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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悬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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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刘琰哪里知道褚歆的心思!

以褚歆的为人,向来办事滴水不漏,怎么会如此瞻前不顾后?并非他没有考虑到谢安这位谢家的族主尚在荆州,他就是太了解谢安的秉xìng了,所以才先把声势造出去,趁谢安缺位做不得主的时候,速速让褚谢两家联姻的事成为既定事实。

谢安,最会审时度势的人,以当前的形势看,他必不肯夹在朝廷和桓温两者之间左右为难,即使不愿看到桓温一家独大,谢安也断不肯挑起抗衡桓氏的头,这才是问题的症结和要害之所在。

但是站在朝廷这边,自庾、殷两族颓败,琅琊王家也不复昔rì荣光,眼下除了皇家宗族司马昱、司马晞两个,余者似扬州刺史王述、徐兖刺史郗愔倒成了中枢之外朝廷最为倚重的对象。

可郗氏流民起家,朝廷终究不太信得过,仅凭一个扬州的王述掌兵,桓氏一旦有所异动,到头来必定独木难支。

为大晋计,褚歆走出这一步很早就和姐姐褚太后商议过,以褚太后之睿智,她很清楚司马家的晋室一直如履薄冰的要害所在,朝廷太过依赖方镇!中军太薄弱!大族太强横!

可是即便贵如大晋皇太后,她又能怎么办?除了大晋列祖列宗留下的借力打力之法,除了重用大族来平衡大族的手段,还能想出个万全之策来不成?

全国岁入,方镇取之三分有二;全国之兵,方镇掌之十分有八,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不过勉力为之,尽尽人事,至于能走多远,大晋的社稷又能延续多久,最终只有天知道!

刘琰在中枢任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晋的局势他心中自有一本帐在,他所不能确定的是,朝廷复又起用谢家的决心到底有多大?看褚歆的摆布,分明想完全绕开谢安来擢拔谢家的子侄,这一招,行得通吗?

不管怎么,两位外甥太过年轻,心xìng未定,一事成不代表事事成。朝廷起用谢家子侄的决定,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外甥们争气,才具的确堪用,能够担当起大任,这自然皆大欢喜;但万一才具不足用,对朝廷,对谢家,两者可都输不起!

刘霄一问已有半晌,只见舅舅和表兄两人相互对视几眼,随即又相互避开彼此眼神,舅舅刘琰最后干脆低头闷声饮茶,不再多一句。

此情此景,褚歆就是想回避也无处可去,因为刘霄已经在直直的看向他。

“咳咳,长度”,褚歆支支吾吾道,“不是表兄我有意瞒你,这一则,你才刚回建康,气还没喘上几口,根本就来不及;其二么,天子闻听你立功边陲,大喜之下,又想喜上加喜成全了你和珞儿的好事”。

“我和表妹?”,刘霄大惊道,“这合适么?”。

褚歆担心他一口拒绝,笑着看向刘琰道:“长度这话问的!依我和你舅舅看,这门亲事,再合适不过了”。

刘琰知道褚歆这是在向他求援,勉强挤出几许笑容,了头。所谓覆水难收,既然朝廷已经下诏屯骑营从下蔡撤回,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刘霄总算明白了先前进入褚府时感受到的异样,此时回头再看,难怪表兄褚歆会如此热情,又是把自己请到府上,又是帮自己置办宅子,原来安的是这么一副心肠!

不过,等到坐实了这件事情,刘霄又觉得不坏。

一时又想起那只纤纤玉手,进而眼前浮现出褚珞那张出水芙蓉般清丽的脸蛋,刘霄不愿否定自己心里对她的一份好感。

这还在其次,关键是迎娶褚珞过门,先不叔父谢安的态度,至少七弟谢玄铁定赞同,兄弟之间因为桓云嫁女那事情形成的隔阂,就此可以消除殆尽。

更进一层来,能否迎娶褚珞,估计朝廷想要的也正是他的这份态度,难怪眼下只迁了个殿中侍御史,看来朝廷对自己也并不是完全的放心。

唯一不好交代的是桓温这头。那天在荆州营中,桓温把话得那么明白,虽刘霄打了个马虎眼暂时遮掩过去,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真等到天子赐婚那天,桓温一旦得知他刘霄最终娶的是褚家女儿,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得罪桓温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一来,刘霄反倒把大晋的一滩浑水搅得更浑了,这和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怎么办?刘霄一时头大如斗。

“此事,有亲长在,子万不敢自专”,刘霄欠了欠身体,婉转道,除了这么,一时半会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辞。

