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袁和谈破裂的最大受益者其实是曹老大,虽说两次挡住了冀州军队的追杀,但两次都胜得十分勉强,都是靠着袁谭军的主力无暇全力向南的机会,好不容易击退了袁谭军的偏师,同时还丢了陈地,被孤立了梁地,曹老大所能直接控制的土地,实际上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残破凋零的汝南郡,兵不过万,粮草只能支撑数月,基本上只要袁谭军内部不出乱子,坚决封死曹老大逃往司隶和关中的道路,不需费力进攻,困就能把曹老大困死!
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袁谭兄弟的和谈破裂,等于是让几乎陷入绝望的曹军上下看到一线希望,而更让曹军队伍上下欣喜若狂的是,和谈破裂了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冀州军队内部就出现了巨大变故,不满袁尚挑起手足相残的中山太守小顽固王凌首先反出袁尚队伍,逼着袁尚不得不出兵以避免连锁反应,也逼着袁谭不得不立即出兵拯救这名带头忠臣,以鼓励其他冀州郡守一起反叛袁尚!
收到了这一消息,曹军上下欢欣鼓舞之余,也争先恐后来到曹老大的面前,建议主张立即发起反击突围,乘机冲破袁军包围圈,离开汝南这个饿殍遍地的鬼地方,到情况稍微好些的司隶、关中去图谋东山再起。而曹老大本人也是万分动心,赶紧召集众心腹谋士商议与讨论分析突围事宜,然而头号谋士荀彧却坚决反对道:“主公,此时万万不可随意突围,我军总兵力已经不到万人,且粮草稀缺,袁谭军主力却依然屯驻住颖川境内,此时突围,我军稍有差池,那便是万劫不复,永无翻身希望。”
“主公,文若先生言之有理,此时我军必须还得继续观望。”因为缺医少药,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郭嘉咳嗽着说道:“此时突围,我军把握并不大,不如再等一段时间,待到袁谭的主力北上争夺冀州,或是陶应奸贼出兵袭击袁谭,袁谭被迫迎战,我军再发起全军突围,这样的把握肯定要大上许多。”
曹老大沉吟着缓缓点头,也打算放弃立即突围的计划。可就在这时候,程昱却忽然开口说道:“主公,以昱愚见,我军未必需要武力突围,眼下袁氏兄弟手足相残,袁谭强而袁尚弱,袁尚与陶贼素来关系亲密,袁谭与陶贼又历来敌对,眼下陶贼虽然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他出手帮助袁尚也只是迟早的事。而袁谭现在虽然也没有敢流露出对陶贼的敌意,可是他心里未必不明白,陶贼迟早是要找他算帐。”
说到这,程昱顿了一顿,又道:“既如此,我军何不派人与袁谭接触交涉试上一试,以帮助袁谭抵御陶贼为交换,换取袁谭让开道路,放我军返回关中?”
“这不可能!”曹老大断然摇头,苦笑说道:“我与袁绍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袁绍中风也与我军有着重大关系,袁谭也是袁绍指定的继位人,他如果与我军缔盟联手,马上就会军心民心一起共失,道义上落入下风。”
“未必没有可能。”程昱答道:“主公能看到的,袁谭未必就能看到。且袁谭与我军缔盟有两利,一是再无南线之忧,二是可以得到我军的关中兵马相助,就凭这两点,袁谭就一定会动心。还有一点,袁谭个人对陶贼的敌意,远在对我军的敌意之上,又有长时间与我军联手对抗袁尚与陶贼的经历,所以我军求盟,袁谭未必不会答应。”
“主公,彧认为不妨一试。”荀彧也说道:“此举若成功,我军自然获利巨大,若此事失败,我军也最多不过只是损失一名使者,无关痛痒。”
曹老大开始动心了,三个月前才从徐州回到曹老大身边的曹昂却站了起来,反对道:“父亲,孩儿认为万万不可向袁谭求盟,先不说求盟失败将会自寻羞辱,即便成功,也不过是给陶使君向我军开战的借口,招来滔天大祸,我军被孤立的梁地,也必然会被陶使君迅速拿下!”
“无知孺子,你懂什么?”曹老大没好气的呵斥道:“以我军目前的实力,那还有希望重新夺回陈地,打通与梁地的联络?梁地迟早要丢,也丢给谁都无所谓了!”
