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里的燕窝，端起茶杯漱了口，问阿青：“是谁来了？春阳公子么？”
阿青答：“是赵大人。”
赵大人？
帝都当中，姓赵的不多，她一寻思，这位赵大人不就是赵泽野么。
张秋兰看她还穿着外出时候的衣裳，落了一声汗，问：“要不要换一身衣裳再去，别吹了风冻着了。”
“那就换一件罢，我柜子里有一身素色的薄些的纱裙，把那个拿出来。”
张秋兰取来纱裙，给她换好，她出了门，见园中的那一片红色芭蕉中间，站着位黑衣官服的公子，乌发高束，没有一丝多余的头发垂下，非常齐整。
他从一个小小的中书省文官成为了统管帝都治安的长官，捣毁苏、秦两家的合谋，弄垮秦大将军，逼得秦小将军叛逃，解决圣上的心腹大患，功不可没。
前世种种再次从脑海翻涌而出，这似乎就是他的命数了，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从她出房间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放在她的身上，不曾挪动过，她扶着肚子缓缓靠近，目光与他接触时，不自觉地闪了一下。
“若春，听他们说你被人袭击了，可有受伤？”
他开口问。
“我一向命大，那么多次偷袭都没有成功，死不了。”
她冷声答。
“帝都内局势不安宁，近日你不要出门，我会派人过来保护你。”
他说。
她压根不屑于他的保护，想起以前的事情就觉得恶心，可耻，他用欺骗换来了他的平步青云，从未考虑过她的存在，现在来装好人，是想做什么，重修旧好么？
正这么想着，对方居然开口说：“若春，这些事的前因后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苏家和秦家下狱定罪，不日将会判刑，不出意料，会是死罪。以前是我有错，我认，你要怎么罚我都好，可不可以再接受我一次？”
真的想重修旧好，把她娶回去。
她冷笑：“你不记得和离的时候我说过的话？我说了，我不会走回头路。”
他漆黑的眼睛深沉无底，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不曾背叛过你，从我的心，到我的身体，永远都只认你一个人。”
她正准备嘲笑一番，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抠进了掌心，把肉都快要掐掉了，怎么回事，她莫名地想哭，微微转开头，小八忽然出现在身边，他见赵泽野来很开心，大声唤他：“姐夫，咱们好久没见了！”
两个人皆是一怔，赵泽野俯身揉揉他的头说：“小八，你长大了不少。”
小八抱住他的大腿，亲昵道：“姐夫，我来帝都没几日，你带我去逛逛罢。”
以前这孩子就喜欢赖着他，要他抱着去闲逛，现在还是一样，他说：“我现在有些忙，要过些日子带你去。”
小八失望地抬头看着他们。
杜若春把小八叫过去，低声斥责：“你不可以叫他姐夫了，以后要叫赵大人。”
“哎，为啥？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不是咱家的人了........”
小八转头看着赵泽野，小脸不太开心，其实他挺喜欢赵泽野的，除了江萧，就喜欢他了。
杜若春让孩子去一边玩，她对赵泽野说：“你带我去见一见苏婉清，我有话要问她。”
赵泽野沉默着走在前面，二人出了宅子，上了门外的马车，她踩上脚踏，一只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车门，微微弯下腰，显得很笨重。
赵泽野扶住她的臂膀，给她借了一些气力，她才顺利上了车。
等她坐好，他也进了车厢，坐在她身侧，知她不喜欢自己看她，所以目光不敢放在她身上，而是低着头，把目光落在脚的前方。
在苏婉清死之前，杜若春要去确认一件事情，确认了才能让她死去。
一路很快就到了关押苏婉清的大牢，马车停落，赵泽野率先下车，站在车边，伸出一只手给她扶着，她本不想扶他，可是自己这样很不稳当，也没个地方扶着，她看来看去，搭手到他的手臂上，摸到他手臂上好像帮了绷带，多看了一眼，他面无表情，见她踩着脚踏没踩稳，两只手上前扶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她微怒道：“请赵大人不要趁人之危。”
他急忙放开手，站到一边去，见她不高兴，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方才只想保护她而已，是她想太多了。
她立在牢房门口，等着狱卒打开牢门，他走在前面，地上有积水，他怕她有个闪失，回身叮咛一句：“小心地滑。”
她挪着小步子走路，从一间间牢房外行过，到了里头的牢房停下来，狱卒打开沉重的锁链，他们二人进入牢房，看着地上躺卧的面目全非的苏婉清。
苏家的账簿差不多都找到了，账簿就是证据，死罪难逃，就在这几日。
杜若春步至苏婉清面前，蹲地仔细看着这张溃烂的脸，说：“苏婉清，我来看你了，看你怎么死的。”
苏婉清睁着肿胀的眼珠子，面前的人影恍恍惚惚，她哑声说：“我终究没斗过你，还是你们厉害，合谋杀我.........”
“合谋不至于，我也被蒙骗了，和你一样可怜。你死之前，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她俯身凑到苏婉清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苏婉清听罢，冷笑几声，剧烈咳嗽起来，然后说：“我认识他，在你认识他很早之前.........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还以为会是良婿，为了得到他，不折手段.........谁晓得，是嫁了个可恶的豺狼..........”
她说这个话，看向了旁边的黑衣男人。
杜若春了然，兀自苦笑：“那么，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你下令秦隽杀死的了，对不对？”
苏婉清没有回答，仰头大笑，口腔里的血污进入气管，她咳嗽起来，和要死了一样。
她真的要死了，没有几天的活命，杜若春现在才知道真相，那日赵泽野娶苏婉清时，自己哭的那么惨，恨他入骨，原来都是应该的，苏婉清才是秦家背后的女人，自己受的那些疼痛全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恍然半晌，站起身，头脑里一阵晕眩，差点跌倒，身边的男人扶稳了她，她轻轻甩开了他，抬首看着他，“啪”的一声，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他没有想过闪躲、逃避，虽然早知真相，他也报了仇，却也伤害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有些真相太残酷了，我想我一个人受就可以，不想把你扯进来，可是你随九世子入京开始，就注定要接触到真相。”
他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
她木然地转身离开地牢，朝大门边的光亮，恍恍惚惚走过去，有时候她真的觉得春阳公子挺好的，当初为何要拒绝他呢？
公子宠她，护她，记着她，永远都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待她，比面前这个男人好多了。
为什么犯傻拒绝了公子，还要留下这个男人的孩子，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和累，她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