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安排此次游猎不过是个名头,只待晋国使臣刘霄尽兴,消除掉两人之间的隔阂和陌生之后,慕容霸便会择机言及其它,探明晋使此行的真正目的。
可惜,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让慕容霸的计划成为泡影。刘霄已经负伤在身,救治要紧,其它的事情只能往后放一放。
“此地不可就留”,道了一句,慕容霸做主,吩咐张弛等人搀扶起刘霄上马,一行人匆匆忙忙返回邺城。
一路上慕容妍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安安静静跟在人群当中,还趁众人不备时不时向刘霄那边瞟上几眼。
“希望他没事才好”,慕容妍心道。
快入城门的时候,两匹坐骑终于有了个靠在一起的机会,慕容妍发觉刘霄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是神色气度依旧与往常无异,于是有些讶异温言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皮外伤,不劳公主挂念”,刘霄淡然一笑答道。
“你那是皮外伤么?分明还有半截箭矢在你身上!”,慕容妍全然不相信他刚才的话。
不知为何,刘霄忽然觉得身边这位公主有些怪异。
她,难道还会关心人么?
“你这家伙,干嘛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见刘霄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慕容妍忍不住责问。
“哦……”,回过神来的刘霄有些尴尬,随之讪讪搪塞道,“不妨事的,刀枪见得多了,身上挂彩实属常事,这伤势确为菜一碟”。
慕容妍无从了解刘霄那些刀光剑影的过往,一时找不到话来相答,于是索性闷着头不再言语。
进入城中,慕容霸一直把刘霄送回驿馆安顿好,又交代张弛等人,稍候他便会遣来良医替谢尚书取出体内箭矢,并且,既然有人行刺于前,未必没有其后,要张弛等人务必心再心,切不可再发生什么意外。
交代完这头,慕容霸又安慰了跟进驿馆的慕容妍几句,让她早些回宫,再不要一味由着自己的性子跑出去四处撒野。
经历此番生死变故,慕容妍旦夕之间似乎懂事很多,十分乖巧道:“反正留在这里也是多余,我与二哥一块走”。
“也好,我正好要进宫一趟”,慕容霸答道。
皇帝慕容俊其时正于太子宫中考校儿子慕容暐读书,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问了几个问题,太子慕容暐的奏对基本合了他的脾胃,于是,再看向他这个年不及十一的儿子时不免觉得顺眼很多。
难得这份好心情。不过,只一刻后吴王慕容霸就给他带来了一条相当震惊的消息:刚不久在西郊山脚,堂堂吴王和晋国使臣遭人伏击,晋国使臣中箭负伤,好在尚无性命之忧。从整个行刺的过程来看,显然经过精心准备。
慕容俊听完五弟奏报,一把将手中简牍重重摔在地上,不过他随后压抑住怒火,将两只眼睛眯成一道细缝狐疑看向慕容霸问:“你,刺客到底是要行刺于你,还是要行刺于晋国使臣?”。
慕容霸不防皇兄会有此一问,又见他脸上神色不善,似有疑心的样子,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怨气,道:“回皇兄的话,这个臣弟不知”。
“不知?”,慕容俊冷笑道,“晋国使臣负伤,你却全身而退,五弟告诉朕,这是为何?”。
皇兄的话越越难听,慕容霸身子一挺,索性硬气到底:“好在有妍妹提前示警,否则,臣弟能否活着回来还得两”。
“喔?八妹?她如何会与你们在一起?”,慕容俊又问。
慕容霸无法,只得把事情的全部经过细细与皇兄听了。
“原来如此”,慕容俊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看来,刺客属意并不在你身上,否则,最后致命两箭不会全部射向晋国使臣”。
慕容霸不知皇兄为何要非要作出这样一个判断,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一判断背后的东西万分紧要。而他此次涉事其间,除了如实俱奏事实之外,委实不好掺杂进半自己的看法,否则,这当中的利害……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兄弟同心啦!”,良久,慕容俊突兀一句道,“你下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从太子宫出来,慕容霸大大松了一口气,忙去太医院传了两位经验老道的太医,急急忙忙赶往驿馆替刘霄疗伤。
很快,长公主慕容妍被皇兄宣进宫中,兄妹二人叙了很久方散。
和五哥慕容霸出宫城时的心情不同,慕容妍辞别皇兄后心情大好,因为做皇帝的哥哥答应送给她一匹上好良驹,并且交代她多与几位兄长来往,免得外人背后嚼舌根,天家骨肉亲情淡薄。
接下来两日,整个邺城兵卒四出,朝廷在各处城门贴下悬赏的告示,称只要能提供行刺吴王的线索,赏金十斤,绢帛二十匹;若能手缚刺客送官,赏金二十金,绢帛五十匹。
如此一来,整个邺城都知道吴王殿下遇刺,纷纷扬扬喧嚣了十多日方才消停下来。
至于悬赏的结果,那就是没有任何结果。顺带朝廷遣出的大军,装模作样赴现场探查一番后无功而返,随后又有消息从宫中传出,是行刺吴王的根本不是什么刺客,而是太行山中一帮劫道为生的汉人流民,已被朝廷大军一网成擒,就地砍头正.法。
足足捱了二十多日后,吴王遇刺事件彻底平息下来,老老实实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天,右卫将军傅颜按耐不住,于风高月黑之夜再次摸到司徒慕容评府中。
不管怎么,当初定下的计划最终没能实现,傅颜再见到慕容评的时候感觉很难为情,连连表示歉意。
不过还好,司徒慕容评并没有怎么责备于他,反倒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傅将军不必耿耿于怀,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能完全怪你”。
傅颜很是感动,道:“在下始终不忘司徒提携,不过这还是其次,唯有司徒一颗宽宏之心,最让我感念不已。今后旦有驱驰,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慕容评呵呵一笑,接连冲他摆手,道:“傅老弟,这种话万不可再提!唉,也是天命使然,本想来一手嫁祸离间,不料被一个丫头搅黄了去,可惜了!”。
“司徒之策本来极好,来去,还是我调派不周”,傅颜仍有些懊丧。
“不急,来日方长”,慕容评道。
傅颜叹了一叹,“只能如此了,自从事发当日起,城中驿馆便加强了戒备,想要再有所动作,恐怕难上加难,如要强行为之,难免自曝家门”。
“傅老弟得极是,一个字,等吧”。
就在两人话时,司徒府外一双眼睛紧紧盯住方才傅颜进去的侧门。
大约半个时辰后,“吱呀”一声侧门被打开,一位司徒府仆从探身出来张望了两眼,紧跟着傅颜的身影闪了出来。
背地里隐着的人看得分明,等到确认傅颜离开司徒府,便转身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傅颜刚入宫城,一左一右逼来四条人影,面生得很,不是他右卫营麾下。
四人的一只手按在刀柄之上,引而不发,其中有一人冷冷对傅颜道:“傅将军,陛下有请”。
“你们是何人?!左卫营的?陛下召我又有何事?”,傅颜惊骇万分,嘴上虽然依旧强硬,但心里头却在连呼完了。
“去了傅将军自然会知道,陛下召见于你,在下如何得知所为何事?将军问了也是白问”,来人再次不带半喜怒道,末了把傅颜看了两看,似有威胁之意,“望将军好自为之,莫让我等为难”。
皇帝寝宫,慕容俊已经等候傅颜多时。
“禀陛下,右卫将军带到”,寝宫外有人高声禀报。
接着“吱呀”一声,傅颜颤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慕容俊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