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仲轩离开平城,按理来说对景晨是个好消息,然自清晨起她就总眼皮直跳,心头似被什么沉沉压着,分外窒闷。这等心绪不宁的行为表现在手足间,便是漫不经心,连带着旁人唤她都迟缓了许久。
“涟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老夫人将账簿放下,侧首仔细望着孙媳。
对于楚氏,她已经说不清是何感觉了,原想着娶个贤内助可以替大爷分担解愁,现在眼前人是有这个能力,然却因表现太好,又让她觉得放心不下。爱孙显然已经动情,如这般能够影响他情绪的女子却并非老夫人所乐见的。
她要的是,满心替君府着想,外能理事内能安宅的大少奶奶。从前外间总说楚府大姑娘容貌绝美,她从未觉得如何,亦不曾想他日真能够搅乱大爷心绪,谁成想会是今朝这般模样?
偏是这等心理才够矛盾,楚氏如此优秀,说不疼惜、不喜欢是不可能的,然老夫人又总担心着其他事的到来。
景晨闻言抬头,目露歉意地摇头就答道:“祖母,对不起,孙媳走神了。”说完紧盯着摊开账簿上的条框数据,启唇道:“您是说米粮行的事吗?”
老夫人却将账簿推开,端起手边的茶盏,举止平淡温和了些,“谈得有些时辰了,咱们歇息会。”
景晨目光则有些迟缓,望着旁边堆积的蓝皮账簿,略有诧异:不是说时间有些紧张的吗?
老夫人希望她能早日将君府的生意上手,因为上回离府许久,原先的安排进程落下,连带着景晨都觉得有些压力,生怕自己接受太慢而惹他她责怪。难道就因为自己走了神,故而不满想训斥几句?
“是。”
她面露乖巧,很是虚心地立在旁边,神态恭敬,等着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熟知老夫人沉凝片刻,出口却是温和,“涟儿,院子里还好吧?”
竟是话起了家常,景晨顿感意外,她院子里的事,难道还有什么能瞒得了她的?想是这般想,仍是立即答了话道:“回祖母话,现下都好,各位姨娘对大爷也尽心。”
“嗯,亏了你管教有方。”老夫人语气淡淡,面色仍然和蔼。
然事实上,晴空院的事没少出,三位姨娘相继受罚,若非景晨果断处置或提早警告,哪有现在宁静的日子?素来家大烦恼多,兴风作浪的人有、挑拨离间的人亦有,蓄势待发、野心勃勃的人亦不少。
好在,三房内没有再起事,五爷亦未曾多纠缠,否则才真是不太平。
景晨素来忧虑的并不是这内宅的事,而是外面那个依旧生死不明的楚景涟。只要她一日尚在人间,尚不为她所控制,于自己来说,生活就难保绝对的安稳。
如若没有外患,这里面即使闹翻了天,她也有法子可以治!
“祖母谬赞,孙媳只是尽职本分。其实,我还有好些做得不够好的,亏了您和母亲宽容才没有指责。”谦色尽显,景晨感激言后复又开口:“今后还要祖母多担待。”
老夫人很喜欢这种不恃宠而骄的女子,她并不会因丈夫宠爱而特地去打压姨娘妾室,亦没有罔顾长辈。甚至对于常去晴空院走动的琦姐儿都能包容,不会因为下人传扬挑拨的话而红脸相待。
故而,本着是要用原来的要求去律她,却又不禁被她这等可人贴心的性子给俘虏,对她总厉色不起来。
景晨自能感受到老夫人的这种心境,面上却无波无澜,一如既往的敬重对方。
祖孙俩说起了话,景晨观她似没有再谈正事的心绪,便集中的心思再不乱想。待老夫人提及昨日大姑奶奶从京都带回来的礼物或者稀罕玩意时,景晨才顺势而道:“大姐和大姐夫此次离开甚久,这几日怕是要忙碌,抽不得空再过府陪您了。”
老夫人便抓住孙媳的手,眯笑着道:“涟儿也看出我对如儿的不舍了?唉,嫁去了官宦世家便是这般,她今后是原家的人,自然是夫君在哪,她便在何处的。”
“嗯,祖母亦莫要忧愁。大姐那般孝顺,有时间必然常常过府陪您的。”
对于她的宽慰,老夫人忍不住想起上回孙媳因为护着三孙女而出事那日的场景,表情越发亲近了几分,“你待你几个姑子亲密,祖母瞧着心里亦高兴呢。”
景晨就讪笑,“媳妇进府晚,和大姐相处时间短,倒没有同二妹、三妹般亲密。”仔细注意着对方神色。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就紧了紧,“你别烦心,府里人都知晓如姐儿和浠哥儿姐弟要好,你是她弟媳,早晚也是会亲近你的。”
景晨便似有些愁苦,叹息失意道:“只能这般了,孙媳倒希望大姐能多回府走动走动。”
老夫人便顺势与她说起府里人的事来。
走出荣安居的时候,景晨眉间未舒。谈了半天,她还以为能从老夫人处试探些关于原府的事呢。
想必君宛如同原存辉都知晓了原仲轩掳劫自己的事,否则若非这般,怎可能才回城就送他离开?这种事关乎声誉,她必然紧张担心被人多想。毕竟孤男寡女相处了好些时日,总归惹人深思。
大爷虽再碰了自己,然观他先前的态度,难道真的就没有丝毫怀疑了?
