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浆和液体源于我们的又一种隐喻。
死于万物的战争,在微光中潜伏着。
——《万物灵语》
缇雅的思绪愈渐清晰。神明的诅咒不可消除,尚为人类的莉莉丝每到月圆之夜就会获得力量去从杀戮中寻求鲜血。这种力量并非来源自身,而是诅咒。当莉莉丝成为恶魔,诅咒被她本源力量的改变抑制。从某中程度上说,这种抑制是永久性的,最终,诅咒会随着莉莉丝的消亡而消亡。
然而,当莉莉丝离开地狱,为了隐匿在人界,不得不用狩猎之弓封印了自己的力量,将触发诅咒的神明遗物与自己的恶魔之血相连接时,这个本该随着莉莉丝意识散尽而消失的诅咒,通过莉莉丝的血液流传了下来。
贝西卜所讲的故事提供了非常关键的信息。
狄安娜定义的“反叛之躯”是反叛神明的人,那些堕天使之所以吸食了她的血液,只出现了无伤大碍的短暂疼痛,是因为他们本身即为背叛主神的反叛之躯,暗黑之血融入其中,结果既是祭奠罪孽。
而她,缇雅.圣.里格,流淌着莉莉丝的暗黑之血,却未有与之对应的反叛之躯。莉莉丝最初的神是狄安娜,堕天使最初的神是上帝,缇雅呢?她的神,又是谁?缇雅在回忆里搜寻神的影子。
可是,她哪里有什么信仰,有什么神呢。若说迄今为止唯一令她仰慕,并给予她信任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如果褪去血红“罪孽”的方法中必然需要一个神,那么缇雅的神,就是维兰.卡斯诺尔。
莉莉丝背叛了狄安娜的信任,堕天使背叛了上帝的信任,缇雅背叛了维兰.卡斯诺尔的信任。她也是“反叛之躯”,为何月圆之夜红眸仍会再现?缇雅在沉思中寻找答案,蓦然发觉,月神狄安娜所定义的“反叛”并非单纯的行为,而是一种意识和精神。
莉莉丝为了守护心爱的少年而弑神,堕天使为了各自不同的理想和信仰而离开上帝,而她,缇雅.圣.里格,是为了卡斯诺尔而不得不伤害维兰。却原来,隐藏在缇雅“反叛”行为下的本质,是对维兰.卡斯诺尔的忠诚。这样的身躯自然无法承受被诅咒的暗黑之血。
所以,当缇雅叹息自语“我明白了,莉莉丝”时,她的心情极为沉重。虽然,她现在并没有大开杀戒、饥饿或是嗜血的欲望,但这红眼睛实在影响美观,难道她每个月圆之夜都要变成这样?说不定,下个夜晚,她又会不小心失去理智。
缇雅无奈地睁开眼睛,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正前方的贝西卜脸上。忧郁的鬼王此刻看上去神采熠熠,唇边浮着一抹暧昧不明的浅笑,他似乎洞察一切的神情让缇雅不寒而栗。
早在雪原遭遇灰袍精灵的时候,贝西卜就注意到了缇雅手中的短刀。他知晓莉莉丝的故事却从未相信,自然对曾经出现在莉莉丝手中,如今又被缇雅所持的月神遗物半信半疑。
贝西卜了解诅咒的内容,他知道缇雅拥有莉莉丝的“暗黑之血”,却并非“反叛之躯”,而今夜,又是缇雅彻底解放莉莉丝血液之后,经历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或许,鬼王并不清楚,莉莉丝当初是为了隐匿人界才导致诅咒得以传承,但之前的种种迹象已为他提供了验证的理由。如果血眸再现,莉莉丝所说的一切都将成立,而缇雅所持的短刀,必定就是月神的“狩猎之弓”。
贝西卜让缇雅走进鬼王军的队伍,就是为了一旦验证成立,立刻夺下月神的遗物。不过,事情总有意外。缇雅出乎意料地给堕天使“喂血”,导致出现了非常混乱的状况;血眸再现时,维兰.卡斯诺尔又一下子冲进来,破坏了鬼王最初的计划。
当缇雅揪住贝西卜的袖子,红着眼睛苦苦追问时,他想要夺得月神遗物的急切心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也罢,讲个故事并不费力气。他注定要拿到狩猎之弓,让大家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更能减少行动的阻碍。贝西卜这么琢磨着,于是就耐心向在场众人讲述了莉莉丝的历史传说。
如今,故事既已讲完,贝西卜也到了回归主题的时候。他向前走了一步,唇边的浅笑敛进了忧郁的神色中。
缇雅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凛冽寒气,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贝西卜伸出手,掌心微曲朝向上方,并未说话,目光即已说明一切。他给予缇雅一个避免伤害的机会,顺从还是抵抗,优先选择权属于她。
缇雅缓步后退,肩膀突然被两只强有力的手狠狠握住。
“别乱跑!快把狩猎之弓交给鬼王!”阿斯塔罗厉声吼着,双手的力量更大了,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缇雅努力沉住气,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想法——生命和狩猎之弓,她不能舍弃任何一个!
