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赵妙元除了等着自己的清虚观修建好早点搬家之外,剩下就是一件事,花钱。
以修道之人要清心寡欲为名,把哥哥、太后赏赐的器物,制钱,随手挥洒,大笔赏给宫中的黄门和宫女。
得到赏钱的那些宫人,既感谢长公主的慈惠大方,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公主到底什么意思。她哪儿好意思说自己的目的,只有贴身几个内侍和宫女了解。却因她相待亲厚,为人单纯可爱,没人愿意当面捅破她这层心思。私下里却暗暗替她既是担心,又是同情。
公主身边跟随久了,也多少知道了些主人的心意。主婢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我们知道公主你啥心思,我们就是不说。公主也是如此,我知道你们知道我啥意思,我也不说!
就这么耗着,但事情没耽误。贴身宫人猜出了公主的意图,便自动充当了打听和传递情报的角色。因为这些赏赐多半都是由他们的手给出去的,因此皇宫之内,对长宁殿的工作人员都极其亲热,啥话都愿意说。
所以,每到赵妙元寂寞发怔时,总会有人无意间说起外面的趣闻,而且多半都是围绕梁丰的故事展开。高兴处,妙元自然兴高采烈。失意处,公主也就无精打采黯然担忧。
今天就听到了个不好的消息:“诶,你听说没有?外面的言官好像又闹腾了!”赵妙元赶紧竖起耳朵。
“听说了,说是国子监的事。那个范检校,就是国子监的直讲呗。又给官家上了劄子。说是要请哪个衙门和他们一起经营国才院呢!”
“那又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被言官臭骂了一通呗!听说原先跟他很要好的晏相公都不替他说话了。蔡大夫也说他近墨者黑,不像以前的范君子了!”
妙元心中一紧,闹到这地步了么?
“不过好像官家很犹豫,听前面那些说,官家回来后很是琢磨了一阵子,还问张都知呢?”
“那岂不跟糟糕?”
“怎么糟糕了?”
“官家要是不允倒还罢了,要是一答应,这不就火上浇油么?我看那个啥梁探花。准得倒霉!”
“哎哎哎,主意用词,说就说,别添油加醋的!”问话的提醒说话的。咱们得摆正位置,只负责传递消息,引导公主胡思乱想那可不行!
这位才猛省过来,强笑道:“呵呵,正是呢,咱又不是大臣,咋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说不定官家一发话。全都没声音了呢!”想赶紧纠正过来。
赵妙元再也忍耐不住了,侧头过来。还是秀秀气气的声音,只是有了些惶急:“你们多出去走走,我这里不用恁多人服侍。回来也好再传些新鲜事!”
“是!”
揉着手帕在宫里走来走去的赵妙元,终于等来了最坏的消息:范仲淹因为上劄子犯了众怒,被言官们围攻,而梁丰的招生政策伤了读书人的心,许多没有功名,正准备考功名的读书人约好,一同去梁家门口叫骂。
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呀?赵妙元急得跳脚,这样下去还了得?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她第一个反应是去求皇帝哥哥,但是才迈开腿,就被贴身宫女拖住了,这时候也顾不得遮掩,急道:“公主以何身份跟官家进言?”
赵妙元像被电击了一样,登时愣住。
关键时候,宫女不靠谱,还是太监镇定些:“公主,要是我啊,就不提此事,直接求假,出去散散心!”
妙元恍然大悟,对对对,先出去看看,再决定如何帮忙。
于是又要飞快地去请假外出,还没走到殿门口,一个更大的打击扑面而来:“公主,太后、娘娘们回宫了。娘娘叫你过去相见!”
她差点软了下去,额滴娘啊,咋这时候回来捏?
“公主,要不这样?”一个宫女凑到她耳边嘀咕几句。妙元思忖半晌,点头道:“只好如此了!”这才忍着心里的牵挂,匆匆赶到刘娥居住的慈宁宫。
退出政坛许久,心态也渐渐适应下来,看上去精神倒健旺了许多。下首陪坐的一个是太妃杨氏,另一个是赵妙元的母亲李氏。
赵妙元恭敬地给三位娘娘请安。刘娥含笑虚扶:“几个月不见,妙元竟又秀气了许多!”李氏接话道:“太后休要夸赞,唉,只除非是她消了妹妹一块心病才罢!”杨氏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妙元,也该上一上心了,总是如此清修悟道,不是女儿家该做的事啊!”
赵妙元哪有心思跟她们扯这些,但还是强笑着同三位娘娘道:“娘娘们教训得是,只是孩儿进来修习,才觉有了些进益,实在不忍放下。还请娘娘们体谅则个!”
