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选一个为百姓办事的人,现在在这两个姓张和姓李的书生嘴里居然成了选长相,杨涟听了有些无法淡定了。这还是公然说出来的,那些没有说出来的选长相选高矮胖瘦的不知道还有多少,这让对民选官一事抱了很大希望的杨涟感到很沮丧。
刚在这时候,听到另外有人低声议论道:“你们看边上那个人,脑袋上长了个肉瘤子居然就跑上去了,都不知道先去找先生医好再说,那么难看谁会选他啊。”
杨涟急忙向台上一看,只见一个满脸横肉腮边有个小肉瘤的中年人走了上去,先向中间的涂知县和张县监弯腰行礼,然后转向外面向所有人抱拳示意,最后迈着方步坐到了边上。每个人上台时都有一个声音洪亮的衙役在前面大声介绍,听起来这个长肉瘤的是什么村的族长,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村人比较多,认为当选是十拿九稳的事。假如这人知道这次本村人选他的选票不算数的话,估计他不会这么有自信,形象确实会给人带来负面影响。
开始说长肉瘤难看没人会选的那人话音没落,就听另外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其实长肉瘤的那个还好些,最多算是为富不仁对穷人没有同情心,选了他跟现在也区别不大。他旁边那个人才真正选不得,看那目露凶光的样子就知道此人不是善类,他一当官吃我们的钱肯定是如狼似虎一点不客气。”
杨涟见台上挨着长肉瘤的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也是很自信,偶尔间眼睛向下看一圈就像在瞪人。只是目光稍微凌厉一些就被人说成是目露凶光,杨涟只得不住摇头叹息这些百姓太没道理。
谁知道他这个微微摇头的动作被旁边的人看在眼里,开始说话那个姓张的书生轻轻靠了一下他然后问道:“老兄是哪里人啊?是不是觉得台上的人都不合你的意?”
杨涟跟钱谦益悄悄下来时随身跟随着几个短衣打扮的卫士,见有人用手背靠杨涟立即显得很紧张,马上就想上前将姓张的书生推开。杨涟轻轻摇手示意然后对姓张的书生说:“我是外乡人听说你们乡选乡长正好来看一看,兴许要不了多久我们那里也会开始选,我还想试一下看能不能选上,先来你们这里学一点经验。”
姓张的书生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涟然后说:“看你老兄模样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你族里人丁兴旺不兴旺,如果你家人多也许还有希望,如果没有多少人让你来也是白来。”
杨涟说:“难道真只有看家族人多人少吗?”
姓张的书生说:“也不尽然,那个目露凶光的人家里就没多少人,不过他的结义兄弟多加上村里人多是杂姓,所以他在他们村子里的势力也很大。”
钱谦益这时候问道:“为什么你们只看长相选人呢?就算长得再潇洒再有风度没能力也不成啊,选举时一个人的办事能力才是主要的吧?”
姓张的书生不屑地回答道:“他们的能力有多少我们怎么知道?就凭他们在台上一坐也显示不出来啊。”
钱谦益说:“那你们还选个什么?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看谁长得顺眼,有能力没能力都不去考虑?”
姓张的书生说:“这位兄台算是说对了,假如没有钱的话谁会吃饱了没事干跑这里来?路难走不说戏都不演一场给大家看,还不是因为有十文钱吗,没钱谁愿意来啊?”
杨涟这时候说:“要开始投票了,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挣钱了有缘再会。”说完招呼钱谦益和其他人离开了火神庙,也不跟涂知县他们打招呼直接就回了县里。
回到住所后杨涟对钱谦益说:“钱大人发现这次的选举跟上一次比有什么不同?”
