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苌为姚襄之弟,为南安羌人贵族,起先与其兄长一并跟随父亲投靠石勒的赵国,后来冉闵攻灭赵国,姚苌和兄长姚襄又归降晋国,在晋国历次北伐中充任先锋。
后来晋国殷浩主政,姚氏兄弟不被信任,处处遭受排挤,于是在殷浩北伐失败之后决意叛晋自立,攻占了许昌,姚襄自称大单于、大将军。
但随即晋国桓温便兴兵来讨伐,姚氏兄弟败走许昌,往西逃亡关中,遭遇秦国邓羌率军致命一击,兄长姚襄战死,麾下部众伤亡大半,不得已之下,姚苌归降秦国。
正因为有这一段过往,加之秦军近来一再败北,王猛所以起疑副将姚苌心生异心。
不过随后姚苌的话得分外动听,当即回答王猛道:“昔日大秦以公爵之礼厚葬我兄长,这些年来,又对在下深见信任,封我为建武将军。此等大恩,我无时不感念在心,岂会在此家国危难之时背信弃义离去?王将军未免太过觑于我了!”。
“某笑而已!将军何必当真!”,王猛挤出一丝笑意宽慰道,“危难之时见忠心,我等心行事,而我王绝非昏聩之辈,自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王将军不枉国之中流砥柱!”,姚苌赞道,“只盼我王早作决断,为今之计,只有增派大军一举荡灭对面的桓温,方能解决长安面临的倒悬之危”。
“老夫何尝不是这样想啊!”,王猛长长舒一口气,“可现如今,右仆射梁平老戍守朔方以西,丞相贾雍为云中护军,戍守云中以南,皆鞭长莫及,长安纵有六万禁卫尚在,只怕已无统兵之将!”。
姚苌自然知道当前朝中的困境,苦于没有什么好法子,在王猛一叹之后索性沉吟不语。
“天命已不在大秦呀!”,姚苌暗忖道。
又是一个难熬的长夜过去,秦都长安终于传来消息,是秦王苻坚急遣散骑常侍符融领禁卫两万,西越扶风郡,意欲夺回上邽城。如果可能,择机将晋军桓冲部在上邽一带聚而歼之。
秦王苻坚,亲领禁卫三万,急赴蒲阪督军,催促晋公符柳火速增援平阳,务必将来犯燕军堵截在平阳城下。
如此,长安除了留守的一万禁卫,几近一座空城。
王猛同时接到了苻坚给他的王诏,命他务必阻滞桓温大军对长安的进攻,坚守到他从蒲阪率军而回,届时,苻坚将亲率大军汇合王猛,一战破桓温。
对于秦王如此这般的应对,王猛总觉得心中不太踏实,至于哪里不对,他又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祸端未曾显现出来。
日子,在煎熬中度过,至日暮时分,王猛心中的预感终于成为事实。
西边的凉国,出兵了!
凉国骠骑将军、尚书令宋混,率步骑四万出武威郡,过金城、克安南郡,直扑拢东、安定两郡,夹在秦国和凉国中间的仇池国望风而降。
与此同时,新近归附秦国的匈奴人刘卫辰率部众复叛,云中护军贾雍率军正和刘卫辰打成一片。
这天,是要塌了吗?看着案头一溜报章,王猛好一阵头晕目眩。
夜风,刮得正紧。
三万秦军大营门前的几盏气死风灯在春寒料峭中摇曳不定,让人忍不住直打寒颤。
一直到后半夜,王猛始终没有睡意,白天他已连发数道奏疏,力劝秦王苻坚引军至青泥,先定桓温于前,复图占据上邽的桓冲所部。
王猛以为,只要始作俑者的晋军溃退,秦国才能缓过劲来一一对付趁火打劫的燕国和凉国,至于叛乱的匈奴人刘卫辰,不过癣疥之患。
孤灯下王猛单薄的身躯看上去很有几分可怜,估计他在等待,等待远在蒲阪的秦王苻坚能够听取他的建议,火速率军前来与他合兵一处。
仿佛不耐这份春寒,王猛命人替他沏了一盏热茶,深吸几口后腹腔中暖流顿生,他起身踱步大帐门口,打开帐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月朗星稀,天应该快亮了吧。
