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甫住手!”大袁三公及时开口喝止。
“公子,且住!”还有人的反应比大袁三公更快,至少袁尚公子的两大心腹审配和逢纪就担心后果不堪设想——可能担心吧,所以一起冲了出来,一左一右的拉住了袁尚公子,一起焦急劝道:“公子请息怒,主公在此,此事需请主公定夺!”
审配和逢纪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袁尚公子的宝剑还是砍断了杨长史的几缕秀发,差不多是贴着杨长史的肌肤停下,把咱们杨长史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吓得飞到了九宵云外,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颤抖得象是在打摆子,瞪着袁尚公子心头惨叫,“你真想杀我啊?”
“显甫,退下。”大袁三公再度开口,声音阴冷的喝道:“没你什么事,到旁边呆着去!”
“可是父亲,这个匹夫侮辱兄长贪生怕死,自行投降,不杀了他对兄长的名誉有损啊!”袁尚公子再度指着杨长史怒吼,头一次顶撞父亲,也第一次为了兄长的声誉受损而愤怒万分。
“还是尚儿懂事。”大袁三公先是在心里赞扬一句,又冷冷的说道:“如果杨宏匹夫真是在故意侮辱你的兄长,为父自然会为你的兄长主持公道。”
说到这,大袁三公顿了一顿,又咬着牙齿挤出了一句话,“如果他没有侮辱你的兄长,说的也是实话,那你也用不着为你兄长的声誉受损愤怒了,退下吧。”
袁尚公子神情倔强,不肯依令退下,又低头怒视杨长史,还眼球痒似的眨了一下眼睛,心惊肉跳中的杨长史也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向袁尚公子拱手说道:“三公子,如果你坚持认为小人说谎,那请容小人将显思公子主动投降的前后经过向三公子详细介绍一遍,倘若小人说了半句假话,情愿请公子试剑!”
“说!敢说半句假话,我剁了你!”一向温文尔雅的袁尚公子一反常态,恶狠狠的喝道。
“诺。”杨长史拱手答应,很是仔细的解释起来,“三公子,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显思率领两万精锐攻入琅琊后,第一仗是在莒县打的,当时莒县城里只有两千地方乡兵,和三千我们主公临时从豫州调到琅琊的疲惫之师,城池残破,工事简陋,粮草与守城物资稀缺,城防武备严重不足…………。”
(“你们说这样的话脸红不红?”袁谭公子怒吼。)“闭嘴,少说这样没用的话!”袁尚公子也不耐烦的打断,“说我兄长不幸被俘的经过!”
“诺。”杨长史赶紧又点头,简短说道:“显思公子攻打莒城的战事一共持续了二十三天,虽然给莒县守军造成了六百一十一人的伤亡,也差点就填平了莒县的护城河展开蚁附攻城,但显思公子的队伍伤亡也达到了两千以上,可谓是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莒县攻防战的结果是这样?”大袁三公忽然大吼追问,脸色也开始铁青起来——不过倒也不能怪大袁三公沉不住气,在场的冀州文武重臣也个个都是大失所望,纷纷在心里嘀咕,“大公子,唉……。”
“千真万确,小人如果说了半句假话,愿受斩首之刑。”杨长史拍着胸口保证,又好心说道:“不过袁公,其实大公子也很不错了,听莒县的守军将士说,大公子每一次攻城都是亲临阵前,亲自指挥了所有的攻城战事,很是给贵军将士鼓舞了一些……,哦,不,很是给贵军将士鼓舞了许多士气。我们在莒县的守军有很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也被大公子的声势吓住了好几次。”
面对着敌人对自己儿子的褒奖,大袁三公显然不肯领情,不仅没有半点喜色,还把拳头握得关节作响,本就铁青的脸也有些发黑的趋势。其他的冀州文武大都面无表情,只有袁谭公子的死党辛评先生脸色灰白,心如死灰。
“后来呢?我的兄长到底是如何不幸被擒的?”袁尚公子追问道。
“后来我家主公就亲自北上莒县了。”杨长史老实答道:“可能袁公和三公子都知道,因为贵军的骑兵众多,我家主公之前一直都是在开阳以南重兵布防,不敢给大公子各个击破的机会。后来我家主公见大公子在莒县城下屡攻不克,觉得或许是个向袁公求和的机会,就带着一千五百君子军和八百步兵北上,亲自到莒县城下与大公子交涉了。”
