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明知道对方说的话不地道,但还是得应几声才是。于是在赵继时的带头之下,其他几人相继跟着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些“理解”、“是”之类的话,随后又都沉默不语。
袁肃继续说道:“相信昨rì赵营长已经跟诸位说过了,诸位业已经过一夜的考虑,大家都是军人,该了断的时候理应做一个了断才是。我袁肃做人做事向来公道,只要诸位能真心实意效忠于我,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飞黄腾达,到时候担保少不了诸位的一份。”
巡防营众军官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就算袁肃出尔反尔,跟着袁肃也能比跟着王怀庆强得多,只是这件事尚且有许多不稳妥的地方,自然还需要一番斟酌。
赵继时沉吟了一阵,试探的向袁肃问道:“倘若我等不答应呢?”
袁肃笑道:“即便诸位不答应,我也不会难为诸位。但成大事者必然要有一定决断,所以我会让诸位衣锦还乡,每位营管带发钱八千、队官发钱三千、其余军官一人一千,做为这些年诸位为国效力的补偿,明rì我亲自设宴饯行。”
那些跟着营管带后面的队官、副官们不禁大感惊喜,忍不住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还有这样的好事?”
“咱们一年的俸禄也只有一、两百块而已,五千呀,啥时能攒到怎么多钱呀?”
“袁大人出手还真大方。”
这些现钱自然是好,有了这笔款子回老家买几亩地娶妻生孩足矣,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们走了都能拿到这么多钱,若他们选择留下那岂不是更有赚头?
个别几个人因此还一时脑热,在心中盘算起大丈夫投戎从军理应建立一番丰功伟业,岂能为了一笔钱还放弃眼前发展事业的大好机会?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是发自真心,又或许只是找一个更体面的借口,但终归是引起了内心的变化。
赵继时、李劲夫与另外两名管带对视了一眼,很显然他们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拍拍屁股走人,要么留下来跟袁肃一起干。八千块确实不是小数字,可他们辛辛苦苦在军营中跌打滚爬这么多年,还不容易混到管带的位置,自然舍不得现在就拿了这笔钱走人。
可要说留下来投靠袁肃,表面上来看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对于众人来说除了多年的感情一时难以割舍之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们不清楚袁肃会如何做好善后工作。
善后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向上面交代,二是如何处置王怀庆。
他们担心的就是袁肃没办法向běi jīng方面做出交代,或者běi jīng方面最终还是要责罚袁肃,到头来仍然会扶持王怀庆就任按察使。如此一来,若是现在投靠了袁肃,到时候只会跟着一起受罚,并且还会开罪于王怀庆。
袁肃等了一会儿,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继续问道:“怎么样,诸位,时间可不等人,是去是留无非是一句话罢了。如果诸位选择衣锦还乡,那诸位走后空出来的官职只能另选他人替而代之了。”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目光故意在那些队官、副官身上停留了一阵。
赵继时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一阵之后,硬着头皮说道:“袁大人如此大仁大义,我赵继时总算寻得明主,今后愿追随袁大人鞍前马后。”
他是一个急xìng子的人,一时间被追问的急了,所以才勉强的先表一个态,然而心底却仍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仅仅打算先混过这一节再说。
不过正是因为赵继时率先表态,李劲夫等人没办法再保持沉默,只好也跟着开口说道:“在下愿追随袁大人左右,绝无二心。”
“在下同往,只求能在袁大人身边干一番事业。”
“卑职也愿意追随袁大人!”
三人的心态与赵继时如出一辙,只是打算先口头应诺过去,之后再见机行事罢了。
其他那些站在后面的副官、队官们,原本还指望着几位大人选择走人,那样自己便有机会顶替升级担任长官了。现在四位营管带都表示支持袁肃,让他们反倒感到有些失望。没了升官的可能,不少人开始盘算着拿钱走人,可无奈长官们带头在先,碍于面子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只能言不由衷的跟着附和了起来。
“卑职愿意向袁大人效忠!”
