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土坡官道上,雨后清新,天脸儿翻白肚,霞光四溢。
金顶儿镶花宝车,里面坐着三位道袍师父。
正中间那位鹤发童颜,三尺飘然须,头戴七星冠,手中取着红缨拂尘,闭目养神,乍一看,宛若古画中得道谪仙风采,令人望而生敬。
而在老道左右两旁,下首靠窗户有位道童,羽冠纶巾,唇红齿白,长得那叫个俊俏。
不过眉眼儿虚浮难定,时不时拨开窗帘朝外瞅瞅,抓耳挠腮,倒像是个山野林子里的野猴崽子。
反观少年郎对头的那人,同样是教派打扮,看年岁要年长许多,估摸着是道童的师兄。
他长得粗眉大眼,生的不如自个儿师弟俊俏,可是坐在那神态安然,看样子跟那老道学了几分定心的功夫。
昨儿下雨,官道上本就坑坑洼洼,忽然马车颠簸的厉害,车厢里的小道童盼头朝外,不小心摔在地上落了个结实。
还没来得及痛嚎,他师兄扶着老道焦急呼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
那老道此时面如金纸,躬着腰身剧烈咳嗽,接过徒儿递来的丝绢抹了抹嘴,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师父受难,小道童这会也着急了,扯着嗓子细声细气喊道“停车,停车。”
马车果然停了下来,从外头猫着腰钻进位镖师打扮的壮汉,见着老道脸色难看的可怕,忙问道“仙长,您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调整了会呼吸,脸色红润了些,摆手让两位侍奉的弟子退下。跟那镖师问道“这里距离野人沟还有多远?”
“回仙长,还有两三里路。”那镖师抱拳回道,老道点点头,丢了句“速速前去!”便将他打发走了。
等马车重新开动,这回行驶的慢,颠簸要轻上许多。
老道从怀里掏出几颗丹药服下,气色明显顺了不少,小道童从师兄手里接过茶水侍奉着老道喝下,问道“师父,你这身子骨经不得长途跋涉,昨晚大雨又惹上了风寒,何苦来哉爬这野山,不如咱们先回城里,等调养了身子,在做这打算如何?”
老道听了这话,将嘴里的茶水推了回去,道士师兄见自个师父不乐意。敲了小道童的后脑勺道“如梦,师父行事有自己的打算,你就不要多话了。”
“我只是不想瞧见师父他老人家受苦受难嘛。”小道童摸着后脑嘟囔道。老道叹了口气道“如梦,你这孩子心儿野,在里面坐不住便出去散散心吧。”
“谢谢师父,呵呵,还是师父您老人家明白我。”小道童欢心喜地溜烟儿便钻出车厢,不多久便听到他在外头跟镖师们的吹嘘。
道士师兄心有不忿,想着出去教训几声,被老道制止道“如醉,为师算准了命不久矣,有几件事要嘱咐给你。”
如遭雷击,道士师兄忙跪倒在地道“师父您怎能说这番话,您可是麻衣道观七代天师,鼎鼎有名的行桥仙人,怎么可能会死啊。”
“痴儿啊,痴儿,为师不过肉胎凡子,纵然有着几分道行能够窥破天机,终究也难逃这六道轮回啊。”老道幽幽说道。
他叫郑行桥,师承龙虎山麻衣道教,论资排辈如今是第七代立门掌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行桥天师。
他们麻衣道教初创于大宋朝那会,祖上承的是陈抟术算。
麻衣道教传自他郑行桥,几代人的琢磨推敲,如今在风水神算窥人命理这些方面,是整个大明朝拔尖的存在。
上可窥破天机算人命理福祸,下可行断风水福则万世子孙,是真正的仙家大派,就是诸侯皇室都在三下过拜帖,请求为己测命。