王猛放下帐帘,睡意渐起,回身向铺塌走去。
没等他躺踏实,大营中骚动大起,紧接着传来营中士卒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箭矢钻入大营的噗噗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嘈杂得宛如一锅煮沸的滚粥。
顷刻间,三五个亲卫疾奔进王猛宿帐,其中一人顾不得行礼,火急火燎禀报道:“将军,晋军夜袭,从三面将我军大营团团围住,死命来攻!”。
“什么!晋军夜袭?!”王猛骇然道,“速速前往军中各营聚拢士卒,万不可乱!”。
王猛翻身下榻,疾奔营帐之外,蓦然猛一回头问亲卫道:“姚将军何在?”。
“属下不知”,亲卫一面紧跟上王猛,一面回答道。
等到王猛从宿帐中出来,迎接他的是一片慌乱。
不少士卒甚至光着脚底板,随便扯了一副衣甲吊在身上,手中兵刃已经不知去向。
更可恶的是敌军射过来的火矢,将一座座士卒的宿帐燃,哗剥剥的火苗正在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能够燃烧的东西。
三万大军的营地连绵岂止数里,王猛的中军大帐居中,放眼望去,东、西、南三面火起,士卒惊骇无措四处奔走,而敌军的箭矢仍然铺地盖地的一**怒射进来。
“勿乱!敌军并未大举进攻!”,王猛高喊道,试图安抚军心。
然而只片刻,南面鼓号大起,震天的呐喊猝然迸发,晋军大队步卒霍霍直进,路遇秦军零星抵抗,当即被乱刀剁成肉泥。
“快,快!速去前营收拢士卒,将人马压上前去,务必住晋军冲锋!”,王猛大急,回头冲亲卫喝道。
可就在这当口,秦军后营传来一阵喧嚣,不止一人高喊道:“秦军大败,秦军大败,主将王猛已命丧刀下!”。
“要命,这是谁人?!”,王猛闻声跺脚道。
后营,一直为建武将军姚苌把守,眼下传来的喧嚣显然出自秦军大营内部,难道,姚苌反了不成?
不容王猛做出处置,东西两侧的营栅不知被搭上几十条钩绳,被晋军骑兵纵马一拉,高大结实的营栅轰然倒地。
只须臾,潜伏多时的大队骑兵从东西两边尖刀般插入,一路排山倒海,直扑王猛所在的中军大帐。
完了,一切都完了……
王猛见状万念俱灰。
次日,一轮朝阳分外红艳,那抹刺眼的艳红,分明都是秦军士卒的鲜血凝结而成。
青泥城下,三军相会。
“谢老弟!”。
“吴王!”。
哈哈哈哈,接着一阵爽朗大笑。
“吴王这边请,这位便是我大晋太尉桓公”,刘霄将慕容霸引至桓温身前道。
“见过太尉,本王观太尉英姿卓卓,果然神武!”,慕容霸礼见桓温后当面称赞道。
“是么?”,桓温亲手相扶慕容霸,随后笑道,“某一垂垂老朽,吴王定是看走眼了,你身旁这位谢兄弟方能称得上英姿卓卓,神武不凡!”。
“吴王,你看你看,英明如桓公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刘霄借着桓温刚才自谦的话语作势笑道。
慕容霸会意,顾向桓冲和刘霄两人,索性一并赞了句:“今日本王于青泥城下得会晋国一时英杰,此乃平生难得的快事!幸事!遥想昔日,三国周郎于东吴设下群英盛会,今日我等较之如何?”。
“还少一人”,桓温道。
“喔?桓公眼中,还有谁可称为当世英杰?”,慕容霸忙问。
此人尚在秦军中军大帐之内,我等当亲赴相请,只有此人肯同列我辈,今日青泥城下方可算群英荟萃!”,桓温仍旧故作神秘,不肯直接给出答案。
刘霄稍微一想便明白桓温心意。
坊间有言,秦王猛,晋谢安,皆为宰辅之才。桓温素来识英雄、重英雄,虽大败王猛所领三万大军,但并非王猛之过,瑕不掩瑜,桓温岂能忘了王猛这位大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