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拆屋子的兄弟叫他们赶快上来,擂石再不来这边顶不住了。”方兴一刀劈死一个刚刚踏上卫县城头的鲜卑士兵,豁开的伤口鲜血狂喷,淋了方兴一脸,方兴却毫不在意,对身后跟随的黎阳兵大声的吩咐着。
这一场突然相遇开始的攻防战已经打了一个早上,昨日鲜卑骑兵大队来到了卫县城下,并没有急着进攻,显然看出卫县守城士兵不少,段轲也没有强行要求士兵马上就拿下卫县,而是就地扎营休息了一夜,今日一早就开始了进攻。
卫县城墙并不高,作为一个县城城墙只有一丈五的高度,也就是四米五左右,对于鲜卑人来说真的不算高,护城河好多地方都断流,成了在城墙外的水池子,已经失去了防护的功能,先进攻的是段轲手下的散骑军,两千散骑军分为两队,就对卫县北门发动了猛攻。
鲜卑人并没有准备共城的器具,如云梯等,只是将卫县周围的树木伐倒了一些,做成了一根根四米左右的长木棍,攻城的时候三四人抬着一根木棍,向前一头一个鲜卑士兵将木棍夹在腋下,靠近城墙之后一声大喝,就靠着木棍后面几人的向前推力,直接就用木棍推着上了城头。
卫县城墙矮,方兴手中又缺乏远程攻击武器,弓箭总共只有三十具,对潮水般涌来的鲜卑人的杀伤力实在有限,于是几十根木棍一起送鲜卑士兵上城墙,一次七八十人就在黎阳士兵的面前了,攻城战变成了面对面的搏杀。
鲜卑人的头两次进攻给方兴带来了巨大的伤亡,虽然靠着人数优势守住了城墙,但方兴手下精锐黎阳兵损失了一百多,民壮更是伤亡五百,面对鲜卑人悍不畏死的强攻,每个士兵脸上都是绝望,方兴也拼了,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三百黎阳兵分作两队,每次带一队上城抵抗,那里抵挡不住就带着黎阳精兵上前支援,就这样抵挡住了鲜卑人的两次攻城。
方兴在两次进攻完了之后命人去就近拆毁城墙附近房屋,用房梁和造房石头来当做擂石,刚刚将人派出去不久,鲜卑人的第三次进攻又来了。
方兴带着身后的黎阳精兵在城墙上奔走,凡是鲜卑人冲上了城墙,就一拥而上,刀砍枪刺,将鲜卑人杀死或者赶下城墙,只一会方兴全身上下就像是被血水洗了个澡一般,凝结的鲜血变成黑色的血壳糊在脸上,上面是新溅上去的鲜红的鲜血,让方兴面目都看不清楚,只是透出一股杀气。
一队民壮抬着十几根放粮气喘吁吁的上了城墙,后面还有一百多人手中背上都或抱或背着人头大小的石头,方兴一看,大喜,叫到:“立即隔三十步一根放粮加上二十块石头,等我命令再丢,将这一批胡人放上来。”
城头上的先前一批鲜卑人已经被杀的杀逃的逃,方兴军中威望甚高,何况军中士兵都知道,胡人战胜了之后只怕所有人不管是投降还是被俘只怕都南逃一死,于是抵抗的意志十分坚决,第一次见血的民壮虽然害怕,但却是咬着牙齿继续作战。
鲜卑士兵用长木棍将士兵送上城墙虽然方便,但每次送了人上去,又要退出几十步,才能再次将一个人送上城墙,这就有了间隙,而且每次送人上去,城墙上的汉人士兵都看得清清楚楚,在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鲜卑人再上城墙的时候早就有士兵等着了,都是优势人数对着鲜卑士兵砍杀。
鲜卑人哪怕想将士兵集中送上城墙上一点,也是做不到的,因为木棍太长,要三四人一起抬,这样十米之内最多能够一次送上去三人,但方兴的士兵却是十五人以上等着这三人上城,鲜卑士兵再悍勇,在局部形成了人数劣势之下,还是抵挡不住城上士兵的屠戳。