特别是他郑行桥的师父李心道,更是堪比李淳风、袁天罡这类的相学宗师。
不过这麻衣道教传承,不似其他宗教徒子徒孙存遍大江南北,就李心道只收他郑行桥一人为弟子传其衣钵。
而郑行桥一生游走大地,修习二三十载投门学道千千万万,最后也只收了眼前这个李如醉,跟那道童肖如梦两人。
如今郑行桥说他命不久矣,这话别人说来只道是羡慕中掺杂着嫉恨咒怨,可放在堂堂天师嘴中说出,这叫我命由天不由己啊。
李如醉忽闻噩耗,他性子沉稳,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咬着唇儿仔细听着师父嘱咐。
瞧见自己这个大徒弟有如此孝心,郑行桥心怀大慰,娓娓道“老道早已测算过自己命程,如在养心殿颐养,还有一两个年头可活。如贸然下山,必遇虎拦道,断了命机,克死异乡。不过好在二十多年前为师来过此处,曾发现这片地面上有株魔罗花,好在能让为师行那诸葛孔明七星借命之举。”
“魔罗花?莫不是师父您常说的山林鬼魅?”李如醉疑惑问道。
郑行桥点头继续道“不错,这魔罗花生长在深山老林之间,借死人怨魂煞气所生,以山林地气所养,极为珍贵。穷极大江南北,为师不过从师门典籍瞧出一点名堂,当年路过此处,发现一株尚未成型,原想采回生养,无奈左右有狼群守护,这才作罢。”
李如醉知道自己师父尚存一线生机,忙到“既然如此,师父您大可叫那白马威名的司徒遵义派人前去采摘,何苦自己一路颠簸受罪,凭白坏了身子。”
郑行桥摆手道“痴儿啊,今日之果,全赖前日之因。老道已是命不久矣,何苦在存谋害他人之心,要知道这魔罗花粉剧邪,无色无味,若赤子之心嗅之安然无恙,奸邪小人嗅之必中奇毒,癫狂乱性,虽说静养七天自当好转,可要是变成嗜杀狂魔,这账老天爷迟早要算在老道头上。”
若有所思,李如醉道“师父所言甚是,白马威名这些人走镖行货,身上难免带着几分杀心,这魔罗花粉足以让他们惑乱心智,迷了本性,做出有违天道之事。”
“呵呵,孺子可教啊!如醉,你的资质不比如梦,却天性纯良,修业勤勉。为师此番带你们二人前来,原想下榻关城找寻师门宗籍,可惜天道无常,昨晚大雨害了老道的元气。此番行至野人沟,我心怯怯,这是不祥之兆,所以有几番言语要寄托于你。”
李如醉修道数年,知道天命不可违,泪流满面,低伏在郑行桥脚下俯首哭道“师父请言,徒儿定当铭记于心!”
“好,好,我郑行桥一身有子如醉,也算老来有福。”
“痴儿你且听好,此次为师带你们下关城,重点并非为司徒遵义小儿布道行场,主要在取师门秘宝,八宝浮屠!”
“八宝浮屠?”李如醉疑惑道,口中来回几番念叨,总觉这玩意好像蛮耳熟。
郑行桥瞧他摸样好笑,神态慈祥的用手指勾去他泪珠笑道“痴儿,八宝浮屠乃本门至宝,当年你道心祖师利用此物布成杀阵,没少坑害无恶不作的元匪。”
“不过这天道无常,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你道心祖师救人不慎反被元匪擒拿,关押在这小城之中。原本凭你祖师手段,千军万马当可来去如风,可惜为救全城万余百姓,你祖师舍生成仁,布施绝阵,在那明军未到之前迷了元匪心智。于那万千匪徒同归于尽,落入西庙河中,与此相伴,还有前儿大元帝国国库三分之一的财物。如若日后你能遇上个救济天下的善人,以此卷辅助,取那富贵宝藏达济天下,也不枉你祖师舍身成仁一场。”
郑桥行将一本黄皮残卷,郑重交付给李如醉。
“观风口做事,动身者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