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何一个宗教组织,若想得人心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对外保持一种神秘感。
信徒对这种似见非见的感觉最是痴迷,神秘即代表了不可知,试想,在那遥远的不可知之地有那么一些不可知之人,他们可以逆天改命,帮你作出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面对这样的组织,你可还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去拒绝?
大乘佛教自然是如此。
事实上,吐蕃佛僧早就设立了一个圈套,等着这些痴愚的百姓争相扑进去。于是乎,像吴四维这样得了小利的苦哈哈心头便记下了大乘佛的好,甘愿替吐蕃佛僧卖命。
墨玉打造的盒子中,粟米越注越多,已趋于饱和。黑袈佛僧嘴角微微挑起,显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入夜后,天气便凉了下来。
白rì里人cháo汹涌、香火不绝的延嘉寺已是门可罗雀。
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偶尔能够听到不远处河滩传来的阵阵蛙鸣。
数十名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正沿着坊墙一路疾奔,在一处半是坍塌的土墙外站了定,逐次轻盈的跃入院内
“这件事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延嘉寺内的一处密室内,扬州长史徐润达语气强硬的断言,丝毫不顾身侧不空大师尴尬的神sè。
不空大师嘴角微微蠕动,终是叹了口气:“善哉,善哉,佛祖教我们与众生为善,徐大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徐润达冷冷一笑道:“与谁人为善皆可,这个人偏偏不行。不空大师不是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这个人若是不死,将会有千千万的人因受他的牵累而死,你说他该不该死呢?”
“这”不空大师神sè为之一滞,手中的佛珠随之一滑,险些跌落至地。面对徐润达如此强词夺理的言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以命易命,这种事情放到哪里都是暴利暗黑的。
“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取此人的首级予你。”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刀客,他自从进入密室后便不发一语,此刻突然开口倒是引得徐润达稍稍惊讶。
“无戒大师,你倘真这般有把握?”
那夜行人一把扯掉蒙在面上的黑布,冷冷一笑:“我承诺的事情从没有一件办砸过,不过你最好转告你主子,叫他不要忘记和我的约定。”
密室没有开窗,只点着一只油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将军能辨别清无戒大师的面貌特征。只见他面容黝黑、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副长头窄脸,发髻于上额弯成一道上弧,显然不是中原人。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左脸从眼睑下直到下颌有着一道长长的浅红sè疤痕,在油灯的印衬下竟似活物,生生蠕动。
无戒大师将一把随身佩戴的横刀放在了方桌上,从腰间取出一个马nǎi带子径直灌了起来。那横刀的刀鞘已隐隐生锈,似镀着一层铜绿。刀柄处生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豁口,用油麻绳绑了几绕,倒也勉强能用。只是此刀的主人似乎对此却毫不在意,无时无刻不将其带在身上,放置于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润达不自然的笑了笑道:“香巴拉来的贵客,怎能不尝尝家乡的美酒。”说完徐润达便将一壶青稞酒推送给了无戒。
“佛说他要死,他岂能活?”无戒将青稞酒悉数灌入口中,冷冷而道
“米粮可都带了?”
延嘉寺外,一个小沙弥不屑的挑了来人一眼,双手横抱于胸前嗤笑了声。
来人是群衣衫褴褛的男子,年岁约莫皆在二十上下。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大乘佛的信众?要入大乘佛教首先便要教五斗上好的粟米,他们可能交得起?