“呀”的大喝声中,一批五十几人的鲜卑士兵又被送了上来,方兴大吼:“放擂石,烈武营跟我杀。”带着手下士兵迎头就向刚登上城墙的鲜卑士兵杀去。
城墙上的民壮听到方兴的命令,根本不管近在咫尺的鲜卑士兵,将刚送上来的房梁石块一股脑的往城下砸去,城下抬着木棍的鲜卑士兵发出一片惨叫,这一下只怕就砸死砸伤了百多人,随后方兴迎头撞入了城墙上鲜卑士兵当中,三四人伺候一个鲜卑士兵,不多时就斩杀了二十几人,剩下的鲜卑士兵见势不妙,纷纷跳下城头,退了回去。
不远处亲自督战的段轲骑在战马上,微风将他身后的披风吹动,在段轲身边的锐锋军主将段台博说道:“人数大概是三千多,看上去战斗力不强,只不过有地利,要不让中锋军出击?只要一次攻击就能够拿下城墙。”
段轲摇摇头,说道:“收兵吧,让散骑军回来,散骑军还是战斗力不行,伤亡超过了五百了,再打下去要崩溃的,你带锐锋军和中锋军一起上前,散骑军一退就放箭,先杀杀城头上的汉人,然后中锋军攻城,你带着锐锋军绕城墙而走,汉人的主力集中在这道城门,其余城门防卫必定不严,你拿下一道城门入城,然后兜住这边汉兵去路,今日不要放走一个,我要将这些汉人的人头挂满城头,看看谁还敢抵抗。”
段台博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伸手拿出马上挂着的弓箭,转身大吼:“锐锋军、中锋军随我上前,五十步弓箭射击,鸣金,召回散骑军。”
中军鸣金声响起,在城下攻势受挫的散骑军士兵松了口气,开始后退,城上的黎阳兵和民壮一看又打退了胡人的一次进攻,都欢呼了起来,方兴却皱着眉头看着又上来的一千多骑兵。
方兴肚里暗想:骑兵来共城吗?战马怎么也上不了城墙才对啊。
正想到这里,那些骑兵已经在五十步以外下了马,一下马方兴就看到了胡人手中的弓箭,方兴大惊,大喝:“对方弓箭射击,马上躲避。”
兴奋中的士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愣,然后城头上顿时一片慌乱,士兵都在找避箭地方,正在乱时,胡人发箭了,一千多只羽箭射上天空,如无数白色飞鸟,在阳光下十分漂亮,带来的却是死亡。
惨叫声响起,在城墙上站得密集的士兵纷纷中箭,胡人不停的发箭,箭雨一刻不停,身穿皮甲的士兵对这种箭雨防御不足,羽箭破开皮甲,深深的插进**,一个个被射成刺猬一般的士兵倒地身亡,没死的士兵大声惨叫,然后随着箭雨继续落下慢慢断绝了声息。
方兴躲在一个城垛后面,卫县城墙的城垛十分矮小,方兴长大的身躯缩在城垛后十分难受,听着手下惨叫,方兴心里难受,但更加不安的是胡人绝不可能只有放箭压制这一招,方兴冒险探出头往城下观看,头上铁盔顿时中了一箭,抛射的羽箭没有伤到方兴,方兴看到了胡人的动向,一瞬间方兴突然挑了起来。
方兴冒着箭雨就往通向城下的甬道冲去,口中大喊:“胡人要进攻城门,能够动的马上到城门去。”
城下还有轮换上城防御的方兴烈武营的一百五十名士兵,还有将近三百民壮,本来是预备队,方兴冲下城墙立即带着这些士兵往城门那里冲去。
方兴在城墙上看到的是胡人八匹马为一组,中间用草绳捆住一根巨大的木头,木头前端用火烤成尖头,被八匹战马拉离地面,正在向城门冲去,卫县北门只是木门,外面连铁皮都没有包裹,几百斤的圆木要是正面撞击城门,不知道能够支持多久。
方兴问身边的士兵:“看到袁将军没有?”
