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山雕说出三个条件后,笑眯眯的望着布老虎,神态就好像对着膝下承欢的孙儿般,安泰慈祥。
两边席位,左斧头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憨厚汉子,他仔细琢磨,发现自己义父还真的挺够意思。
自己天北崖势大,碰上同行的马贼只要亮出雕王令,还没人不给那份面子。所以说第一个条件,在左斧头看来还真不是个条件。
而第二条,观风口打食奉上五成,五五开,左斧头也没觉得什么不妥。要知道先前他义父左山雕开口便是要六成,如今下调了一成,观风口人少,他天北崖人多,这分属当然。
至于最后一条,天北崖有事,观风口定当附和。
在左斧头看来,不谈自己跟布老虎的感情,就说自己义父出人挺他上位,这份恩情摆在这里,他布老虎也算天北崖半个人,有事出分力,这是理所当然,或者说叫当仁不让!
想通了这些,左斧头心结已消,眉飞色舞朝布老虎扯着得意劲,只待他这位“便宜哥哥”应个声,自己就拉上几百号人去观风口,把那什么大黑天剁个稀巴烂。
对比左斧头的傻乎乎,费猴子也是一心向着布老虎的,他比前者要多些机灵,虽说品不出这三个条件有什么问题,可就是心里有种添堵的感觉。
两人一个志得意满,一个忧心忡忡齐齐望向布老虎。
殊不知这时候的布老虎,整个脑袋瓜子都快气炸了。
这小子以前在西河是个小泼皮,平日里没少欺负跟自己同龄的娃娃。
记得以前有个穿开裆裤的蛮三,他父母闲暇的时候,爱用些麦芽烧成糖粒,拿出去换点柴米油盐。
布老虎那时候仗着凶威,让蛮三早上拿两颗糖来孝敬给他,下午在拿三颗留着晚上睡觉舔舔。起初蛮三勉为其难还真答应了,后来哭着闹着就是不干,说晚上给布老虎三颗,自己只剩下两颗,临睡前嘴里闲的慌。
当时布老虎眉眼儿乱溜,哄着蛮三道“那你白天拿三颗糖给我,晚上只需要给我两颗,这样你不就多了一颗舔舔?”
蛮三跟左斧头一样有些傻乎乎,只想着白天虽然少吃一粒,可是晚上却多了一粒睡前添舔,当即兴高采烈答应下来。
而如今左山雕就是拿这小把戏糊弄着布老虎,表面上,他退了一步,不在观风口插旗子,可是那三个条件往这一放,这观风口除了没插旗子,跟左山雕下属堂口有什么不同?
深吸了口气,布老虎无视左斧头频频抛来的眼色,冷声道“既然当家的不愿意拿个诚字做买卖,那我布老虎也不多费口舌,反正过了这个腊月,等着大黑天羽翼丰满,到那个时候你们天北崖闹无宁日,您可别为今天这事后悔!”
“哈哈,好小子,你这番话老子能理解成威胁吗?”左山雕抚掌大笑道。
布老虎并不答话,眉眼儿倒竖,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冷下脸面,这会儿左山雕感受到布老虎无所畏惧的勇气,知道他跟自己那粗莽的养子不是一路人,淡然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我不帮你,等那大黑天起了势头,就要于我天北崖为敌开战?”
点点头,布老虎继续沉默。
左山雕眼眸中划过一丝冷寂道“他雷豹老儿尚在壮年都不敢于我天北崖正面闹别扭,他大黑天凭什么敢自取灭亡!”
“当家的莫不是忘了我观风口三当家田香?”布老虎这会出声道。
左山雕哈哈大笑道“区区一个女人,雷豹在世她还能凭着身子出位,如今她又算的了什么!”
布老虎冷喝道“当家的莫不是忘了张大彪?要知道张大彪为了田香才会反叛,如今我观风口雷豹得了马上风,就是田香施计。等她辅佐大黑天上位,时机成熟,这女人心狠毒起来,当年张大彪为情反叛,今朝田香就敢以观风口死拼天北崖来个玉石俱焚。”
一声铿锵!
震的内堂在座诸位唏嘘不已。
特别是当年参与策反张大彪的那些老人,更是觉得脖颈阴森森,仿佛无形中有只手正在狠狠掐着他们命门。
这时候左山雕脸色也有些难看了,他估计做梦都想不到,当年那番隐秘既然被自己养子左斧头无意中道破。否则整个观风口,就是仇老爷子到现在还纳闷着张大彪为什么反叛,而最无辜的要属田香,这个女人估摸到现在还不知道曾经有个男人,为了她甘愿做出五马分尸的反叛之举。
此时此刻,布老虎终于扳回一丝主动权,这也多亏他运道好。要是那左山雕亲子左寅身在当场,定能识破布老虎话中虚实,可惜如今...大局已定!
