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这几天，她的人又来找过我。”
“这几天？我怎么不知.........”
反问一句，她又不说了，他和慜贵妃之间的事情从未主动告知过自己，都是背着她的，他的复仇计划里，早就把她剔除在外了。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实，原来自己一直游离在他的人生计划之外，他们之间除了那个枉死的孩子，没有任何其他一点羁绊。
她背对着他坐，目光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飘起大朵的棉花一样的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么降临了，纵然身侧的火炉里添满了炭，却让人从头到脚感觉到刻骨的寒意。
眼睛里倒映着雪花的样子，化作冰凉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下，决了堤一样，止不住，他一直站在她身后，等她开口质问自己，如果她会有一点点生气，也许他又会狠不下心。
他的目光从她的背影挪到窗外的天空，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
旋即，他听见室内有一种轻微的声响，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抖动的肩膀逼得他大步上前，拿手放在她肩上，从后探头去，瞧见她咬着嘴唇哭得厉害。
“你是不是一早就打算与我和离，不要我了？说好的一起面对这一切，你忍心抛弃我，一个人去？”
“我没有，最近才想好了，我希望你过得好，如果帝都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就回来找你。”
“那要多少年？圣上驾崩，皇子继位就算是尘埃落定？”
“我也不知要多少年，圣上的身体时好时坏，说不准。”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要我等你那么久？”
“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就再嫁罢，我不强求你等我。”
她转过身，含着泪的眼睛瞪着他：“如果你离开我，我是不会等你的，你也大可不必记着曾经说过的誓言，为了你自己的锦绣前程，你可以娶旁的姑娘，和离就是和离，不必拉拉扯扯、藕断丝连，我杜若春不是这样的女人，不会给你留后路。”
话说得绝情，让他有一瞬间发愣，看着她哭泣的愤怒的眼睛，他的眸中满含悲伤。
“若春，你是说气话，还是说的真话？算了，不管你如何，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夫人的誓言不会变，就算我离开你，以后也不会认旁人为妻。”
她紧咬牙关，贝齿把嘴唇咬破出血，哭起来悄无声息。
屋外，张秋兰老早就听见里头的吵架声，站着听了一会，断断续续听见了一些话，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情，她举起来敲门的手又放下，终究没有去打搅他们。
夫妻两个头次吵架吵得这么凶，杜若春神情恹恹了好几日，到大年三十这一日，家家户户放炮仗炸果子，赵家没声响，她一直缩在屋子里发呆，张秋兰没有她的吩咐，不知道怎么办的好，看别人家都开始炸果子蒸年糕了，她也撸起袖管开始干活。
这几日两口子都是分房睡，杜若春气的厉害，不让赵泽野进门，他想去道歉，又觉得这件事自己是为了她好，迟早要挑明，道歉也不能解决问题。
张秋兰一个人做了一桌子团圆饭，庄园里的工人早就放假回家去了，周围冷冷清清，没有别人，江萧和小八在一块烧火，两个男人，一大一小，最近也格外地沉默。
小八问江萧：“大胡子，你说今天过年，我能吃上多少块红烧肉？”
江萧写：可能是十块罢。
一盆红烧肉起锅，看样子有四五十块。
小八说：“那你能吃几块？”
江萧写：可能是五块罢。
“为啥你吃这么少？”
小八问。
他写：因为我是下人，你是亲人，不一样。
“那我分你五块罢。”
他写：那你不就少吃了。
“我人小，可以少吃一点，你人大，得多吃才能有力气干活。”
小八懂的道理挺多，把江萧说服了。
张秋兰准备了十六个菜，端上桌，对小八说：“快去把你姐姐和姐夫叫出来吃团圆饭，还有中秋节酿的桂子酒，都热了，让他们快点。”
小八跑到姐姐房门口，垫脚敲门，姐姐开门，见他来，让他进屋去，他站在门口说：“姐姐，该吃团圆饭了。”
“团圆饭........”
她恍惚着，念叨着这个词，如今于她来说，还有什么可团圆的。
小八发现她脸色不好，有点担心她，问：“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让姐夫给你瞧瞧？”
“我没事，就是有点没胃口，你们自己吃罢。”
“不可以的，团圆饭要一家人一起吃。”
“我想睡一会.........有点头疼，屋子里好冷...........”
“姐姐.........”
小八看着她恍恍惚惚往屋里走，屋里漆黑，也没点灯，也没炉子，她最近都不让人进屋，这里头一股奇怪的味道。
赵泽野就在隔壁，听见小八和她说话，他便走出来，负手跟进卧房，她背对着人躺下，咳嗽了两声，他走过去，探手摸她的额头，额头滚烫，该是发烧了。
“这几日我想通了，也许这辈子我没有那么好的命，什么都可以得到，哪有什么十全十美，上天给了我性命，就是恩德，我不该再奢求有人会一直爱着我.........和离书以七出的罪名我自己写好了，让江萧送到府衙去，王大人看过以后就懂了，以后.........你不用回来看我，我一样过的很好。”
她半睁着眼睛，虚弱道。
床边的男人说：“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夫妻吵架，本不应该提和离，提一次就是伤害了感情的，既然你提了，还有那么好的理由，说是为了给我们的孩子报仇，为了保护我，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你，我不答应，就是我不对，是我不懂事，是我拖你的后腿..........以前是我奢求太多，总以为我想要的上天都会给我安排好，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人无完人，就连在我心中那么完美的你，都是个普通人，有你办不到的事情，所以，我一点也不恨你，如果你能给我们的孩子报仇，我也就安心了。”
她说着，渐渐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赵泽野忽然跪在床前，恳求她：“若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带你走好不好，你不要赶我走，你赶我走，我就彻底没有家了。”
天地之大，连一个他的容身之处都没有，没有亲族朋友，这里才是他唯一的避风之处。
床前的男人哭得厉害，她却因为高烧昏迷不醒，听不到半分。
小八搞不清楚状况，出去找他娘过来，他娘听说姐姐病了，姐夫在旁边哭，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奔过去。
“怎么了这是，她得了什么病？”
张秋兰进门来问。
床边的男人擦了擦泪，低沉着声音说：“是发烧了，劳烦姨娘去端一盆热水来，我给她擦擦身子。”
张秋兰凑近一看，外甥女脸色绯红，额头滚烫，身上出的却是冷汗，感觉情况不妙：“我记得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罢，她落水后爬回家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候也是我在旁边，她娘对她不管不顾，差点死了.........你们好端端的，日子越过越好，干啥闹和离啊？夫妻一场不容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缘分是天注定的，你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他说：“姨娘有所不知，现在情况恶化，秦家与慜贵妃杠上，事关谁夺得皇位的大事，没有人会放手，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加害于若春，我想保护她，只能离开她。”
“这么严重？”
张秋兰本是山野小民，从未想过自己家的这个外甥女会与皇位争夺扯在一起。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江萧从外慌慌张张跑进来，拿手指着外头，“啊啊”叫出声。
他快步走到门外，见远处起了一阵浓黑的烟气，好像是着火了。
赵家庄园的那片老货房着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