景晨拿捏不准,整颗心就似落不下去般悬着难受。
荣安居内,老夫人合上了账簿,唤过旁边的谷妈妈,瞥了眼后者就问道:“你瞧着呢?”
谷妈妈堆满了笑意,上前替老夫人捶起背来,“老奴就说是夫人您想多了,偏是吓着大奶奶一场。”见对方望向自己,咧嘴笑着又语:“姑奶奶昨儿回府都同您交代明了了,原爷和奶奶间清清白白的,瞧方才将她紧张的。”
老夫人没了往日的凌厉,语态很温和,嗔了眼身旁人就道:“偏你心疼浠哥儿媳妇,难道我愿意怀疑她?”
“老奴知晓,您心里疼着大奶奶,否则当初她回府时就该询问了。”
老夫人就叹息,语调悠长地回道:“是浠哥儿相信他媳妇。唉,这样紧张个妇人,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谷妈妈便没有再接话,心里总觉得老夫人是多虑了,然这等话她自然是不该出口。在她看来,大爷同大奶奶夫妻恩爱没什么不好,早日替君府添个男丁,自然是桩美事,谁曾想老夫人总顾忌些旁的事?
身为下人,这些亦只能想想,并不好说出口,谷妈妈很自觉地闭住了口。
回到晴空院,景晨细想了下方才在荣安居里的情况,总觉得老夫人的话并不似表面那般简单。然而她思前想后都没想得通彻,对方问了半天这后宅里的琐事,又没有责怪,究竟是何意?
难道仅仅为了提醒自己身为大少奶奶和这长房主母的职责与义务?
在伺候大爷和侍奉长辈这些方面,景晨自认为没有任何过失,然而如若涉及其他方面,她亦不晓得老夫人心底的标准与要求。这种不明迷茫的场景,让她觉得陌生且紧张,总觉得被人审核端量,却又不知自己何方面不如对方意的忐忑。
进府虽然不久,景晨却知晓她对府人的严格,尤其是未来主母的自己。
安宜紧随在大奶奶身边数日,终于不再是畏手畏脚,说话作答办事间都有所增进,景晨对此还是较为满意的。手撑着额头闭目,还未歇上些许外面便传来女子争吵的声音,好似就在门口,她抬头不耐地就朝旁边的安宜打了个眼色。
后者应是退出,片刻后外面动静变小,安宜走进作答:“回奶奶话,方才是碧好和碧婵,两人好似起了矛盾。”双目睁大,询问着是否要带进来处置。
景晨则似很是疲惫,摇了摇头就摆手道:“且传宋妈妈过来,这种事交给她来处理。”
后宅姨娘、婢子们闹事,这原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来,然却偏偏相继发生在自己院子里。景晨不想去询问那些芝麻大小的琐事,亦不愿去深入瞧原本要好的婢子们为何事闹开,便直接交给宋妈妈处理。
这阵子,她来主卧走动的次数似乎都少了些。
晴空院内没有楚家的陪嫁,她素来用的都是大爷惯用的仆妇,这等事若是传出去必然是大奶奶管教不严,然而再从小追究,便是这位掌事妈妈的不是了。
宋妈妈得了安宜的话匆匆赶来,听得奶奶全权交给她处理,当下心里微跳,绷着脸不由分说就先让人将碧好碧婵拉下去打了十下板子。
这是对她们聚众闹事吵闹的责罚。
景晨在内听到外面动静,眯笑了下,内心还是较为满意的。
当权者就该有这等凌厉果断的手段与头脑,心中暗念道,想来宋妈妈果真是个能用的人。女子哭泣的低声隐约从外面传进,景晨烦躁地起身,转身就进了内室,留下满脸迷茫的安宜,不知是继续跟进去还是往外面去看看情况。
最后,还是忍不住想知晓外面的状况,走出去探视了番。
景晨坐在镜前,望着这屋内的四周,语气悠长地叹了声,不晓得目前的平静可以维持多久。才想着,安宜复又进了屋,对她匆匆回禀道:“奶奶,亲家太太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