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前线最高指挥官的宋彪亲自抵达战场上视察,他并不是为了指挥军队作战,而是想要进一步的准确的确认日军和东北军的战斗力。.org
战争才是检验军队作战力水平的唯一实践标准。
在春泥岭高地上,宋彪仔细察看了日军的所有工事,大约是因为辽阳会战吃了重亏的原因吧,比起日俄战争时期,日本陆军在防御工事的建设理论上显然有了长足的进步,在春泥岭和整个清城防线的工事都具备着明显的点线面的纵深体系。
日军在春泥岭高地大约七百米长的斜岭上修建了多层沟壕和二十余座土垒,并且有几座用水泥修建的坚固碉堡,铁丝网拉的非常宽,用超过二十挺重机枪的火力布防来绞杀大面积的进攻。
进攻与防守永远是现代战争的一对矛与盾,如果用工事进行更强的防守,又如何进攻更强的工事体系,这两点是考验部队阵地战水平的重要指标。
春泥岭高地战刚结束,山坡上到处丢弃着东北军的尸体,被炸断的尸骸散落各地,鲜血染红了土地,而在日军工事周边也被火炮轰开了一层层的新土和碎岩石,烈火依旧在燃烧,余烟滚滚。
经验告诉宋彪,这场攻坚战并不算残酷,日军的防御工事确实是有一定的水平,但在防御设计上还是未能有效的针对大规模炮袭做出充裕的准备,其沟壕相对较浅,土垒太多,碉堡太少,特别是缺乏猫耳洞这样的设置,使得步兵在榴散弹的覆盖式打击中很容易受伤。
在这个高地上,东北军大约死了六百多名士兵,可还是依靠炮步协同作战的方式,在炮火和机枪的掩护下不怕牺牲的快速压上,用波普宁冲锋枪和霰弹枪解决沟壕中的敌人,对较为坚固的水泥碉堡采用炮击和榴弹筒爆破的方式,甚至用上了37mm速射机关炮,对准洞口打磷烟弹,压制敌军的机枪,最终的解决方式还是要靠士兵冲上去用手雷杀伤里面的敌人。
在一个被爆破开的碉堡旁,士兵们正在搬运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友们,当他们看到皇帝出现在战场上,每个人都特别的高兴而又悲伤。
有一些士兵迫不及待的想要跑过来,士官们纷纷起身阻止他们,而宋彪则隔着很远的距离和他们抬起手打招呼,示意他们继续工作,不用在意他的到来。
战争是一个可以预判的经验主义,通常需要消耗多少人和弹药才能攻下一个高地,一个碉堡,这都是较为稳定的数字,除非对手在后期的士气大幅跌落,或者弹药补给殆尽。
当宋彪视察了春泥岭,他心中对于东北军和日军的战力水平就有了一个更为贴切的估算,总是到了真正开战的时候才能估测出对手的水平,才能证明自己的水平,按照这一战的表现来评估,宋彪大致猜想要完成他的作战规划,整个东北军近五十万士兵之中大约要牺牲5万人左右。
如果他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日军的五个师团基本就要交代在鸭绿江和图们江南侧一百公里的范围内。
听说宋彪过来了,陈武和第十四步兵师的师长孙树林匆匆也敢来,两人都是骑着马一路冲过来的,到了宋彪面前就敬礼,孙树林的情况还好,陈武显然又是在前线亲自指挥,一身的泥土灰尘,脸上也是满是灰,显得颇有些狼狈,可那高兴劲儿是真的不假呢。
宋彪挺高兴的和他们握手,赞扬道:“这一仗打的很不错,继续加把劲,我看是不给福田雅太郎好日子过啊。”
陈武哈哈笑道:“陛下,咱们这真是杀鸡用牛刀啊,两个师的兵力围攻他们一个旅,轻松拿下啊。”
宋彪嗯了一声,道:“兵力多是一方面,你们确实也打得不错。”
说完这话,他和孙树林问道:“十四师那边的情况还稳定吗?”
