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北京大名府留守梁中书的卧房内,还是没有一丝要熄灯安睡的迹象,四支粗若儿臂的蜡烛争先恐后的流着眼泪,将偌大的卧房照得是如同白昼。虽然蔡爽与蔡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皆已轻解罗裳,各自拥着落花流水紫锦暖被,坐在那张足可以躺得下十个人的香楠木雕花玲珑大床上搔首弄姿,可是梁中书却仿佛像没有看见似的,只是呆呆地伫立在窗前,将呆滞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黑乎乎的夜空。
蔡爽和蔡香有些意外,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还是蔡爽出口道:“相公,听说你着人从清河县那位名扬天下的西门大官人那里讨来了一本《房中秘书》,我们姐妹俩儿这才欢天喜地而来,谁知相公却当我们不存在似的,只是把目光盯着窗外,难道东京汴梁城那位与当今天子打得火热的花魁娘子李师师就站在窗外不成?”
“莫说是花魁娘子李师师,就是嫦娥仙子站在窗外,梁某此时此刻也只能是视而不见了!”梁中书依旧是面朝着窗外,长叹了一声道:“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眼看我们梁家就要大祸临头了,梁某怎有心去想想那下半身之事?”
“大祸临头?”蔡爽不由得咯咯笑出声来:“相公真会讲笑话,只要朝中有家父在,就算是当今天子想动我们梁家,也得是三思而后行!”
“夫人所言极是,为夫也深知泰山大人在朝中的影响力,只是如今的祸事着实是非同小可,圣上若是知晓了,定是龙颜大怒,纵是泰山大人想保我们梁家,只怕也是力有不逮呀!”梁中书仍然是面朝窗外,但是肩头已经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
“咦?”蔡爽微微吃了一惊。常言道,“知夫莫若妻”,在她看来,梁中书的镇定与城府虽说比不上已经成了精的蔡京、高俅、童贯等人,但在年轻一辈里,也是能与高家的高山、蔡家的蔡卫并驾齐驱的人物,能让他手足无措成这样的事一定是泼天的大事。但随即蔡爽又想,“什么事还能有连续数年丢了十万贯生辰纲的事大?只要相公不做出里通外国或者是聚众谋反的蠢事,以父亲大人在朝堂之上的能量,应该能保我们梁家安然无恙吧!但以相公的性子,贪赃王法、中饱私囊,甚至是草菅人命倒是有的,可是要他通敌谋反,却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因为,在蔡爽的印象里,从小到大,几乎还没有他父亲蔡京过不去的坎。
“相公,你不觉得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则是辜负了父亲大人多年来对你的培养吗?况且,纵是天塌下来,还有父亲大人顶着呢?你可不要自己吓自己呀!”蔡爽思前想后,终究是对自己父亲的极端信任占据了上风,还是面不改色道:“相公,也没有外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为妻虽说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多,但好歹也从父亲大人那里继承了一份我们蔡家人面对泰山崩裂而毫无惧色的风范,说不定还能替相公您解愁排忧呢?”
梁中书一想也是。他的夫人蔡爽当年在蔡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自小就能在大事上拿得了主意,甚得蔡京钟爱。蔡京也算得上当世第一眼界高的,可是却曾经当众言道:“可惜爽儿是个女儿身,要不定能传老夫衣钵。”蔡爽的能力与魄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是为夫烂泥扶不上墙,不替泰山大人长面子,而是此事着实是非同小可。”梁中书主意打定,终于回过身来,低声缓缓道:“好教夫人得知,半个时辰之前,燕子楼主高山被人发现横死在州河岸边的小树林里。”
“什么?燕子楼主高山死了?”饶是蔡爽也算是跟随乃父见惯了大场面之人,闻听此言也是不禁从雕花玲珑大床上一跃而起,露出了胸前那一对宛如波涛汹涌的物事来。因为蔡爽与高山同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彼此非常了解。蔡爽深知高山的过人之处,简直就是人中龙凤,要不能成为继豹子头林冲之后东京第一高手吗?
就连蔡京本人也对高山喜爱有加,曾对蔡爽说什么,若不是她比高山大了五六岁,说不定蔡京还会将其招为乘龙快婿呢?当然,蔡京当时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高山和蔡爽年龄相当,他也不敢与高家联姻。毕竟那样会引起天子心中不安的。
可是,这样一个人间俊杰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北京大名府,怎不让蔡爽唏嘘不已?
