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泉所在的榆林村,离岩头村只有一公里。陈春泉出身于诗礼世家,是左右方圆无人不知的乡绅。他“舍下老脸”要去试一试运气的,正是岩头村毛氏长辈、人称“鼎和大公”的毛鼎和。毛鼎和家与陈春泉家的上一代交情就很好,到了陈春泉这一代,两家也经常走动,算是通家世交。
陈春泉答应了表妹王采玉的请求后,左思右想、反复比较,才选定了毛鼎和家。论财产、论地位,毛鼎和家在岩头村是数得着的,远非蒋赛凤家可比。论到姑娘的相貌,毛鼎和二女儿毛福梅也是眉清目 秀,身材匀称,皮肤白皙,颇有“福象”。陈春泉相中了毛家,认为只有毛福梅 能与毛阿春相匹,虽不敢毛福梅比阿春姑娘漂亮,但至少是不会被阿春比下去, 正好满足王采玉的条件。
舍着一张老脸来到毛鼎和家,陈春泉的心里还打鼓:毛鼎和家资殷实,在下街开了一间“祥丰南货店”,不但是岩头村的望族,在乡里也称得起给绅大户;而表妹王采玉寡母孤儿,蒋家家道中落得已快不成样子了。 这种明摆着门也不当、户也不对的亲事可怎么开口呢?万一了出来,被毛鼎和一口回绝,自己这张老脸往哪儿放?表妹那一头又该如何交待?这一番踌躇,脸上便挂出相来。
毛鼎和是个精明人,一眼看出陈春泉登门拜访必是有事,二人寒喧了一阵子。看茶、落座,陈春泉正不知该从何起,毛鼎和倒先开了口:“陈先生馆业繁忙。今日造访必是有事吧?”罢,笑吟吟地用嘴含住烟袋,盯住了陈春泉那闪 烁不定的双眼。
陈春泉自从一进门,已经觉得此行未免唐突了,眼下被毛鼎和一问,心一慌, 毕竟是诗礼世家子弟。不会扯谎,不由得脱口而出:“哦,我是来给你家二姐提亲的。”
一语既出。不知怎么了,心里反而踏实下来了。他直视着毛鼎和,观察他的反应。心想,就算你不同意。凭咱们两家世代交好的面子。总也不该让我下不来台吧!
“哦?陈先生亲自为女作伐,那可是我家阿梅的福气呀!只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毛鼎和眉开眼笑,饶有兴致地问。
毛鼎和的态杨度鼓舞了陈春泉。于是,他索性开门见山,把志清与自己的关系、 志清的家庭情况和学业成绩等等一口气了个明明白白。最后申明:自己是受表妹王采玉之托,情无可却,不得已才登门求亲的。那言外之意很明白,你毛鼎和纵使不同意这门亲事。也总须卖我一个老面子,因为我也是受人之托。“情不可却”, 并不是我自己老糊涂生闲事啊。
没想到,毛鼎和听完陈春泉的介绍,竟仰起脸来哈哈大笑:“陈先生,您可是过虑了!像溪口蒋家这样的名门世家,我们还怕人家嫌弃呢!那蒋志清年纪就能吟出‘一望山多竹,能生夏日寒’这样的诗句,日后前程必是不可限量啊!”
陈春泉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疾忙双手一揖:“这么,我这杯喜酒是吃定了?”