那士兵回答:“早上还看到袁将军上城,然后就带着亲兵下城去了,现在不知道在那里,方校尉,城要破了吗?”
方兴脸色难看,自己主将居然大战时候不知所踪,真是烂泥糊不上墙,方兴咬牙道:“胡人势大,只怕是守不住了,但我们这么多人,就算守不住城墙也要在城内和胡人死战,反正都是一个死。”
方兴带着人往城门跑,路上还捡起地上的石头和木材,准备在城门被击破的时候弄出拒马,至少不能让鲜卑骑兵冲起来,还没到城门时,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第一波拉着圆木的鲜卑骑兵已经撞上了城门。
城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裂响,门内巨大的插销顿时往内一凸,整个大门灰尘噗噗落下,外面鲜卑人停止了放箭,又开始用木棍将战士送上城墙,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让城内守军分身乏术。
方兴的士兵在城门前摆成了一个方阵,顺着城门的街道摆开,石头和木材胡乱的堆在阵前,形成一个简陋的拒马,方兴站在最前面,此时方兴手中拿着自己的长戟,最初的一点惧怕已经消失,方兴已经下定决心战死卫县。
随着鲜卑骑兵一次次将圆木撞上城门,城门已经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双方透过这条缝隙已经能够看到对方,城外的鲜卑人士气大振,攻势猛然加剧,方兴此时心中却是无悲无喜,想到自己一个百姓,却能够成为领军校尉,今日就算战死,也是不亏了,手中握住戟杆,站在最前面纹丝不动。
方兴的镇定影响了身后的士兵,所有人都安定了下来,大家都知道胡人的凶残,何况在城上都看到了旗号,段氏鲜卑是胡人中最凶残的部队,几乎没有俘虏,全部都是杀死,所以士兵们都有了敌忾之心,无非是战死罢了。
一名士兵骑马飞快的向最前面的方兴冲来,到了方兴面前下马行礼,方兴认出这人是袁棠身边的亲兵之一,那亲兵靠近方兴低声说道:“袁将军知道胡人势大,准备到黎阳求援,要从南门撤出,让我来通知方校尉一起走,其余的士兵就命令他们拖住胡人。”
方兴的脸色由镇定变成了狂怒,一反手,一戟就将这人打倒在地,怒吼道:“什么?这时候打开南门?胡人绝不会让我们能够安全撤出的,将军要是开城门,最大可能就是胡人外面的骑兵趁势夺门,我们谁都走不了活不成,你马上去告诉将军,城门绝不能开…….”
方兴刚说道这里,身后传来了巨大的喧哗,似乎有无数人在喊:“南门破了,南门破了。”南门那边腾起了火焰和黑烟,方兴顿时脸如土色,他知道了原因,袁棠生怕走不掉,派人过来通知方兴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南门想逃,结果被胡人趁机用骑兵夺了南门,现在整个卫县已经被攻下一门,卫县守不住了。
方兴心中冰凉,看着身后脸色苍白的士兵,微微战抖的身躯说明了士兵心中的恐惧,方兴抬头望天,突然低头,大喝:“胡人杀我汉人,占我家园,劫我粮食,仇不共戴天,今日降也是死,战也是死,外面的胡人是段氏鲜卑,我们没有退路了,只有死战,死也要多杀几个胡人,你们愿随我杀敌吗?”
士兵看着方兴,一席话挑起了所有人心中火焰,慢慢的士兵眼中发出怒火,突然间几百士兵同声怒吼:“愿随校尉杀胡,愿随校尉杀胡。”
“轰”城门再也支持不住了,整个城门连门框都倒在地上,城门外鲜卑骑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面前是几百有了死志的汉人士兵,当先一将手持长戟,冷眼看着冲来的骑兵,眼中没有怒火,只有被出卖的冰凉和决死一战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