刘娥是个非常之人,看事总也有非常的看法:“我倒觉得两位妹妹之言,也不尽然。就咱们这个公主,人品、模样、才学,全是上上之选,呵呵,尚了哪家,我都舍不得!她要缓缓,就由得她,总是等知道该尽本分的时候,自然就成了。不过妙元,不可一味修道,需要多多理些女人的事来做做,听见没有?嗯,《女诫》要多读!”
“是,孩儿也没时时修道,近来也学习丹青呢!”妙元笑道。
“哦?这是好事啊,学哪一家的?人物还是花鸟?”
“孩儿只是胡乱学些,不拘哪一家。听说这两年,京城里的外命妇中,只有那个探花梁家的妇人丹青妙绝,孩儿前些时日还命人去他家求画了。”
刘娥笑道:“你也算识货,那梁丰的丹青果然是本朝仅有。他的娘子,也是极好的。你让她们给你画些什么?”
赵妙元把前几天去求的画说了一遍,杨太妃在旁边忍不住笑了:“阿弥陀佛,妙元折磨起人来,也不手软哈!就这么画法,他家妻妾同心,怕也是要三五个月方可完成。人家不过日子了,专门给你画画?”
“正是呢,孩儿派去的人传话回来,也说他家妻妾两位脸上颇有为难之意。可还是应允了,想来是没问题的。”妙元笑道。李氏却在一旁板着脸说道:“你这孩儿好不晓事,人家是朝廷臣子家里,怎地这么随意差遣?赐了些什么没有?”
“啊,没有!”赵妙元吐吐舌头答道。
“真是失礼,这要让你皇兄知道,他同梁丰的情分不浅,岂不怨你?”
“那,孩儿回头给她们补一份如何?”妙元忙说道。
刘娥点头笑笑:“女孩儿娇憨,一时忘了,也不妨事。他家岂敢挑咱们的礼数?回头多多赐些物事吧!”
“唉,太后娘娘,孩儿已经错失了,好生惭愧。要不,这几日,趁她们官人当值之时,孩儿过去看看她们,也顺便瞧瞧进展如何,不知可使得?孩儿最近在宫里也有些气闷,此时春和景明,正想出去转转呢!”
杨氏和李氏从不关心朝政,全然不知最近发生的事。刘娥一世女杰,毅然撤帘归政之后,一方面专以休养身体,另一方面也忌讳旁人说三道四,是以也刻意回避朝政。于是三个老太太在外面逛了一大圈,愣是啥也不知道,误打误撞,竟被赵妙元小小丫头钻了空子。
刘娥沉吟半晌,道:“按说你堂堂公主,要去朝臣家里,原是不可。不过你既然说是趁梁丰当值时再去,我看——!”她话没说完,李氏急忙阻止道:“姐姐休要纵了她。一个女孩家家的,这如何使得?实在不行,把梁丰娘子接进宫来说说话儿,也就罢了。万不能去的!”
刘娥哑然失笑:“呵呵,倒是我老糊涂了。妹妹说得很是。妙元,你不要去了,可以传旨把他家妻妾接进宫来,说笑一回也就是了!”
妙元心中失望无比,可嘴上不敢强辩,再说,怕是就要露了馅!只好低声答应。一会儿三个老太太都有些乏了,要各自散去,杨、李都给刘娥道了乏,退出慈宁宫。妙元自然要陪着母亲,好好说一说亲密话。只好把心头事暂时放下,强打精神,奉承李氏。
夜深人静,赵妙元终于抽出空来,赶紧找来宫女们商量,如何能帮梁丰渡过难关。一夜计较,才知道自己虽贵为公主,手段却是有限得很,忍不住暗责自家无能,不能保护心上人,只能做一点,算一点了!
第二日一大早,消息没错,果然有附近除了封丘之外,祥符、开封,甚至东朔、陈留等地的读书人都纷纷赶来,渐渐聚在一处,只等时辰一到,就要声势浩大地朝启圣院梁家走去。
来的个个都是饱读诗书之人,还有许多居然携带书童侍妾,或挑着行李担子,或者坐着车马赶来,竟大有以示威游行为名,行游山玩水之事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怀揣刀笔,预备着去到梁府,痛骂一顿之后,粉墙题句,揭开这厮欺世盗名的本性!
时辰到,吼声起,一路儒衫飘飘,酸气冲天,浩浩荡荡来到了梁丰家门口。刚有人要带头高声叫骂,忽然被眼尖的一把拉住。所有人一下子都闭上了鸟嘴。
因为门口停了一辆车,一辆轿车。(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