“好的,阿斯塔罗。我会交出狩猎之弓,不过,我的骨头快要被你捏碎了,可以先松手吗?”缇雅故作可怜地祈求着。
阿斯塔罗和贝西卜对视了一眼,在鬼王的默许下松开手。就在他放松力量的瞬间,缇雅果断回身,刀刃迅速又准确地划过他的脖颈。阿斯塔罗捂着脖子大叫一声,深长的伤口并未立即愈合,而是鲜血喷涌,疼痛异常。
缇雅趁机腾空跃起,轻盈地落在始终立于队伍右侧的维兰身边。
“你不会想让贝西卜拿到狩猎之弓的,维兰。”她低声说。
“这种东西的确不应该落进恶魔的手里。”维兰斜睨着她,神色冷峻,声音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把它给我。”
缇雅打了个哆嗦,她本想寻求维兰的帮助,并借此机会造成精灵和鬼王军的不和,但她终是高估了自己在维兰心中的地位,低估了暗夜王子获取强大力量的野心。
缇雅早该料到会出现此般局面。萨麦尔说过,神明遗物一旦现世,必将引起血腥争夺。如今,元素精灵王密派琉卡来销毁遗物,贝西卜摆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维兰.卡斯诺尔也来凑热闹,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维兰见缇雅依然紧握刀柄,似乎没有主动上交的打算,于是皱着眉抬起手,指尖刚准备向她靠近,缇雅便警觉闪躲,迈开两条长腿向前走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月神的遗物,狩猎之弓!”缇雅声音清亮地喊着,将短刀举至身侧:“这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宝物、莉莉丝弑神的证明!我不想因此与你们任何人发生争执,我只想——”
缇雅顿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但声音依然响亮:“我会将它献给最强大的人。鬼王贝西卜、暗夜王子维兰.卡斯诺尔,我需要知道,你们谁更有资格获得神明的遗物!”缇雅依然想促成维兰和贝西卜的斗争,她必须为自己争取时间和机会,她绝对不能失去狩猎之弓!
维兰的步履稳健地走到缇雅身侧,冷着脸瞥了她一眼,又移到她身前,挺拔的脊背遮住了她的视线。虽然维兰对缇雅“抗命不遵”的行为颇有不满,但她的要求倒也合理。正好,维兰也想找机会试探一下鬼王的真正实力,于是就气宇轩昂地走到贝西卜面前,摆出一副准备开战的架势。
“你真的打算接受她的建议么,维兰.卡斯诺尔。”贝西卜语气平稳,容颜沉静却也冰冷。
“不然又如何?我们都想得到狩猎之弓。”维兰露出傲睨万物的浅笑,目光张扬又充满自信。
贝西卜没有说话,一贯的忧郁神情看上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令人心生怜惜。其实,这不过是他思考问题时的常态。谨慎又聪明的鬼王猜出这是缇雅的缓兵之计。他察觉到狩猎之弓对缇雅的重要性。她和萨麦尔已知这是月神的遗物,恐怕此次西行的目的也与它有关,缇雅又怎会轻易将其拱手让出?
缇雅说的对,人人都想得到预示着强大力量的神明遗物,不止是暗夜精灵,包括鬼王军里的这些堕天使,又有谁不在心底对其垂涎三尺呢?只是贝西卜和维兰更具竞争的资本罢了。
贝西卜沉默着,考虑是否应该接受维兰的挑战。路西菲尔在指令中强调,若无必要,应主动避免一切与精灵针锋相对的正面战斗,不知,争夺神明遗物在魔王眼里是否算作“必要”呢?
狩猎之弓的休眠状态、准确地说,是刀柄已有月牙印刻的半觉醒状态,具有封印和解放本源力量的功能,莉莉丝亦曾用它结束了狄安娜的生命;而它的觉醒状态,在莉莉丝讲述的故事中,可以将月光转化为利箭。然而,莉莉丝所看到的,仅是狄安娜将狩猎之弓作为消遣工具时的用途。它真正的实力,绝非如此简单。
莫非萨麦尔和缇雅正在寻找让狩猎之弓彻底觉醒的方法?
贝西卜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然的微笑。如此看来,他的确有必要和维兰.卡斯诺尔一战。贝西卜很想知道,在他与维兰激战的过程中,缇雅.圣.里格又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