“当时为了谨慎起见,我家主公把步兵留在了莒县南面六十里外看管辎重粮草,只带着一千五百君子军北上,然后大公子就领了七千多冀州铁骑出来和我家主公对阵,也不给我家主公求和的机会,直接就下令进攻,我家主公为了避免冲突扩大选择了率军撤退,谁知道大公子说什么都不肯罢休,带着七千多铁骑一口气追杀出了将近八十里,我家主公被迫无奈,只好下令反击。”
“正式开打后,我家主公的队伍靠着士卒用命,侥幸没有落到下风,然后大公子可能是看到冀州队伍伤亡有点大,就在阵上下令撤退,本来我家主公不想追击的,但考虑到之前骑兵在败逃途中已经与步兵失散,怕步兵队伍撞上大公子的铁骑全军覆没,就带着君子军追了十几里路,结果我们的步兵还真被大公子撞上,无意中与我军的骑兵形成了夹击之势,然后大公子又吃了一点亏,就下令投降了。”
滔滔不绝的说了这番话,杨长史又向袁尚公子拱手,哭丧着说道:“三公子,小人说的话句句属实,人证物证具备,公子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到琅琊或者派人到琅琊调查。而且当时我家主公也没想过在战场上生擒大公子,大公子身边也还有着超过三千的精锐铁骑,又是在地势开阔的平原地带,想撤退十分容易,所以就是小人到现在都搞不懂,大公子当时怎么会想到打出白旗放下武器投降?这没道理啊?”
袁尚公子面露狐疑之色,盘算了片刻后,袁尚公子转身向大袁三公拱手说道:“父亲,杨宏匹夫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孩儿提议,请父亲派人到琅琊探查兄长的被俘经过,看看这个匹夫到底有没有说假话?”
“还探查个屁!”名门世家出身的大袁三公忽然骂出了一句脏话,猛的一拍案几,大吼道:“嫌老子的脸还没被丢够是不是?犬子!犬子!真正的虎父犬子!我们袁家四世三公的颜面,都被这个犬子给丢光了!还要老子再去丢一次是不是?”
“孩儿知罪。”袁尚公子羞愧的低下了脑袋,旁边的冀州文武重臣们则个个心里嘀咕,“大公子完了,彻底完了。”
好不容易压下了胸中怒气,余怒难消的大袁三公又咬牙切齿了许久,这才冲杨长史喝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公,叫他把抓到的俘虏放回来,他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他也继续还是我的女婿。”
“诺。”杨长史赶紧行礼道谢,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袁公恕罪,我家主公还有两个小小的请求,请袁公千万恩允。”
“说!”正在气头上的大袁三公随口喝道。
“那小人就冒昧了。”杨长史行礼道谢,小心说道:“第一,我家主公请袁公撤换青州刺史和青州都督的人选,因为袁公你也知道,大公子与我家主公一向不和,青州又与徐州直接接壤,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如果再让大公子掌管青州兵马,只怕我军与贵军还会有更多冲突,也会伤害到袁公与我家主公翁婿之情。”
“我任命谁为青州刺史,还需要他陶应小儿来管?”大袁三公果然勃然大怒,“如果我不答应,他陶应小儿是否就不释放我的儿子?”
“袁公息怒,我家主公只是请求袁公准允,避免贵我两军又生嫌隙,与是否释放大公子没有半点关系。”杨长史回答得很油滑,还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袁绍老儿你急个屁?刺激你的要求还在后面。”
“这还差不多。”大袁三公重重哼了一声,大模大样的说道:“回去告诉陶应小儿,就说青州刺史、都督的人选问题,用不着他操心,我自有决断。”
说完了,大袁三公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等谭儿那个蠢货回来,就让他挂一个青州刺史的虚衔留在冀州城里,永远不给他带兵的机会!”
“诺,小人一定把袁公的答复如实转告与主公。”杨长史又行了一个礼,然后更加小心的说道:“袁公恕罪,我家主公有言在先,他的第一个请求袁公无论是否答应都无所谓,但如果第二个请求得不到袁公的准允,那么我家主公就算激怒袁公、与袁公冲突继续,甚至就算袁公不认他这个女婿,我家主公也绝不会释放袁谭公子!”