“可是也不能向袁谭求盟啊。”曹昂据理力争道:“现在是陶强袁弱,陶使君能灭袁谭,袁谭却灭不了陶使君,父亲若是向袁谭求和请盟,是一辱也,袁谭被灭之后,我军又向陶使君求盟请和,是二辱也!与其受此二辱,倒不如一辱不受,等待时机突围前往关中,将来袁谭即便被灭,我军也可以与遵信守诺的陶使君平等交涉,保我关中土地军民。”
“放屁!陶贼心如豺狼,会放过我们才怪!”曹老大更是大怒,又呵斥道:“陶贼是给你喝什么**汤了?为父与他不共戴天,我军无人不称之为贼,惟你还对他使用尊称,你到底还算不算我的儿子?滚出去!以后有陶贼有关的会议,不许你参与!”
曹昂本来还想坚持,但还是被曹老大给赶了出去,而让卫士把儿子架走后,曹老大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命令道:“派王则去与袁谭联络,依计行事!此事若是得手,我军说不定还有在中原混水摸鱼的机会!”
………………想要混水摸鱼的当然不只曹老大一个,刘皇叔是更积极的一个,得知了袁谭与刘表缔结了互保盟约后,此前因为寄人篱下一直不敢有所动作的刘皇叔也顿时来了精神,马上写了一道热情洋溢的书信恭祝袁谭公子继承大位,派孙乾送到许昌拜见袁谭公子,口头表示袁谭公子一旦遭遇攻击,自己将以刘表客将的身份,立即率军赶赴许昌增援袁谭。
干柴遇上烈火,袁谭公子也是早在青州大战时就有意招揽桃园兄弟的,得书后自然是大喜过望,当场就重赏了孙乾,还表示自己一旦需要,将立即请求刘表派遣刘皇叔队伍增援许——届时,袁谭公子不仅将会为刘皇叔的队伍提供粮草军需,还会资助刘皇叔一些兵马!孙乾也是大喜过望,赶紧拜谢而去,刘皇叔也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在中原混战中浑水摸鱼的契机。
与冀州军怨恨不深的刘皇叔的自告奋勇好办,可是曹老大的秘密求盟,就让袁谭公子彻底的为难住了,因为从眼前利益来看,接受曹老大的求盟将可收到两大利,一是再无南线危机,迅速接管汝南与梁地,彻底摆脱后方之忧;二是可以获得曹老大的关中兵马支持,在危急时刻可以让曹军替自己顶上一阵子。可是要想受此二利,首先就得放过已经走投无路的大仇人,丧失剿灭曹军残部的最好机会,一心想建功立威的袁谭公子难免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无奈之下,袁谭只能是召集郭图、辛评与崔琰等人密议此事,结果鼠目寸光得相当可以的郭图和辛评倒是鼓掌叫好了,崔琰一听却急了,赶紧劝阻道:“主公,万万不可曹贼求盟,与曹贼缔盟虽有小利,却又有百害!首先一点就是军心不服,曹贼与我军之间的血仇深似沧海,若是与之结盟,我军将士必然不服!其次是纵虎归山,若是让曹贼撤回了关中,曹贼各路残部会师一处,我军再想破曹不仅难如登天,还会给曹贼死灰复燃的天赐良机啊!”
“季珪先生危言耸听了。”袁谭麾下首席谋士头衔逐渐被剥夺的郭图先生摇头,反驳道:“陶应小贼与曹贼之间的血仇更深,可是二贼之间都有宽恕对方活命的经历,怎么不见曹贼与陶贼的麾下将士不服?况且曹贼残部已经不满万人,关中司隶又是被董卓糟蹋得不成模样的残破之地,曹贼到了那里,又能有多少死灰复燃的机会?”
“陶贼和曹贼的情况与我们不同,我们与曹贼之间的血仇,还事关老主……。”
崔琰本来还想反驳,不料却被贪图眼前利益的辛评飞快打断,辛评向袁谭公子拱手说道:“主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袁尚已反,陶贼在旁边虎视耽耽,我军若是不肯接受曹贼求和,必然得被曹贼牵制大批军马,白耗无数军力,根本无法全力铲除袁尚叛贼,也无法应对陶贼威胁。既然现在刘表已与我军缔结互保盟约,倘若再抓住这个机会与曹贼暂时和解,我军南线不仅将彻底无忧,还可获得一个小有实力的盟友。”
“是啊,主公,曹贼最恨陶贼,撤到关中后又与我军形成唇亡齿寒的关系,陶贼倘若出兵,我军向曹贼求援,曹贼为自身计,也必然出兵矣。”郭图振振有辞的补充道。
“荒唐!”崔琰大怒道:“让曹贼撤到了关中,以他的德行,徐州陶应向我军开战时,他不浑水摸鱼背后捅我们一刀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还出兵帮我们?”
“人称季珪先生为冀州高士,难道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么?”郭图先生讥笑道:“再说了,季珪先生坚持不肯答应曹贼求和,那么到了我军被迫出动主力北上剿灭袁尚的时候,或者到了被迫迎战陶贼的时候,曹贼乘机发起突围,我军又如何抵挡或拦截?”