“吃定了,吃定了!我还要好好谢谢你这大媒人呢!”毛鼎和笑着还了一揖。
按庸常事理,陈春泉的担心并非多余。但是,毛鼎和毕竟多年经商,经多见广,不似一般乡民那样目光短浅、只顾眼前。毛鼎和的经历和阅历,决定了他在儿女婚姻上自有一套异于常人的标准。
首先,择亲不如择媒,有陈春泉这样德高望重的乡 绅来提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可使门婚生辉的好事,只凭这一,他也不能出拒绝二字来。
其次,溪口蒋家也曾是亦农亦商,世代诗书传家的缙绅,眼下虽然家道中落不振,那也是遗孤尚未成人之故。似这种人家,只须后代努力,重振门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再到蒋志清本人,据陈春泉介绍,6岁就开蒙读书,几任教师都夸他聪颖好学、心智敏捷、可堪造就,不定蒋家光宗耀祖的大业就着落在这孩子身上了呢。蒋母王采玉被看相先生断定“必出贵子”的传言,毛鼎和自然也有耳闻,他想,这个“贵子”不定 就应在蒋志清名下了。这么一想二想连三想,脑子里飞快地进行了一番读书人的 “推理”和商家的“演算”。当下抚掌笑道:“请陈先生传话给蒋夫人,若是不嫌弃女阿梅不懂事,蒋毛两家的亲事就算敲定了!‘
“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在封建礼教下的少女毛福梅的终生大事就这么定下 来了。
1901年,19岁的毛福梅嫁给了只有14岁的蒋志清。
自从这门亲事定下来,蒋母王采玉的一脸愁怨烟消云散。与蒋赛凤赌的这一口气总算赌赢了,媳妇马上就要进门,孤儿寡母的凄惶即将成为过去;儿子的顽劣习性也将有所收敛,更重要的是,自己含辛茹苦十几年,如今总算熬到了当婆婆的这一天。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寡居多年的女人,她急切地想当婆婆的心情是常人所难以理解的!
兴奋、激动、热烈的情绪感染了蒋志清,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洋溢着的一派喜庆气氛使他也有儿忘乎所以了。虽然与毛阿春的一段初恋还在心中投影出一阵阵酸楚的印痕,可他毕竟才只有14岁,失恋的苦果还未及认真品尝就被囫囵吞到肚子里去了。趁着全家上下都在为自己娶老婆的事大忙而特忙,的蒋志清又跑到街上混闹去了。可是,街上的伙伴好像提前商量过了,都不肯和志清一起玩了。原来,伙伴们听志清要结婚,而结了婚就算是大人了,大人怎么能和孩子们一起玩呢?所以,大家见了蒋志清都躲躲闪闪,蒋志清与他们搭讪,他们也不理睬。蒋志清心中纳闷,偏偏他又不是那种脸皮薄、知进退的孩子,相反,大家越是冷淡他,他那顽劣的习性发作得也就越厉害。伙伴们躲到哪里,蒋志清就跟到哪里,还弄来许多棍棒,硬要伙伴分成两个陈营,由他统一指挥,列队开仗。这一开仗直打得昏天黑地,伙伴们一个个鼻青脸肿,蒋志清倒也身先士卒,弄得灰头土脸一身泥水。蒋母见他如此,不免严加训斥,把他管束得比平时更严了。后来见训斥无用,索性把蒋志清关在家里不准上街,要收一收他的性 子,省得他到处惹事。
不料,即使如此严加管束,到婚礼大典那天,蒋志清还是闹出了笑话。
蒋母为筹措儿子的新婚大典,动员了可以动员的一切力量。蒋介卿是大哥,蒋瑞春是大姐,自然当仁不让,蒋瑞春还把自己的丈夫宋周运也叫了来,帮助操办庆典、迎亲送友。介卿、瑞春兄妹俩都是过来人,办这种事自然得心应手。一时间, 婚礼热闹非凡,喜气洋洋。
岩头村毛家对二姐出阁也是极尽铺张,全家上下备贺礼。办嫁妆、做嫁衣, 通知内外亲戚、旧友新朋,忙了个不亦乐乎。
毛家在岩头村算是大户,毛福梅出生时,曾请了一位相士算命,那相士开口便 毛福梅是一颗“福星”,将来“贵不可言,福寿无双”。毛家的人对相士的“铁口真言”笃信不疑,因此,毛福梅自幼就深得父母宠爱,及至长大成人后,这位毛家二姐也出落得一副“福像”宽眉大耳、气杨度娴雅,性格也极柔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