“交了,都交了,这位小师傅可能领我们去见无戒大师?”回话的显然是这帮乞丐的领头人。他衣衫虽然破旧,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让小沙弥听来甚觉磨耳。
“呵呵,你以为我们延嘉寺是乞丐铺,随你的差遣?实话告诉你吧,无戒大师也只是在我们寺里暂住,至于白rì里,那可是来无影去无踪,别说你了,就是我们方丈要想见他一趟都费了老劲了。你现在不过刚刚入教,就想见到无戒大师,实在太痴心妄想了吧。”
小沙弥显然觉得这些乞丐十分可笑,语调变得很尖,远远听来颇似鹅叫。
“那,我们何时才能见到无戒大师?”乞丐头子显然非常失望,但他又心有不甘,眼巴巴的瞅着小沙弥问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烦不烦啊,都告诉你了,无戒大师来去无形,我怎么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我看啊,你还是好好整饬整饬你这副行头再去见无戒大师吧。都不是一个层面儿的人,也好意思去扣人家的门砖。”
小沙弥不屑的瞥了乞丐头子一眼道:“去去去,赶紧到寺里去点卯,有人引你们住的地方。不过啊,我劝你们还是先打两桶热水把你们身上好好洗洗,省的脏了我寺的床铺。”
十数名乞丐信徒被连催带赶的带进了延嘉寺,径直向后院的厢房而去。
虽然佛门扬言众生平等,但从寺院武僧对待这些乞丐信徒的态度就可看出,这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是众生平等,怎么可能众生平等?你期待蕴有万钧之力的巨象和贱如蚍蜉的蝼蚁平等?你指望腰缠万贯的江淮巨贾和瑟瑟发抖无衣蔽体的穷酸乞丐平等?
他们的背景、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怎么可能平等!
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自己受到和强者一样待遇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如此才能在一个层面上思考问题。
将一众乞丐带到一排低矮的厢房前,那武僧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乞丐头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终是没有说话
“什么,他们整rì就吃这个?”望着堆在面前的一盘野菜馍馍,濮大锤一时惊呼出了声:“这,这怎们能成。俺老濮和他们不同,若是这般吃没个几天就得饿了扁!”
望着濮大锤那健硕的身板,李括苦笑道:“大锤你便忍忍吧,如今我们‘出身寒微’,还能央求别人给我们什么待遇?”
“就是啊,你何曾见过身材如此健硕的乞丐?要我说饿饿你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别人再看来心中不会生疑。”周无罪随手抓来一块野菜馍馍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哎,这帮挨千刀的臭和尚,忒的狗眼看人低!”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打满补丁的单衣,濮大锤终是认命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将那噎口的吃食送入嘴中。
“不过七郎,大锤有一点说的不错,如今我们明面上的身份低微,想要接近无戒那妖僧,怕是不太容易。”
周无罪拍了拍手,将面沫儿除了净,一字一顿道。
“嗯,虽然我们已经入了大乘佛教,但还属于最低层的信徒,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什么隐秘,要想和无戒见面更是绝无可能。”
李括对此倒是什么清楚,只是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若是他们入教时的身份过于显眼,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依我看,我们不妨借助全寺颂法的间歇一间间的厢房去搜,就不信找不到无戒那厮的老巢。”濮大锤对那妖僧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便将他撕成两半。既然明面上不成就暗中来,反正延嘉寺不大,厢房一共就一百来间,一间间的排查过去,总会发现那厮的住处。
“不行,一来无戒极为jǐng觉,我们这么去搜查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二来无戒行踪诡秘,即便我们找到他的住处也不会有什么实质xìng的收货。”
李晟见濮大锤又在意气用事,忙在一旁劝告。他们这次是要扮作乞丐,侦察吐蕃妖僧的目的,根本不能过早的暴露身份。濮大锤的提议,危险xìng太大,绝对不可行。
“我也觉得不妥,”李括点了点头道:“这延嘉寺虽然地方不大,却不一定没有布置机关。无戒老jiān巨猾,居住之处说不准藏有暗格,我们很难讨到什么便宜。如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等待无戒那厮主动露出破绽。”
“主动露出破绽?”濮大锤满面疑惑的看着李括,十分不解自家将军为何如是说。
“你忘了,堂堂江淮道团练使失踪,你若是那无戒会安然的坐在寺中吃斋念佛?”
ps: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但也是唯一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