如此太极拳一打,问题的矛头又指向了谢安,这可当真愁坏了褚歆。

看那架势,做舅舅的刘琰出工不出力,挂名参与他愿意,若要他替谢安充作亲长的角sè,褚歆知道他万不肯挑这个头。

一时间褚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当天三人客厅一叙之后,褚谢两家婚嫁的事情有如滚水里头添进一瓢凉水,被搁置在一边戛然而止,没了下文。

做表兄的褚歆倒没有因此怠慢于刘霄,接下来的几天,他把主要的功夫全都花在替刘霄寻宅觅院这档子事上,一如上回一样,吩咐褚珞并几个得力仆得闲便陪着刘霄四处走走。

这两天,刘霄也正式前往御史台署衙报了到,他没想到这个所谓的殿中侍御史,每rì还必须随舅舅一起,和其他大臣一样大半夜就要从床上爬起来,齐齐候在宫城宣阳门外,等到卯时初刻钟楼的晨钟响起,九重深宫各门第次扎扎开启,诸大臣一并鱼贯入内,越司马门,朝拜皇帝于太极殿,开始早朝。

两天下来刘霄就有些受不了了,睡眠严重不足,而且朝堂议事纷繁芜杂,往往又议而不决,他真心佩服中枢这帮大臣们几十年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褚府上下根本没把他当外人,褚夫人怕子们服侍得不好,特意挑了三、四个xìng情敦厚的丫头贴身服侍刘霄,于是每天午后和傍晚下了朝,刘霄才得享一会子清闲。

再过三五rì,刘霄才把大晋御史台的家底摸清楚,原来在舅舅刘琰这个御史中丞之下,还设有符节御史一名,职位仅次于主官;还有殿中侍御史两名,居殿中,伺察不法,奏闻于天子面前;再设有令曹、印曹、尉马曹等五曹,各曹监察一块。

因为刚入兰台不过几rì,一大帮人刘霄只是混了个脸熟,又因刘霄的身世关系,有过赫赫的军功,且其亲舅就是御史台主官,御史台这帮署官往往对他面善心离,敬而远之。

偏偏符节御史陶悦是个例外,好像早就在盼着御史台补进新鲜血液,但凡得空,就拉着刘霄东扯西扯。

刘霄乐得有人跟他亲厚,陶悦每每过去和他闲聊,他也作出欣欣然的样子耐心倾听,时间一长,借陶悦之口,御史台甚至朝中许多奇闻轶事倒叫刘霄听了去。

蓦地几声浑厚脆响,鼓楼的暮鼓之声传入署中,陶悦欠身舒展四肢,悠悠然伸了个懒腰道:“长度老弟,又是一天过去喽!每rì里听这晨钟暮鼓,只怕难保有天会顿悟”。

“顿悟?”,刘霄有些不解,问道。

“立地成佛呀!”,陶悦哈哈笑道。

刘霄随即醒悟,打趣道:“陶御史要是成了佛,我该到哪里听那些典故去?你还别,当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

“你呀!”,陶悦起身道,“就别挤兑于我了,什么胜读十年书,所谓谈天谈地语神怪,就是莫言国事,时间一久,长度自然会明白,还家归府,抱得温香软玉在怀,人生乐事,仅此而已!”。

“端的陶御史这份洒脱!”,刘霄也随即起身,赞道,“稍候,我与你同回”。

言毕,两人便一左一右,边聊边出了宣阳门。

陶家仆从早就等在门外,于是刘霄和陶悦道过别,又不见褚府下人来接,正好四月里chūn风习习、万物复苏,刘霄有心于道中赏一赏建康城中的暮chūn晚景,也不着急返回褚府,闲庭信步地往乌衣巷走去。

傍晚的街市着实热闹,吆喝叫卖的,画地杂耍的,远远有别于后世高楼大厦的冷漠,想来在古时,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不似后世那般遥远。

“谢公子!谢公子!”……

正遐想中,不防身后传来几声急切呼唤。

“这是在叫我?”,刘霄一愣,回头转身,寻着声音左顾右盼起来。

有一童早已从不远处的角落里奔了出来,全身僧人装扮,年约十多岁。

沙弥边跑边喊,生怕一不留神走失了眼前的刘霄。

“苦慧!竟然是你!”,刘霄看清来人模样,惊喜道。

“是我是我,亏公子还认识!”,话间,苦慧奔至刘霄面前站定,犹自喘息不已。

苦慧是刘霄入东晋后最早认识的几个故人之一,原本他和明.慧一起,跟着支遁大师前往番禺接刘霄返回会稽,只是造化弄人,不期明.慧横死在石城县郊外,刘霄为此一直抱憾不已。

“算算已有年余不得相见,不错不错,个头长高了不少!”,刘霄伸手抚着苦慧的光头,笑道,“怎么,今rì急急来寻我,定是有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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