孙树林点着头,道:“稳定,十四师的训练水平还是不错的,调整了装备和编制后,再换一批军官,包括将参谋处的制度建立起来,目前算是整编的比较好呢。我用一个步兵团和日军第21旅团的一个联队打了一场,咱们占优势,一直将他们压在158岭外围。”
宋彪赞道:“好,十四师稳定就行了,如果十四师是稳的,十五师和十二师也没有道理不稳,东北军、新军和巡防军都能稳扎稳打的执行命令,向前推进,日军没有道理不输。”
孙树林道:“陛下圣明。”
第十四步兵师就是从第四镇改编过来的,这是袁世凯的嫡系部队,为了将它改编过来,陆军部首先将它和二十镇、二十二镇互换了一批部队和军官,又从东北巡防军大量抽调新兵和士尉官进行补充,师长则由原第一骑兵师的教导长孙树林担任,派远东系出身的郭玉迟担任教导长。
此时的宋彪还不是很确定日军的作战水平,就和陈武、孙树林两个人问道:“你们现在觉得日军目前的水平如何?”
陈武当即就道:“差,比日俄战争的时期还要差,皇上,咱就这么说吧,如果换了我来守这个春泥岭,同样是一个步兵联队在这里,就算别人是三个步兵团攻打过来,我至少也能死守三天。日军这一次不仅装备水平比咱们差,士兵也不如上次那么能打敢拼。咱这么说吧……!”
他大咧咧的比划着,从日军留下的战壕指向前面一段临时工事的位置,道:“从那个点到日军的这条防线有三百米的距离,先是炮军打了六千发炮弹,将藏在中间的两个碉堡炸了,我亲自调了一百一十挺轻机枪、两百多支波普宁冲锋枪和二十多挺重机枪压制对手,而对手一个步兵联队只有不到10挺重机枪,我不仅有机枪和冲锋枪,还有榴弹筒、迫击炮和机关炮,压着他们打,打的日军根本不敢开枪,结果被咱们两个冲锋连轻松从两侧撕开口子,我这一波压制过来只有二十分钟,日军全然没有反应的时间。要是搁在以前,就算咱们冲上来了,日军还不全体上刺刀和咱们硬拼啊?没有,什么都没有,直接就投降了,所以我说日本陆军没有以前那么能打了,要不然就是被咱们给打懵了。”
宋彪微微点头,他也感觉此次进攻是很顺利的。
在他的分析中,他一直觉得日军将校尉三级军官的军事素养还是很不错的,有战争积累,也有严格的训练和理论,东北军在这个方面有较大的差距,主要是靠聘用俄军顾问和实施参谋本部制度来弥补。
在士兵方面,双方的素质、精神和战斗水平都差不多,但在士官这边,日本的老兵在日俄战争中损伤惨烈,后续补充不足,而东北军因为有大量的士官速成教育机制和不断的剿匪战进行磨练,相对要好于日军。
至于在装备、理论方面,东北军显然要高于日本陆军很多。
真正交手之后,孰强孰弱,究竟又强多少,弱多少这样的问题才会真的显现出来。
宋彪转而问孙树林道:“那你觉得呢?”
孙树林显然没有陈武那么张扬,答道:“强弱都是相对而言的,对第十四师而言,日军也真的不弱,关键差别只有两点,一是我军的进攻和行动的速度快,二是我军的兵力多,其他都还是其次的原因。”
宋彪不置可否的答道:“或许吧,快进猛攻是我军这些年来的一贯要求,日军目前还不适应这样速度,在他们整理出思路和对策之前,诸军一定要继续加快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不断快速围歼对手,要不断的进攻,不断的合围。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继续指挥部队,夜里也要乘机向前推进,争取在明天中午12点之前彻底歼灭日军第五师团,三个师团再将第六师团和朝鲜义军的援军合围歼灭,稳固朔州,南下进攻泰川郡,为和日本满洲陆军第三军在泰川决战做准备。”
“是!”