“陶应小儿是在威胁我?”大袁三公的脸色又变了。两旁的冀州文武重臣也是惊讶万分,说什么都没想到陶副主任敢用这么强硬的口气向大袁三公提出条件。
“袁公恕罪,不是威胁,只是恳求。”贪生怕死的杨长史也不敢继续强硬,只是胆怯的说,“我家主公是以袁氏女婿的身份,向袁氏家主提出一个请求和建议,恳请袁氏家主答应。”
“我没有他这个女婿!”大袁三公又是一拍案几怒吼。
“不管袁公是否认我家主公这个女婿,但我家主公却认袁公为岳丈,也自认是半个袁氏家族中人。”杨长史忽然又来一些勇气,郑重其事的向大袁三公磕头说道:“所以,我家主公以袁氏家族中人的身份,恳求袁氏家主本初公废长立贤,册立第三子袁尚公子为嫡子,嗣子!”
“你说什么?!”正在气头上的大袁三公一下子傻了眼睛,始终保持沉默的冀州文武众臣也是一片大哗,全都没有想到陶副主任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条件。
“请袁公废长立贤,册立袁尚公子为嫡子!”杨长史大声说道:“袁尚公子虽是幼子,但聪明通达,孝顺仁义,礼贤敬士,有英雄之表,远胜过袁公长子百倍!故而我家主公斗胆,以袁氏女婿的身份恳求袁公废长立贤,册立袁尚公子为袁家嫡子!嗣子!”
说完了,杨长史还难得强硬的扔下一句狠话,“如若不然,我家主公就是身犯百死之罪!也要借着这个机会将袁谭公子营前斩首,为袁尚公子扫除继嗣障碍!”
被女婿如此威胁,大袁三公却破天荒的没有因为面子受损而大发雷霆,反而继续处于目瞪口呆中,好不容易回过一点神来,大袁三公心中不由又升起了冲天怒火,“难道是尚儿急于被立为嫡子,与陶应小儿里应外合说这样的话?老子还没死呢!”
“匹夫!住口!”
袁尚公子的愤怒咆哮声再度响起,然后袁尚公子大步冲到杨长史面前,先一脚把杨长史踹了一个五肢朝天,接着飞快向大袁三公双膝跪下,双手抱拳大声喊道:“父亲,请千万不要听这个匹夫的胡言乱语,长幼有别,尊卑有分,孩儿万万不敢做此奢念!况且父亲正当壮年,身体康健,将来定然是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立嗣之事,岂能现在就提?!”
“三公子,我家主公也是为了你好啊!”杨长史爬了起来,嘴硬的分辨道:“袁谭公子性刚好杀,庸碌无能,我家主公也是担心将来他继承本初公基业后,无法将本初公的基业发扬光大!故而……。”
“闭嘴!”
大仁大义的袁尚公子怒不可遏,重重一耳光将杨长史抽得满脸开花,然后又转向大袁三公拼命磕头,“父亲,请千万不要听这个匹夫的胡言乱语,孩儿不才,只愿长久侍侯在父亲膝下,绝没有半点贪图嫡位之心啊!请父亲明查,请父亲明查,请父亲明查啊。”
拼命磕着头,袁尚公子还留下了真诚的泪水,情真意切到了极点。见此情景,大袁三公虽然也怀疑爱子是在演戏,但是看到袁尚公子这番真诚模样,难免还是欣慰,而在场的冀州文武重臣们虽然心知肚明十有**是在演戏,可是事关自己的光明前途,也谁都不敢出来指责袁尚公子做戏,只是偷看大袁三公脸色揣度分析,荀谌和沮授等明白人还在心里嘀咕,“陶应小贼,果然滑头到了极点,这下子,主公就算嘴上骂得再凶,心里也会喜欢这个女婿了。”
“主公,三公子言之有理。”审配和逢纪也站了出来,一起向大袁三公奏道:“主公正当壮年,年富力强,身体康健,立嗣之事岂有现今便议的道理?还请主公重责陶应此举,严惩不怠!”
“父亲,请让孩儿亲手将徐州使者斩首示众,以表孩儿毫无僭越之意!”袁尚公子还这么叫了起来,然后还真的一把揪起了咱们可怜的杨长史。
“尚儿,住手!”
大袁三公终于开口,先向爱子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之意,又问道:“尚儿,杀了这个匹夫容易,可你的兄长怎么办?”
“孩儿愿提兵数万南伐徐州,救回兄长!”袁尚公子大声答道。
“尚儿的心意,为父明白了。”大袁三公再次点头,又道:“可是你的兄长正在陶应手中,他又是力挺你受封嫡子,为父如果再出兵讨伐徐州,陶应小贼岂不是立即将你兄长杀害?”