崔琰终于没办法反驳了,旁边的辛评则拼命点头说道:“公则先生言之有理,既然暂时灭不了曹贼,将来也拦不住曹贼突围,倒不如做一个空头人情,既可以腾出兵力,又可以获得一个盟友,一举多得,岂不妙哉?”
听了这些辩论,袁谭公子终于点头,拍板道:“就这么办,接受曹贼的求和,放曹贼去司隶!”
“主公!万万不可啊!”崔琰大惊,赶紧开口劝阻时,袁谭公子却已经是拂袖而去,郭图先生和辛评先生赶紧跟上,然后这段时间风头一直被崔琰抢尽的郭图先生还回头看了看崔琰,脸上尽是得意笑容,仿佛在说,“小子,看到了吧?别看你有拥立之功,可主公还是更信任我一些。”
无奈的摇了摇头后,崔琰叹息道:“几十万冀州将士,看来是真正的白白牺牲了。”
第二天,尽管遭到了许多冀州文武的强烈反对,但袁谭公子还是以圣人恕道为由,公开接受了曹老大求和,答应放开昆阳和鲁阳这条道路,让曹老大率领残部撤往司隶,换取曹军向冀州军移交汝南与梁地二郡。虽然袁谭公子的这个决定也让自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老家汝南全境,兵临淮河,也把曹军势力彻底赶出了兖州,但是袁谭公子敲定了这个决议后,众多冀州文武还是气得捶胸顿足,只恨苍天无眼,怎么给自军弄来这么一个主公?
卧病在床的大袁三公更是气得口中流血,只恨自己身不动,没办法抽死袁谭这个不孝子!口不能言,没办法咬死这个败家到了极点的不孝子!同时大怒之下,在张仲景精心治疗下本已有所起色的大袁三公病情也再次加重,差点就一口气缓不过来蹬腿去见了列祖列宗。
收到了这一消息,正在武城一带与高干、蒋义渠大战的袁尚公子顿时笑歪了嘴巴,赶紧在审配的唆使下把消息传檄冀幽并三州各郡,谴责兄长的不孝纵敌行为,要求三州各郡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先灭‘伪造遗嘱’自立为主的兄长,然后再灭曹贼,为此前牺牲的无数冀州将士与大袁三公报仇。而高干和蒋义渠的队伍却是士气大泄,原本还算凌厉的攻势顿时放缓,高干还愤怒致书袁谭,谴责袁谭的这个糊涂决定。
而当袁谭公子开始后悔自己这个愚蠢决定,开始考虑崔琰的建议,准备在曹老大撤军途中发起突袭以挽回军心民心时,这个消息也终于传到了更远的徐州城内。得知这一情况,正在等待袁谭主力北上的陶副主任顿时哈哈大笑,狂笑道:“不用等了,可以出兵了,袁谭匹夫自寻死路,自己毁掉了他的合法嫡位,我军现在出兵,用不着担心冀州队伍同仇敌忾了,也用不着担心老丈人的旧部拼死抵抗了。”
公元二零一年,东汉建安六年六月二十二,大汉卫将军、溧阳侯、徐青扬三州州牧陶应,忽然出示了大汉天子刘协的亲笔血诏,宣称袁谭欺君擅权,无视君上,决定奉诏出兵十五万,讨伐袁谭,勤王救驾!同时又传檄天下,历数袁谭欺君擅权与纵敌不孝等种种罪恶,声称自己这次出兵是既奉君命,又为孝举,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徐州三军振奋,十五万将士沿泗水浩荡西进,旌旗刀枪遮天蔽野,声势无双,刀锋径直指向袁谭军的南北连接咽喉——官渡!
除此之外,陶副主任还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一口咬定曹老大已经与袁谭缔结了秘密盟约,准备联手敌对徐州军队!以此为由寄书汝南对曹军宣战,并命令先锋陈到即刻分兵袭取梁地,铲除盘踞在那里苟延残喘的曹军残部!
徐州檄文传至许昌,正在犹豫是否伏击曹军队伍的袁谭公子顿时瘫软在地,也顿时把乱出馊主意的郭图和辛评骂了一个狗血淋头,然后又命令陈震火速携带重礼来见陶副主任,无耻辨称自己接受曹老大求和,不过是想引蛇出洞,把曹军残部骗出平舆在半途歼灭,请求陶副主任暂息兵马,与自己谈判言和。但很可惜的是,先别说袁谭公子的这番辩解不过是一通鬼扯,就算是真有其事,陶副主任也会一口咬定袁谭这不过是无耻辩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