陈武和孙树林同时听令,一起离开春泥岭。
宋彪继续在春泥岭研究了一段时间,仔细查看日军在工事上的一些细节之处,并且让翻译员尽快的整理出日军第9旅团的文件资料,让参谋部能更为精确的估计日军的作战水平。
从上午7点至晚上7点,12个小时的时间,宋彪就用三个步兵师和7个新编步兵团,加上东北炮军围歼了日军第9旅团和第五师团直属的第5野炮兵联队,以及三千余人的朝鲜义军,靠的就是“快进猛攻”四个字。
这种快和猛是在训练、装备的调整中逐渐形成的稳固惯性,就像一个手脚急快的人做什么事都快,当东北军按照这种惯性快攻起来,日军一上来就被打懵了。
日本满洲陆军总司令官大岛义昌大将的水平也确实不如大山岩之流,如此分散布置看似面面俱到,遇到东北军这种追求快猛机动和速攻围歼的部队,真是怎么打都打不过的。
确定日军暂时根本无法适应东北军的作战特点后,宋彪整个人也显得轻松很多,回到前线临时指挥总部之后也没有做过多的调整,还是让全军按照原有的规划强行推进。
为了避开日本海军的优势,宋彪和总参谋部进行了大量的分析,决定将东北军的进攻主方向设在朔州,从朔州一路向南进攻泰川,利用朔州、龟城、泰川之间的多个盆地贯通的通道做文章,在这条线上建立一个百公里长的补给线。
在太平湾和九连城镇之间的鸭绿江段,东北军会凿沉多艘汽轮堵住江道,不让日本海军的小军舰溯江而上,在河口岛一带乘机建立多条桥梁,完善整个东北军的补给线。
夺取泰川之前,第四步兵师同样会绕道朔州南下,只留下第一步兵师和第十二步兵师夹击驻守在义州至新义州之间的日军第三师团,围而不歼,避免日本满洲陆军第三军在大势已去的情况匆忙撤退。
等主力部队将第三军分割开后,第一、第十二步兵师要在第二炮兵旅的支持下尽快歼灭第三师团,全军汇合南下和日军第三军在泰川决战。
宋彪所有的战术规划都立足于一点,那就是充分利用东北军的装备好、补给大、速度快、进攻猛的特点,不怕牺牲和损伤,以快决战,不断实现以数倍兵力围歼敌军的作战目标。
……众所周知,苏沃洛夫的军事理论直到20世纪才在苏联得到真正的重视,而真正将这一理论发扬光大,并且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有效解决“快”与“猛”的平衡的军事将领是粟总,粟总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突破传统军事编制的思维惯性,将各个纵队大幅度的扩编,强调快速机动作战的能力,用人数优势解决“快”和部队装备轻型化的制约。
东北军基本就是在贯彻这一方针,并且在此基础上强调三个大特长,一是炮步协同作战的基本功抓的很扎实,堪称是无炮步成军,有炮则必胜;二是大范围的大部队机动突袭作战和包抄能力强;三是小范围的小股精锐部队的突进突防和渗透作战能力强。
三个大特长之外,东北军同时强调辎重部队的扩大化,注重通过招募、宣传、强征等方式组织民兵参与战争,充分利用中国的人力优势,大量增加补给运输能力。
日本陆军的实力并不弱,相比东北军在很多方面还要更强一些,但它在最初的阶段里极度不适应东北军这种作战风格和新理论之下的新战术,各支部队的指挥机构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部队就已经被包夹分割,不断被多于自身四五倍的兵力几面合围,这种情况恰如解放战争中的**,以及抗美援朝战争的美军,实际上,东北军在朝鲜战场上所作的总战略规划和淮海战役、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也有极大的相似性。
