嚷声中听出,这些步卒并非满人,也不是蒙古人,而是汉人!
洪太是在拿汉人当炮灰!
果断下令红夷炮不需调整,严阵以待,只要金军的骑兵上来,便立行开炮,隔断他们与汉军的联系。
“所有的炮都给我开火!”
吼叫声中,四十多门各式炮一齐打响,呼啸的炮声中,一颗颗铁球向金军步卒shè去。
那铁球砸落地面,瞬间又跳了起来,如慧星尾巴一般扫过,将当面的金兵砸成一滩滩烂泥。
四十多颗铁球在战场上跳下又跳起,每跳一次,便是一条人命。
一颗铁球余势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后面一个汉军降卒的脑袋上,那铁球镶嵌入他的头内,脑浆流了一地。
一颗铁球也不知如何弹跳,竟然直接从一汉军降卒的肚子中穿过,瞬间带走所有血肉骨头,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大圆洞“噗哧噗哧”的冒着鲜血。
“装弹!”
李福看到金兵的盾车就快冲到城下,忙又一挥手中的令旗,大声吼叫起来:“开炮,炸,给我炸!”
炮相继开炮,却是发shè不一,参差不齐。
别看那些盾车离得近,要想正中它,却是很难。四十多门炮依次开炮,结果只一颗炮弹打中了一辆盾车,击中了盾车后的几个金兵。那盾车被砸中的时候迅速分裂,一根支木不偏不倚剌中一名汉军降卒,透胸而出,那降卒如被钉在那一般,挣扎着,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一名游击太过倒霉,逃过红夷炮的打击,却没逃得过一颗铁球,被飞速而来的铁球硬生生的砸断左腿,顿时血如泉涌,抱着那只剩一半的断腿哀嚎不已。
经历炮火袭击的金军在付出千余人的伤亡后,终是靠近了城墙,他们不必再担心城头上的明军火炮了。
可是等他们冲过护城河再爬上来时,却发现城墙上的垛口处突然出现了上百个黑乎乎的,好像纸包着的东西,那东西上满是黑乎乎的黑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有汉军降卒看着有些眼熟,那玩意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定睛一看,瞬间便想起来,差没笑出来,那玩意不就是关内有钱人家过年放的花炮仗嘛!
明军失心疯了,把花炮仗当大炮用吗!
认得的汉军们知道花炮仗炸不死人,毫无畏惧的向前冲去,城头上的明军也燃了那些花炮仗,顿时,好像流星一样,无数处垛口向城下喷发五颜六sè的火焰。
“咻、咻、咻”
代表喜庆的花炮仗在金军当中炸响,只响了几十声,汉军们就变sè了,这花炮仗固然炸不死人,可也禁不住这么多同时炸过来!
“霹雳叭啦”声中,有金兵捂着脸惨叫,却是眼睛叫花炮仗给炸到,流了一脸的血。
除了军官们身上有甲,士卒们身上可没有甲,那些花炮仗密集而至,叫人躲也无处躲,不是在脸上炸响,就是在身子上炸响,便是在头亦或脚下炸响,也惊得汉军降卒们如兔子般跳得老高。
硝烟弥漫中,两三千汉军降卒在护城河边跳来跳去,看得远处的阿济格和李率泰摸不着头脑,以为明军使了什么新式武器。千里镜中,皇太极看得仔细,失声大笑:“这守城的明将倒是有意思得很,竟然把烟花拿来当火器用,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