“小人也是,赵大人去哪里,小人跟着去哪里。”
“誓死效忠袁大人,誓死追随李大人。”
小会堂顿时响起一片呼声,虽然声音没什么底气,可好歹带动了之前死沉的气氛。
袁肃含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感激的说道:“好,很好,诸位如此热忱之心,我袁肃深表感谢,这是对我的信任,从今rì起大家就是自家兄弟。我袁肃拍着胸脯向大家保证,今后绝不会亏待诸位。现在,烦请诸位随我一道出去,先向营中兄弟传达大家的决心。”
赵继时、李劲夫等人只能点头答应,话都说出去了,只能把这场戏继续演到底。
袁肃带领众人走出了小会堂,天sè渐暗,司令处大营开始生点火盆。
小会堂周围早早聚集了许多士兵,有袁肃从滦州带来的人马,也有巡防营中路营的人马。
当士兵们看到袁肃和一众军官走出来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打起jīng神。
不远处的于继芳还在呻吟着,重打三十军棍可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于继芳被打七荤八素,一时半会之间再也没有力气继续叫骂。然而这一幕却是让周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些巡防营的士兵们不禁提心吊胆起来,愈发担心这些滦州来的人会折腾出更大的事。
袁肃一班人穿过拥堵在小会堂周围的人群,径直来到大营zhōng yāng的校场,他率先一步登上校场北方的校阅台,之后还转过身来像模像样的请几位营管带上台。
不管是滦州的士兵还是巡防营的士兵,很快又都向校场这边聚拢了过来。
郭文远亲自带了一队士兵将枪端在手里,守在校阅台周围,谨防会有变故发生。
“诸位巡防营的兄弟们,大家且先静一静,容我向各位兄弟说一些话。”
等到几位营管带都站在校阅台上后,袁肃鼓足一股气向正前方校场上的士兵们喊道。
整个场面立刻安静了下来,五、六百人的大营里瞬间鸦雀无声,连风吹火盆的微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巡防营的士兵们虽然没什么纪律意识,可却很清楚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一件大事,本能的变得老实了起来。
“我叫袁肃,相信诸位多少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今rì我带队到此并非为了滋事,大家同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正是保家卫国,不管是新军也好还是巡防营也好,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你们的长官王怀庆平rì对你们如何,即便不用我多说,你们心里也很清楚。恰才在小会堂里面,我与几位管带大人都谈过话,孙大人、赵大人、李大人他们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决心弃暗投明,不再与贪赃枉法的王怀庆为伍,已明确表示效忠于我袁肃麾下。”
一番话说到这里,下面的巡防营士兵们禁不住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自己的大人居然已经转投袁肃了,虽然他们并不在乎跟着谁,去哪里当兵无非是混一口饭吃罢了,只是觉得这件事着实有些突然。
站在校阅台上的几位营管带,除了孙德盛之外,其余人的脸sè都有不同程度的难看。他们现在可还没下决心真正倒向袁肃,只是打算见机行事罢了,孰料袁肃居然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把话放了出去,实在让人有些下不了台。
“兄弟们,稍安勿躁。既然几位管带已经做出决定,从今天开始诸位与我便是自家人,只要兄弟们真心实意愿意跟着我袁肃,我袁肃向兄弟们保证,即rì起取消营中所有不合理的规费,饷银该多少拿多少,一分一毫绝不克扣拖欠;同时绝对严惩中饱私囊、贪污公款者,轻则杖刑,重则杀头;另重开军官养廉金、新开兵士奖金两项补贴制度,只要表现好,皆以现款结算。我袁肃说到做到!”
巡防营一众人群里立刻哗然一片,声浪由弱渐强,无论是士兵还是下级军官都忍不住大声议论起来。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一条重磅消息,他们在巡防营里待了这么多年,更有一些老兵甚至干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饷银是拿完整过的。
尽管当兵的都很清楚,每个月的饷银按规矩都要被扣一些,然而王怀庆接管通永镇巡防营后,每个月被扣的比例要大大超过惯例。正因为如此,士兵们心中早已埋下怨念的深根,哪怕平rì里大家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不满的情绪rì积月累,只要经受一次刺激势必会如些洪流般爆发出来。
而袁肃的这番话,正是这样的一股刺激!
对于巡防营的士兵们来说,他们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现在只要跟随袁肃rì后能多拿一些饷银,这对大部分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大家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在高兴之余更是深刻的认为王怀庆活该,像这种贪得无厌的长官跟着只能是遭罪。
很快,在兴奋的议论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欢呼,有人甚至抑制不住的大呼“效忠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