日军一个旅团通常要负责三公里左右的防线,按照日俄战争时期的经验,特别是辽阳会战的那种经验,这样的防御态势即便是面对四五倍的敌军也可以守住阵地三到五天的时间,足够总部派兵增援,但在实际的战斗中,通常只需要两个小时,整条防线就会被不断突破、渗透,最终被分断切割,整个防线部队被包抄围攻,增援部队被拦截,还必须顶着数百门,甚至是上千门火炮的压力面对东北军两三个师的围攻。
面对东北军这样的特殊攻势,日军从上至下都缺乏足够的理解和对应的经验,原先觉得能挡住三天的攻势,结果一天就被歼灭,原先觉得还能撑住,结果几个小时之内就被打到了指挥部,原先觉得援兵很快就能到,结果自己还没有被歼灭,援军半道上就被击溃了。
在这样的复杂情况下,日军所有的将校官都不知道该如何指挥和调度部队,如何猜测和评估对手的进攻,中下层军士官和士兵也不知道自己的部队究竟怎么了,他们自己觉得是无比勇敢和精锐的钢铁部队,一上阵就被打成烂泥,任人宰割,到处都是八面埋伏,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部队已被击溃,军官还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
从东北军于1911年4月5日主动发起进攻,短短三天时间里,东北军就将朔州的日军第五师团和义州的第三师团,以及前来增援的第六师团击溃,第五师团、第三师团和第一炮兵旅团直接被多股部队围歼,四千多名日军官兵和朝鲜士兵投降当了俘虏,仅有第六师团的一个旅团狼狈撤回博川郡。
东北军这种不合常理的大规模而大胆的快速穿插、突进让日军狼狈不堪,大岛义昌和日军陆军本部同样感到不可思议,驻守在平壤、安州、介川的日本满洲陆军第三军来不及做出任何调整,第三步兵师就快速突进到宁边,第四步兵师则推进到定州,形成两线夹击之势。
大岛义昌的军事部署又一次让日军陷入极其尴尬的状态,驻守在介川的朝鲜义军和驻守在安州的日军第五预备旅团都不能撤退,驻守在平壤的日军主力第二师团又不能轻易提上前去,形势一如此前在鸭绿江线的布置一般尴尬。
东北军的进攻速度太快,而日军陆军的溃败又超乎此前的一切预估,以至于日本海军完全没有准备,此时才姗姗来迟的从旅顺港和南浦港赶到定州,意图用军舰的火炮协助定州的日军陆军残部死守。
日本陆军在西线是一路溃败,在东线则同样遭到了多次快速围攻,损伤惨重,溃败速度之快,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连宋彪都没有预估到日军溃败的如此之快。
……东线图们江战场。
1911年4月4日的晚上9点,东线集团军的第五、第六、第二十七师、第三炮兵旅和延吉、吉林巡防军的12个新编团,总计37名团长和团教导员集体抵达东线战区前线指挥部。
蒋雁行以中央陆军东北国防革命军副总司令的身份兼任东线总指挥和东线集团军的司令官,也是本地最高军事指挥官,对他来说,这显然是一个沉重的考验。
第六师的吴元泽师长,第三炮兵旅的单启鹏旅长同蒋雁行都是第一届日本陆士留学生毕业,同学之情谊,此时兼任东线副总指挥,在第五步兵师担任了多年教导长的沙俄陆军少将冯.艾斯克将军担任东线军事最高顾问官。
冯.艾斯克将军并没有参加此次会议,一等内侍官蒋作宾带着皇帝陛下的亲笔手谕秘密抵达延吉,代表皇帝召开此次秘密的战前总动员会议。
在西线战区,这样的会议在两天之前由皇帝亲自主持。
东线战区的指挥官和参谋官们也云集于此,可以说是东北军的精锐尽出,蒋雁行、吴佑贞、常万春、吴元泽、单启鹏、章亮元、万庭献七人位列第一排,代表战区正副总指挥和正副参谋长一级,而李富贵、李兆韫、朱兆熊、张策平、刘立鳌、刘庭武、黄本璞、夏占魁、袁宗翰、高奎恩等74名团长、教导长又站在后面几排。
