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丰轻轻捧起雪里梅的脸庞,清丽绝伦,未施粉黛,又黑又长的睫毛上兀自占着点点珠儿,也正深情朝他看来,诉不尽的相思之意。www.tsxsw.com梁丰心下大怜,将她拥入怀中,闭目嗅着发香。
雪里梅也伸出双手环在梁丰的腰间,如同一个小猫儿一般柔顺地依偎着。良久良久,梁丰睁开双眼,望着窗外秋色。此时还不到午时,外面云淡天高,秋风送爽,阳光如金丝一般透过窗口撒在二人身上。
“彩云易向秋空散,燕子怜长叹。几翻离合总无因,赢得一回僝僽一回亲。
归鸿旧约霜前至,可寄香笺字。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红蕤欹侧看斜阳。”
梁丰心有所感,顺口吟出纳兰性德这阙《虞美人》。
怀里娇躯微微一颤,雪里梅仰起头来,似喜似悲问道:“这是送给我的么?”
难道还能不承认么,大偷儿岂敢焚琴煮鹤?当即目光坚定,深情款款道一声:“是!”
雪里梅口中咀嚼着词句里的余味,半晌,轻轻推开梁丰,白衣赤足下得床来,当真是风吹仙袂飘飘举,走到书案前,揭开砚台,提管蘸墨,凝神书写起来。
梁丰跟着走进,见她一笔端庄纯正的《灵飞经》小楷体,正自录下刚才那首小词。
写罢,雪里梅拿起短笺,微微吹干,抬头淡淡笑看了梁丰一眼道:“我要好生收起来!”
“呵呵,由得你。”梁丰笑道。心下忽然疑惑,怎地这眼神里仿佛有些心事似的?但他知道雪里梅生性要强,不愿说的事情绝不会说,也只好忍住不问。
一时雪里梅轻击两掌,下面知道是小姐起床了。丫鬟缀儿急忙端上家什来,服侍雪里梅洗漱。锦儿又端上早点,服侍她用饭。
梁丰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雪里梅大大方方毫无扭捏,抽空白了他一眼道:“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梁丰急忙回答。
“你可别跟我客气。真的吃过了?”
“真的吃过了。”梁丰只好加强语气应道。
“那你还眼巴巴地看个甚?”
“——!”梁丰顿时被她噎住,呆了一呆,恨恨地看着她捉狭的笑容道:“那我要是说没吃呢?”
“没吃啊?那你就去吃了再来呗!”
“你!”梁县令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两人才同时“噗”地一声笑将出来,锦儿也跟着前仰后合。
缀锦楼上,复又欢声盈梁起来。
边说边笑,等雪里梅吃完了不知道是早点还是午饭,梁丰便打发楼里小厮,让他们去请高小王爷。石小侯爷和杨小帅爷来聚会。好久不见弟兄们了,还真是怪想的。
那三个游手好闲的富贵闲人如同地里鬼一般,才听得召唤便嗖地一声窜了出来。倒叫梁丰吃了一惊:“我靠,难道汽车发明了?”
几人聚在一起,自然少不得拍胸捶背又拥又抱一番。
“他娘的,做了县太爷了,连个信儿都无一个。兄弟们正合计要不要去吃你几日大户,又怕你摆臭架子不理会人的。算你这厮有些良心,知道赔罪。这回便饶了你罢!”高双卯笑道。
“梁大哥,做县太爷好玩吧?是不是每天专门坐在堂上揪人来打屁股啊?”石宁好奇地问道。
“我说你长不长得大?都快二十的人了还这么缺心眼儿。光打屁股那多腻得慌,还不得挠脚板。掏鼻眼儿一样一样换着来,那才有趣呢!”杨文广痛骂石宁道。
“奴家看,你还不如他呢!堂堂一个小帅爷,没得整天说这些腌臜东西!”本来雪里梅只坐在一旁看他几个玩笑,听了杨文广同石宁斗嘴,忍不住笑骂道。
还是石宁嘴急,叫嚷着难得相聚一回,要摆酒畅饮。雪里梅便吩咐厨下赶紧准备酒菜,款待几位公子哥儿。大家又吵又闹的说着话儿。梁丰因刚才多喝了几盏茶,有些尿急。便下楼到花园角落茅厕要方便。
打完冷战出来,畅快了许多,正要转身回楼上。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拉住梁丰。惊了他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锦儿,满脸惶急地看着他。
“干什么锦儿,咋这样子?”
“公子,你可算来了,快帮帮我家小姐!”
梁丰心里一沉。说道:“什么事,别着急,你慢慢说。”
“唉,是这样的——。”
原来雪里梅自家经营这缀锦楼,她是瓦子行首,平日价码奇高,一般也很少有人能出得起钱登楼买笑。但有时候也要去那些高门大户家里客串一番,调筝弄迪,轻歌曼舞。上个月被邀到前任枢密使陈尧叟的二儿子陈希古的家里宴客。正巧那天陈希古请的是楚王赵元佐的世子赵允升小王爷。
赵允升当时便看上了雪里梅,席间笑问道:“此伎比起畅春院里的朱七七如何?”他是汴京另一个行首朱七七的老相好,这次乍见雪里梅,惊艳之下,忍不住拿来比较。
陈希古当时笑道:“色艺或各擅胜场,只是朱七七曾得柳七题咏,声名应在此伎之上耳。”原来名闻歌坛的浪子柳永,前几年首次游历京城,一见当时年方十三的朱七七,赞叹不已,曾留词一阕。从此名声大震,还未出阁便已有行首之名。
雪里梅听了,心下不忿,心道你有柳七,我却也有玉田,怕你怎地?便一时冲动,唱了一遍梁丰为他填的那首《减字木兰花》。一曲唱罢,没把赵允升的气势压住,倒把他的馋虫儿勾了起来,非要同雪里梅喝一个皮杯。雪里梅心中大悔,只说自己卖艺不卖身,断然拒绝。赵允升再三勉强不得,当时碍着是在陈家,不好发作。便出言道八月二十,要在畅春院开一个蟾宫会,专品桂花,邀请雪里梅也去参加。
雪里梅又说同行是冤家,别家的院子,自己去不得。赵允升当时便沉了脸道:“我请的人,敢有不去的么?”说完便拂袖把她撵了下去。
雪里梅这时已知赵允升不怀好意了,后悔药也没得吃。知道不去不行,去了是羊入虎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已经愁了一个多月。
梁丰不言不语,阴沉着脸听锦儿说完,点点头便自己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