趁胜追击,布老虎继续道“观风口有田香掌势,毫无疑问,定是天北崖隐患。就算年内不起冲突,可难保一年以后,两年以后,在或者更长久。到时候观风口兵强马壮,就算打不过天北崖人多势众,可要是那白马帮、黑山寨联合起来,三家合围,这七家马寨恐怕就要换个人来执牛耳了吧。”
布老虎早年打食,最善于一个棒槌在给个甜枣,那些商贾吃不住心儿忽起忽低,自然而然就奉上了手中暗藏的货物。
而如今拿这招对付左山雕,也甚有奇效,待瞧得满堂众人闭嘴不语,布老虎志在必得,拽紧了拳头继续道“而若是当家的助我重夺观风口,不但免去了一大隐患,而且我布老虎感恩戴德,每年奉上三成货食孝敬不说。天北崖有难,只待派出大斧头在跑马道上亮个嗓子,观风口三百悍勇,当鼎力相助。”
对比左山雕的精明狡诈,布老虎的心儿更加黑!
先前三个条件闭嘴不谈作罢,货食下降两成不说,就是最后俯首称称,也被他说成友情援助,这样一来,等于每年奉上三成货食作为交换。布老虎能得天北崖鼎力相助重夺观风口,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而且这厮更显阴险的在后头,自打瞧了天北崖的运作,将那民匪合而为一。上马即为贼,下马则务农,他已经打好算盘,这趟回去就把马寨重新改革,尽量让寨里老幼参与到务农上面,这样一来,每年打食所获的三成货食,更显的无足轻重起来。
布老虎这会终于扬眉吐气了,反观左山雕被风霜磨砺过无数次的脸面上有些阴晴不定。
这恐怕就是龙虎山那位行桥天师,至死念念叨叨所说的尝因食果。
要不是当初他支持自己亲子左寅策反张大彪,恐怕如今也不会被布老虎歪打正着,陷入了两难之境。
好在左山雕眼前还有李鱼可以询问,两人相交二十载,早已形成默契。
一眼相望,就能洞悉意味。
李鱼此时端坐下首,手里把玩着“鱼跃龙门”,闭眼片刻,忽道“左斧头何在?”
听到唤声,左斧头连忙吐了嘴里鸡骨头,抹了把油腻起身抱拳道“大斧头在此!”
“你既然于布老虎一见如故,又曾出生入死,可愿于他昭告天地,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不离不弃,富贵勿相忘,患难与共存?”
“这...”左斧头面有难色的看了眼布老虎,说实话,原本他自持身份,骄横不可一世。自打遇上布老虎,才发现自己实在难以比肩,恐怕这年轻一辈,除了他大哥左寅能与之平分秋色,左斧头感觉自己在两人之间,始终有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仿佛看出了左斧头的心事,又好像猜出了李鱼的目的,布老虎跨步来到左斧头身前,将他肩膀挽住,双指并拢高举,对那门外圆月起誓道“天地为鉴,我布老虎今日与左斧头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若违誓,千刀万剐!”
左斧头不敢置信望着布老虎,他脸上又惊又喜,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沉重,他昂起脑袋,红着脖子呼应道“我,我左斧头,愿意跟布老虎结为异性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若违背誓言,五马分尸,人神共弃!”
“好兄弟!”
布老虎紧了紧臂腕下的左斧头,这时堂首的左山雕沉吟道“布老虎,既然你跟大斧头结为异性兄弟,也罢,我天北崖就此助你杀回观风口!”
“谢当家的!”
布老虎抱拳激动道。
左斧头这时候也是胸怀豪情,昂首挺胸抱拳道“义父,孩儿请命,随我义兄布老虎杀回观风口。”
微微颌首,左山雕默认了此事。
左斧头拍着布老虎肩膀豪气道“哥,咱也不带啥人了,就学前儿上黑山寨一般,你我两人足矣把整个观风口夷为平地!”
也不知道这愣小子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脑袋缺根弦,布老虎满脸儿苦笑望着左斧头大放厥词,如不是顾忌着堂首左山雕,他还真想拿出鞋拔子狠狠抽在这厮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