作战厅里气氛肃严。
蒋作宾身穿着一等内侍官的黑色军礼服,神色庄严的手持着印有赤朱三龙夺珠纹的鎏金黄色信封走进大厅里,转身之后面向诸位将领。
他将信封拆开,从里面抽出信笺提醒诸位道:“诸军将领,此乃圣上亲笔手谕,由我代替圣上在此地宣读。”
听到这番话,诸位将领当即在总指挥官蒋雁行和参谋长吴佑贞的率领下,集体以面圣之礼仪向蒋作宾躬身行礼。
蒋作宾这才开始朗读皇帝的手谕,道:“诸军将士在延吉辛勤报国,朕深以为国之幸事,因在西线指挥三军,不能亲至东线,唯有书此手札以做宣谕,望诸君观信思君,悉知朕和国民之心意。如今之势乃英日勾结欺辱我国,妄图使我国不能统一,民族分裂,持久衰弱,予其所夺,任其凌辱剥削,事以至此,非兵戈不能以化解,唯有证明我**人之威信,方能使英日承认我民族之尊严,唯有我等中**人牺牲性命,方能保卫中华民族之尊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民族更不可夺尊严。五千年之前有炎黄结盟,自此有我中华民族,繁衍生息,屡创辉煌,雄图万里,自夏周而有文字历史,自春秋战国而有中华文明之根基,五千年之历史,三千年之辉煌,传承不息。以一民族,我中华民族当冠绝天下,如今却为外贼所欺辱压迫,实乃我等大丈夫之屈辱,生命固然宝贵,家庭固然重要,父母当要奉养,子女当要抚育,可若是为此而忍辱偷生,任由国家被人分割,任由民族被人欺凌,任由外国践踏我同胞,屠杀我同族,我等丈夫者生于世何愧为人乎?更况我等军人乎?民族之历史,过去有一万年之久,未来亦当还有一万年之久,岂可毁于我辈之手,因我辈人人自私怯战,而使民族亡于蕞尔小国日倭之手,假若真是如此,我等何必为人,两万万中国男子都当自杀以谢先祖后人,自朕开始,人人都当自裁,何必苟活于世,图浪费米粟而已。”
一直念到此处,蒋作宾稍作停顿的看了众人一眼,等了片刻才继续念道:“故此,望诸君同朕共征战于沙场,与日本决一死战,不惜一切代价,纵然使得全军上下尸横遍野,诸军将士死尽兄弟叔伯,也当歼灭日军。”
各部将领听完这番话,内心都是激愤不已,又是激昂万分,终于知道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果然属实,真的是要和日军一决胜负。
蒋雁行并不知道这封信到底有多长,但见蒋作宾并没有将皇帝的手谕正式交授给他,估计还有后文,心里则是忐忑不安。
追随皇帝已经有六年之久,一直深得皇帝之栽培和教导,屡次有机会率领各团部参与围剿土匪的战斗,在东北军中,他的才能一贯并不显眼和突出,唯有稳重之名而已,却总是能得到最多最好的机会和栽培,这让他感激不已,时刻都有为皇帝誓死效忠之决心。
只是在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能否承担起皇帝授予他的重任。
他真是担心自己战败,那真是既害了国家,又害了民族和皇帝,届时,他便是自杀一千次也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挽回自己给国家和皇帝所造成的损失。
听着这份手谕,蒋雁行心里只是更加忐忑。
就在诸军将领等待皇帝对于东线战场给出最后的总指示时,蒋作宾却将手谕收起来,继续折叠回信封里,道:“保密起见,陛下对于东线战区的最后叮嘱并未书写在手谕中,由我代为口述,请各位同仁牢记。”
蒋雁行等人再次行躬身礼,道:“有劳蒋内侍官阁下!”