钱谦益想了想说:“上次选出来的都是家族势力大的人,那样的人当选后很可能偏重于照顾他们的家族利益,不符合皇上要求的上下一致的原则。这次把本村人的选票作废还不允许代选,应该说能避免那些家族势力大的人当选,当然也包括那个什么结义兄弟多的人。其他的现在还说不好,要等结果出来后才能进一步分析,不过听那些百姓的话好像也并不是很好,至少没有大人心目中那么好,因为我看见大人有些不高兴。”
钱谦益的话说得杨涟微微一笑,他说:“我只是觉得那些百姓确实没有说错,那些人有什么能力别人都不知道,往那里一坐就让大家选,这让大家怎么选根据什么来选?孙猴子也是大闹天宫以后他的能力才为所有神仙共知,怎么说这些候选人也得露一手给大家看一看。”
钱谦益摇头说:“治理地方又不是打铁写文章,没办法施展其才华给大家看,看来我们真得换一种办法了,就是简化选举方式,也就是像大人说的那样从选人变成选主意。”
杨涟点头说:“无论是选人还是选主意,到最后还是得落在人身上,最多就是在选举前让这个人说一说他当选后该怎么办,让投票的百姓从看长相论亲疏变成听其言然后观其行。这些都是我去年的想法,现在我又有一个新疑问,就是假如一个人没当选前给百姓乱许诺,这样一来他说不准就会高票当选,万一他实现不了许诺又怎么办?百姓不会觉得受了骗把怨气撒在朝廷身上?”
钱谦益想了想说:“这个可能性不但有而且还很大,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应该留几个候补,就像今天这样拉五个人来选出一个人来。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说谁当选谁没当选,就把这五个人按选票高低轮个一二三四五的名次,一个人办事不符合承诺就下去让第二个来,第二个不行就换第三个,直到一个一个换完。就算五个人都做不到自己的许诺,重新再选几个再排位次,如此一来这些人就不敢轻易做许诺了。”
杨涟听了钱谦益的话点头说:“看来这样也不失一种法子,等涂知县他们回来后我们看看结果再定,我的意思是一客不烦二主,这次西王庄乡如果还是选得不满意,就在这个县的其它乡试一下。现在是二月末还不到三月,换一个地方适应两个月说不准就要到五月了,那时候百姓多半要抢种抢收没空陪我们玩这个游戏。趁这里熟门熟路马上在其他乡举行,跟涂知县和张县监说清楚所有花费朝廷会加倍弥补,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等到一个时辰后张县监和涂知县回来了,他们先是询问了一下杨涟他们为什么提前离开,然后说马上叫人清理选票请杨涟他们稍微等一下。开始杨涟他们就感觉到这次西王庄乡选举可能不是很令人满意,谁知道第二天结果出来后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就是有人指责这次选举不公平。
本来按涂知县的说法这次五个候选人都是有能力的人,无论选谁都能够胜任,涂知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五个人都是代表了一方的势力,有一定的管理人的经验。这次选出的人是谁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其他四个没当选的人一打听自己的选票数,发现跟自己的预想值差得太多,于是觉得自己被阴了于是联名上诉说受到不公平对待。
这几个人的证据就是他们回去后问了一下有多少族人去投了票,都说是选的自己人,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平时受了他们的气为了出气有意选外人,不过这样的人应该非常少算不得主流。这几个人一查发现自己得的票连自己村的投票数一半都没有,当时就认定这是在欺骗,甚至有人拉住当选的那人问贿赂了多少银子。当选的那位也解释说自己的得票也并不高,如果没当选也会像他们这样跳起来,说着说着就一同来县衙问清楚。
出现这种事当然是因为涂知县的那个建议,就是候选人的本村族人投票不算,你想一想把每个人的票仓清除掉,剩下的能多才见鬼了。涂知县本以为做得隐蔽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谁知道没过一天就漏了馅,只得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并说这是朝廷的意思叫大家别乱猜疑。
对百姓来说县官是神一样的存在轻易得罪不得,对有势力有影响力的人来说县官也就那么回事,但是朝廷两个字对他们来说还是有威慑力的。这些人一听是朝廷在不断改规矩做试验,心中再有不满也只有忍气吞声作罢,不过他们也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以后最好是当场唱票,无论输赢大家都能够接受。
杨涟对这要求表示赞同,决定下一场选举就改一下规矩,在不允许代选、参选有钱拿、本村人不选本村人之外又加了三条,一是先让候选人说说当选后会怎么办,二是只排位次不说当选落选,今后第一位不合格就换第二位上。第三点就是这次大家要求的最关键一点,投票完以后当场唱票当场委任,免得让大家说是暗箱操作。不过这话也说得确实有道理,当场投了票要让你回去悄悄选,就算你正直无私也会给人暗箱操作的嫌疑,还是光明正大当场唱票好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