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再听不到,也看不到天台之外的情景了。耳中都是劲风的呼号,李默只觉自己正处在飓风中,且坐在形将沉没的大船上。
他的修为已经降到了练气初期,并且一直还在降个不停。
归氏通体都被稀壬弱水打透,紧抱着归盼躲在李默的怀里。这一刻,她不可避免地也生出了将死的恐惧来。
不过她还是用力推着李默的胸口,大叫道:“你快走吧!”
李默了头,扫了一眼怀中这对儿形同落汤鸡的母女,咬了咬牙,在心底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就走。
当他的修为气息已经狂降到使用法术都堪忧时,归氏再次用力推他。
李默又一次看了眼已这对儿水淋淋的母女,赫然发现,自己恐怕是走不掉了。
并不是他没有离开的能力,现在走还来得及。只是,他根本做不到舍弃这两人,忍看她们死在风浪之中。
他知道自己在犹豫,而这犹豫是极为致命的。但在这一刻,他却根本无法做出取舍。归氏那标准慈母的无微不至,归盼的……这个就不用了。
怎么可能离开?怎么可能舍得?这时离开,难道就不是苟且偷生吗?
突然仰头望天,无尽的赤红已经压下,他缓缓闭上了双眼。深吸口气,露出了一丝难以言表的苦笑。
“我……不走了!陪着你们!”
他伸出双臂,将归氏和归盼都搂在了怀里。将手一,一层尸油护罩好像蛋壳般弹了出来,将三人都包在了里面。
油膜之外,无论是侵袭过来的弱水浪头,还是劲猛的狂风,都被生生阻隔。
刹那间,三人都获得了片刻的安宁。只是安宁中,无论是归氏,还是李默,脸上的表情都分外地jīng彩。
在油膜微光的照耀下,归盼竟然换了一副样子。而那怒恨仿若在喷火的目光,和那高挑的身段,李默还是比较熟悉的。她不是邓凰,又是何人?
只是邓凰怎么替身成了归盼?她有……太倒霉了吧?
不过念头一转,李默便想明白了邓凰替身归盼的原因了。除了感叹一句自己“人品爆棚”,对她也只能抱以歉意地苦笑,却换来刀子般的目光剜刺。
这一刻,他有些不敢看邓凰的眼睛。只得看向归氏,苦笑道:“这个……真是抱歉了!”
归氏的笑容充满了无奈,猫一样缩在他的怀抱里,摇头道:“不怪你们!唉,只能造化弄人吧……”
脚下狂震之中,灵馆陡然开始了坍塌。油膜蛋壳也不可避免地向水底沉去。李默到了这时反倒松了口气。他忍不住暗暗自嘲。像自己这般优柔寡断的,可算是给广大杀伐决断的穿越众丢脸了!
在沉入水底的过程中,他的修为已经停止了下降,不过这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了。因为油膜,已经不足以支持他逃出这里了。只要油膜一散,稀壬弱水猛向中心挤压,在这等无孔不入的水流对法力的“软解”下,修士也不会比凡人多活过几个呼吸。
就在此时,归氏突然面露不能置信的大喜之sè。她的笑容是这般的发自内心和阳光明媚,以至于李默都在怀疑,她是不是突然疯掉了!
“你真的没有骗我?”归氏喜极而泣。
话音方落,她的身上陡然显现出洁白的华光来。一尊塔形玉牌缓缓从其眉心飘飞出来,当空化成三尺多高。只是微微一震,油膜便既破碎。但周围的稀壬弱水并趁机侵入,反倒被华光逼得倒退了许多。
“自然没有骗你!”宏大威严的声音从玉牌中传出。
归氏抹掉眼泪,回身抱住李默,轻声道:“旺儿……不知你叫什么。就还称你为旺儿吧,等你出去了,能不能帮我……帮为娘一个忙?”
李默看到玉牌现身,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了转机。若是这等通天灵宝出手,自己三人或许就不用死了。大劫虽猛,但这大劫的来源还要着落在三件灵宝之上。
听到归氏的请求,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道:“娘,你吧。有什么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尽力。”
归氏松开他,抬手将一颗生硬的东西塞进他的手里,抹着眼泪道:“这是那部无上秘法的下半卷,开始并没有给你。你不会怪娘吧?”
李默低头看去,发现手心里多了枚钻石般的东西,晶莹闪烁,瑰丽至极!
心中五味杂陈,他又哪得出个“怪”字。看向归氏的目光,反倒充满了感激。
“希望旺儿出去后,能将这朵花,放在梅郎的墓中,让我,与他同眠……”
归氏缓缓退后,身体渐渐变成了透明之sè。玉片之上shè出一缕光华,和她那淡淡的身影结合一处,最后化成了一朵蓝紫sè的花。
李默张大了嘴,将花接到手里。手感好像玉石,有种腻人的温润。他自是不清楚这朵花名为“忽忘草”,只是觉得刚才还好好的大活人,一眼没照顾到就变成了朵花,极为怪异。
“你干嘛了?”他猛扬头看向虚浮的玉牌。
玉牌的声音波澜不惊道:“她自己要求的。灵魂永恒长眠在这片魂玉中。这枚玉,乃是我的本源华光凝成,是可以带出虚真界的。”
回想归氏对梅长老的深情一片,李默自然是信了。不过相信,并不代表他能接受。瞪起眼睛,他怒道:“你既然连这都能做到,就不能让她继续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怎么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做决定……”
玉牌脾气好,可不代表能接受连筑基修为都没有的人物喝斥,冷冷的声音马上响起:“你给我……滚!”
华光刺眼地亮起,李默忍不住抱紧了归盼,闭上了眼睛。巨大的推力传来,空间破开个通道,两人被直接踢飞了出去。
“臭子好生聒噪……呜,还有两天多呀,那就再眯一会儿吧!”玉牌的华光收敛,缓缓向水底沉去。漫长的岁月,几乎都是在沉睡中度过。区区两天,还真是眯一眯眼睛的事情。
不过在临睡前,这件通天灵宝的思绪也在缓慢运转着,它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并不引人注目的女孩。
谁又能知道,被这件玉牌镇体的各代宗主都是不能哭的!修士不能哭,奇怪吗?好像会流泪的修士并不太多。
也只有那个女孩,自我洗掉修为,这才能在黑暗的长夜中,独对青灯,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而每只眼睛的第一滴泪,便化成了钻石落下!
这,才是读取秘法的唯一方式!
“唉,神仙打架,蝼蚁灰灰。你流干了眼泪,又有谁会在意?相伴二十年,我最多,也只能做到如此了……”玉牌喃喃低语。
“都结束了?看来我二人,并没做出正确的选择呀!”一黑一白,两股宏大厚重的意念降临下来。
“谁知道呢?想那么多干什么,我们……也只是蝼蚁罢了。”玉牌咕哝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