蒋作宾则道:“陛下说,自反法战争至日俄战争以来,过去百年之中的陆军军事作战理论并无大的突破,尤其以日俄战争为例,虽然在战争中出现大量的新作战方式,比如沟壕战和机枪封锁压制等战术的进步,但在整理作战理论上,还是同过去一样以线式被动布防为主体,交战双方都效法拿破仑时代之作战思维,在前线布置防线,将部分主力部队收缩在后侧作为总机动兵力,无论是双线作战,而是三线作战,都侧重于强调正面的推进和主力部队的对决原则,军事思想强调现代军事的推进和多兵种的配合,以及炮兵优势的压制和反压制打击。日军目前还在贯彻这一思维,无论是在西线,还是在东线布防态势中,都完整的保留了这种古典军事作战理论的基本原则,而我军在东线和西线战争的进攻则是突破了传统作战理论的束缚。以东线战场为例,此次战争的总指导思想就是‘多点进攻,重点突进’,此八个字乃陛下最为侧重强调的一点,也是诸位同仁务必要牢牢谨记的总方针,并且要对新的作战思想有绝对之信心,绝不可在半途因为伤亡大而丧失信心。”
稍作停顿,蒋作宾继续补充道:“此外,陛下口述,东线战场事关延吉和所谓的间岛之争,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而东线各师团都是临时组织,各部为了适应本次作战,都有装备上的大规模调整,新战术的大规模集训,因为时间仓促,恐怕各部都还未必能够有效的适应,而在‘多点进攻,重点突进’的总方针之下,各部强行突进,强攻日军各高地和要害,牺牲再所难免,所以,诸位将领要有作出重大牺牲的准备,同时要严格遵守西线战区集团军参谋部和最高指挥官的一切命令,不得有任何之私心,相互要绝对信任,也要做值得其他各部信任之师。同时,陛下口谕,此次战争胜利后,凡表现合格之各部,即便是巡防军各新编团也将正式转为中央陆军正式编制,望望各位转告下属,要有勇气敢于和日军一较高低。最后,陛下请我转述,预祝各位在西线战区集团军总指挥部的率领下,勇夺胜利,一举歼灭日军的两个师团,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不让一个日本军人活着离开中国的领土,此也为陛下之决心。”
“谨遵圣谕!”
所有在场将校官们听到最后这一番话,心中意志力也都变得更为坚决。
宋彪作为东北军的军事思想理论最高决策者,他在这场战争中的东西两线作战规划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东线是淮海战役的翻版,那么西线就是一战中俄军在德俄战场的布鲁西洛夫攻势的翻版,两种战术规划背后的指导方针都是截然不同的。
西线战区中,从茂山到珲春的山地区域,日军、朝鲜军和东北军各自控制着几十个重要高地相互对峙,彼此的军事部署犬牙交错,很难采取大规模和大范围的军事调动。
所以,宋彪从去年9月份开始就考虑在这一带打一场“多点进攻,重点突进”的布鲁西洛夫攻势战,从去年3月份到今年3月份,沈阳兵工厂、本溪兵工厂总计生产了14000万支波普宁冲锋枪,其中一半都列装到了西线战区,为的就是让西线战区更可靠的打这场布鲁西洛夫攻势战。
考虑东北军在将官层面的素养、资历、威信、经验和能力都低于日军,而蒋雁行也缺乏调度各师的威望,宋彪实际上也只能采取这种战术规划,将基础的作战单位降低到团一级,组织十四个精锐步兵团担当主力,各团匹配一个二级团和一个新编团,以及一个炮兵营和民兵队,在十四个点分开时间段组织多点进攻,在天佛指山北侧的鹤洞岭和柳洞沟打两场重点突进,分兵两路将茂山和会宁的日军钳制住。
从反法战争到日俄战争,现代军事愈发向着更为科学的方向发展,特别是在普法战争中,德军所贯彻的层层推进作战体系,早已成为世界军事的主流,就如同象棋中小卒在前,马跑在中央,军相在后一般,一切讲究体系化和按部就班的整体推进。