“这……。”袁尚公子呆了一呆,然后又赶紧向大袁三公磕头请罪,“父亲恕罪,孩儿愚昧,没有想到这一点。”
“起来吧,你是着急救回兄长,为父不怪你。”大袁三公挥了挥手,待袁尚公子起身后,大袁三公忽然又微笑着冲袁尚公子说道:“尚儿,要不为父就接受了陶应小贼的条件,现在就立你为嫡如何?”
袁尚公子悄悄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赶紧又双膝跪倒,看似诚惶诚恐的大声喊道:“父亲,孩儿万万不敢有此奢念!还请父亲收回成命!收回成命!”
“主公,万万不可!”审配和逢纪也象打了鸡血一样的跳了出来,一起跪在大袁三公的面前,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主公正当壮年,立嗣之事尚为久远,万不可现今就轻下决定!”
大袁三公的眼角偷偷去瞟左右重臣,而看到袁尚公子一党贼喊捉贼的装模作样,好几个袁氏重臣也忍无可忍了,炮筒子田丰第一个跳了出来,向大袁三公拱手说道:“主公,万万不可如此,长幼有分,尊卑有别,废长立幼,自古就是取乱之道!三公子虽贤,然三公子之上还有袁谭、袁熙两位公子,主公立嗣岂能首先考虑三公子?!”
“年纪相当应选择贤者为嗣,德行又相当要用占卜来决定!”另一名冀州重臣沮授也站了出来,大声反对道:“三公子年幼,贤德也未超过两位年长公子,主公若是立三公子为嗣,将来兄弟相争,必然后患无穷!”
“自古废长立幼,皆取乱之道!望主公慎重三思!”辛评等袁谭公子党的文武官员也站了出来齐声反对,其中还有许多不是袁谭公子党的中立派,只有性格油滑的荀谌和许攸等中立派闭嘴不语,不敢随便说话自取其祸。
见此情景,之前还心中窃喜的袁尚公子顿时大失所望,同时也心中暗恨,“妹夫说得对,不赶快把这些支持袁谭匹夫的狗贼揪出来,将来我还真的是难以继嗣!”
“尚儿,别怪父亲,是反对的人太多了。”
大袁三公其实比袁尚公子更失望,稍一盘算后,大袁三公冷笑了起来,向众人喝道:“汝等急什么?汝等以为吾现在就想立嫡子了?吾现在才四十五岁,还有很多年可活,立嗣之事,慢慢再说!吾刚才的话,不过是气不过他陶应小儿干涉吾的家事,说的一句气话!都给吾退下!”
“诺。”众人松了口气,纷纷站回了原位,只有田丰还在强硬,问道:“主公,那大公子怎么办?”
“吾当亲领大军,南征徐州,夺回吾的谭儿!”大袁三公傲然答道。
“可是……。”田丰有些犹豫,更担心陶副主任真的一刀宰了大袁三公的合法继承人,给袁尚扫除继嗣障碍。
“父亲,孩儿认为不必动用兵马。”
见大袁三公也难违众意,袁尚公子也没了办法,只能是采取备用计划,向大袁三公自告奋勇道:“孩儿愿单骑入徐州,替父亲当面呵斥陶应的无礼言行,勒令陶应交还兄长及高览、辛毗等人。”
“尚儿不怕危险?”大袁三公关心问道:“还有,尚儿有把握说服陶应交还谭儿?”
“孩儿不怕!”袁尚公子昂首挺胸的答道:“孩儿到徐州后,对妹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定能说服妹夫交还兄长!”
大袁三公盘算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说道:“那你去吧,告诉你的妹夫,如果他老实的交还谭儿,为父就还认他这个女婿,他如果胆敢不交,或者是敢对你和你的兄长有半点不敬,为父就亲提百万大军南下,踏平他的徐州五郡!”
“诺!”袁尚公子恭敬答应,心里却恶狠狠的嘀咕,“袁谭匹夫,等着瞧吧,等你落到了我的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准备一下,择日启程,路上注意安全。”大袁三公又叮嘱了一句,然后在心里补充道:“抓紧时间多立些功勋吧,也抓紧时间多建立一些威望吧,虽然你的两个兄长都不成器,可谁叫你只是我的第三个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