可惜的是,梁中书此时的完全是心不在焉,对这一对“人间凶器”简直是熟视无睹,他自顾自说道:“高太尉一家虽说男丁不少,但是成器者寥寥无几。除了当初的高唐州知州高廉之外,就是这个燕子楼主高山了。可是当年高廉在高唐州囚禁了小旋风柴进,惹恼了梁山贼寇,几场大战之后,落得了个兵败身亡的悲惨下场。自从高廉死后,高俅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高山的身上,指望他将来能够保住高家的富贵荣华。谁知,这一场意外使高太尉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泡影,你说他能够善罢甘休吗?”
蔡香在一旁撅起小嘴道:“高太尉又怎样?难道他还大得过太师大人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想报仇,也不该找相公您呀,又不是您杀了那个燕子楼主高山!”
“你懂什么?还不给老娘闭嘴?”蔡爽正是心烦意乱,此刻却听蔡香来聒噪,不由得大怒,一巴掌抽了过去,正抽在蔡香滔滔不绝的小嘴上。直打得蔡香花容失色,樱桃小嘴里顿时渗出血来。她跟了蔡爽将近二十年,知道蔡爽的脾气,当下下得床来,深施一礼道:“小姐教训的是,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去后厨给小姐做一碗燕窝汤来。”说着,急匆匆穿戴整齐,躬身退了下去。
“这个臭丫头,还算知趣!”蔡爽嘴里嘀咕了一句,便拉着梁中书坐到了床边,颤声道:“高太尉那个人是个街头泼皮出身,有一种混不吝的劲儿,所以,父亲大人总是让着他三分。高山此番死在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怎肯善罢甘休?定然要圣上追究相公您的失职之罪,这一次,只怕父亲大人豁出去老脸不要,也难以护得相公周全呀!”
“谁说不是呢?”梁中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叹息声也越来越悠长了:“正是为夫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是坐卧不安呀!还不如不和夫人说呢?那样只是为夫一人心慌意乱,这下子倒好,一家子都不得安宁了!”
“相公说哪里话来?”蔡爽娇声道:“你我还分什么彼此?既为夫妻,理当同甘共苦!什么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在我蔡爽这里,是根本行不通的!”
“夫人!”梁中书感动不已,一时间眼圈竟然红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蔡爽却是爽朗的一笑:“相公休要如此儿女情长,赶快振作起来,还有许多事等您这个男人去办呢?”
梁中书心中一喜:“夫人,莫非你想出办法来了?”
蔡爽点了点道:“相公,要解开当前的危局,须得连夜请得一人到家里来,只要说服了他,就说高山是在临近的中山府遇敌身亡的,那样便能将相公你摘得干净。”
“夫人所言极是,高太尉虽然心计过人,但他远在东京汴梁城,怎么能洞悉详情呢?”梁中书何等人物,平定心态之后,瞬间就抓住了要害:“如此,问题的关键便在燕子楼身上了。而高山与李固死后,燕子楼当家人物就应该是燕一了!只要能摆平了这个燕一,那么这道难关为夫就将安然度过了!”
“相公并不是太笨吗?”蔡爽见梁中书只听了一个话头,便一语道破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脱口赞了起来。
梁中书哈哈大笑道:“为夫若是笨人一个,泰山大人当初能招我做你们蔡家的乘龙快婿吗?”
“贫嘴!”蔡爽伸出手指,宛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点了一下梁中书的额头。
“夫人饶命,为夫今后再也不敢贫了!”梁中书心情大好,不禁与蔡爽开起了玩笑。如此,夫妻二人都不禁笑了起来,自然而然的冲破了房内原有的阴霾。
忽地,蔡爽正色道:“相公,燕一这个人我们并不是非常了解,相公有信心说服得了他吗?”
“夫人且请把心放回肚内,为夫早已胸有成竹!”梁中书微微笑道:“听说这个燕一原来只是燕三而已,刚在燕一的位置上坐了没几天。对付这种新贵,为夫非常有心得。只要那个燕一是个正常的男人,为夫定然能够打动他的心,让其甘愿为我等所用。”
“相公的意思我明白。”蔡爽颔首道:“男人吗,所贪图的不外就是权势、美色和金钱三种物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