东北军在此次的战争中,东线和西线都使用了完全超出常规理论的作战思想,摆脱了《战争论》的束缚,在东北军传统坚持的快速猛攻的基础原则上,西线战役采用粟总的机动围歼论,东线战役采用布鲁西洛夫上将在一战德俄战场中的全面攻势论。
布鲁西洛夫攻势是俄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为成功的战术创新,也是俄军在一战中最有创造力和攻势最坚定的一次大规模战役,如果不是德军的主力插入,奥匈帝国所构建的450公里防线都将被俄军迅速撕成碎片,这一理论首先是抓准传统《战争论》军事思想中强调保留机动主力的后发优势论的缺陷,通过大规模的军事强攻使得敌军无法分辨具体的主攻方向,无法调动预备兵力有针对性的支援前线,进而在重点区域实现突破,击溃敌军的多个防御口,撕开防线,插入敌后指挥和物资中转等重点区域,迫使敌军全面溃败。
在这一攻势中,火炮部队不再要求集中的大规模攻击和纵深式攻击,而是将火炮部队分散到各个步兵团,每个团控制少量的火炮,采用更灵活、精准和短小的炮击,和传统的大规模持久性炮击所不同,因为长期的大规模炮击总是可以轻松的侦察到,使得敌军有充裕的时间实施针对性的工事建设,以及破坏交通、战场等行为,而短小灵活的炮击则是难以防御的,步兵部队则要求组织大量更为精锐的小型突击队,以连为基础单位,集中火力和机枪,在战场中寻找对手的薄弱区域。
这一战术实际上就是德军的渗透战术(胡蒂尔战术)的前身,德军也是在布鲁西洛夫攻势结束后,吸取这一攻势的很多优点,提出了渗透战术理论,改变了此后步兵作战思想上的很多基础原则。
相比于布鲁西洛夫攻势,东北军在西线战场首先就加强了渗透战术的训练和装备改良,全军上下大规模减少身管火炮的装备,甚至连重机枪的数量都被削减,每个班列装一挺麦德森轻机枪、一支波普宁冲锋枪,每个排列装一门60mm迫击炮,每个连列装M1910型新改进的80mm迫击炮,营一级同样用迫击炮更换身管火炮。
在主力突击部队,每个班通常扩编到20人的规模,列装三支波普宁冲锋枪,同时列装榴弹筒,或者是掷弹筒,加上一挺麦德森轻机枪,部队突防能力大为增强。
各团额外编配的炮兵营中,身管火炮也都更换成M1908式75mm轻野炮,第三炮兵旅都被分拆开编入各部队,仅保留第六炮兵团维持32门M1898\1909型105mm克虏伯轻榴弹炮和部分9厘青铜臼炮、加农炮,归属军部直辖指挥。
虽然宋彪不能亲自前往东线战场鼓舞士气,一等内侍官蒋作宾还是圆满完成了这一任务,在西线战役爆发后,1911年4月6日凌晨6点10分,蒋雁行指挥东线集团军正式向日军和朝鲜军发起多点攻势。
同东北军在过去六年间的军事理论、装备和战术训练上的大幅度进步不同,日本陆军还不如六年前的日俄战争时期,在军事理论上也一直未有任何进步,在此次中日辛亥战争里,日军还是和过去日俄战争时期一样采取了相同的部署,其显著的共同特征就是将兵力沿防线部署,在本部保留大量的预备兵力等待敌军主力的攻势暴露,第三军是第一军、第二军的预备,各师团编有预备步兵旅团,总部还设有总予备师团、旅团。
这种后发制人的作战部署就是典型的静态防备,从拿破仑时代出现,在普法战争时期被德国发扬光大,又在一战时期被德军用胡蒂尔战术撕碎,在一战之后逐步被淘汰,而法国在二战时期还继续延续这一传统,结果在主力部队还没有反应之前就被德军击溃整条防线,所有战争底力都还没有爆发就灭国了。
在现代战争中,理论的进步和装备的进步是同步的,新式的装备产生新式理论,新式理论诞生新式的装备,这是一个相互促进的过程,停滞发展就会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