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府内,平常一副憨厚的笑脸,活像个弥陀佛似的这位民国大总统,外号黎菩萨的黎元洪现在一张脸阴沉得如同能拧出水来一般,两撇威严的德式八字胡的胡梢甚至微微颤抖。
就在前几分钟,国务总理方子达刚刚离开,国务总理突然亲自前来拜访,这在总统府可是件稀罕事。要知道自袁世凯去世后方子达踏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要紧公务需要在公文上让黎元洪签字盖章外,此外很少走动。
说起来也是,黎元洪这个大总统和袁世凯根本无法相比,袁世凯拥有极大的威望和实权,能够和国务院相抗衡,就算一力推行宪政的宋教仁在位时,但凡有事也得和袁世凯商量着办,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没有袁世凯点头,许多政令根本推行不下去。
袁世凯去世后,北洋系大半被方子达接收,企图利用这机会上位的段祺瑞最后弄得灰头土脸,甚至还丢掉了国防部长的宝座。至于总理宋教仁也在方子达的扶持下真正行使了政府职权,而大总统这个职位也就成了位尊而权不重,名高而实不符,人不微而言轻的虚职。
除了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和相应的待遇外,他黎元洪手中的实权可以说极其微小,甚至连任何一个内阁成员都比不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做菩萨还能怎么办?也更坐实了他这大名鼎鼎的外号。
今天方子达突然拜访令黎元洪大为惊讶,但作为大总统他还是热情洋溢的接待了这位名义上的部下,实际的民国最高决策人。双方见面后,方子达同黎元洪谈笑风生,很是聊了聊近来的政府情况,并且客气地询问他作为大总统对于政府方面的工作可有批评和指导之处。
这番客套话黎元洪当然不会当真。他方子达怎么会把政事让总统府插手?除非脑子进水了。很是谦虚地打着哈哈,随口赞誉了国务院几句,黎元洪滑不溜手地半点建议都不给,嘴里翻来覆去不是好就是很好之类的废话。同时,这位大总统满面笑容背后暗暗猜测着方子达前来的真正来意,以他对方子达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是吃饱了没事干。特意跑来总统府和说这些乱七八糟事的。
果然不出所料,东拉西扯一堆后,方子达话峰一转转到了前些时候轰动一时的王亚樵案件上去了,似乎饶有兴趣地和黎元洪讨论了起来。作为大总统,黎元洪当然要和政府口径一致,一些话说得滴水不漏,并表示对于这种恶劣刑事案件必须严加审判,以免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黎元洪话音刚落,方子达就拍手大赞。一通马屁不要钱似地冲对方脑袋上随手乱丢,什么公忠体国呀、疾恶如仇呀、国家楷模呀、宪政先驱之类……,轰得黎元洪脑袋昏呼呼的,同时心里更提高了警惕,生怕方子达这顿吹捧后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
所谓怕什么什么就来,不出所料,方子达吹捧之后换了副表情,神情凝重地告诉黎元洪。经过调查王亚樵案情背后复杂,有着各派影子在内。其中有已经销声匿迹的革命党,有国内不满政府的在野党,甚至还有老毛子、日本人和英国、法国人一系列关联。对此,方子达恳请总统府能支持国务院彻底核查此案,抓出所有幕后黑手,维护法律尊严。保证社会稳定,以还国家一个朗朗乾坤。
黎元洪越听脸上的笑容越淡,虽然方子达每一句话都是站在公正立场和自己商量,可有些语气和用词隐隐约约透露出除了这些明面上的消息外还有其他不为外人所知的信息。尤其是当方子达说完王亚樵的案件后起身告辞,走之前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吴兆麟近况的话。这一下子令黎元洪猛得出了身冷汗,笑容瞬间就凝固在脸上。
方子达走后,黎元洪的一颗心简直沉到了底,脸色阴沉双手微微颤抖,坐在书房内一动不动许久。
过了一会儿,他让人立即把吴兆麟给找来,一小时后,他的老搭挡、老部下,陆军上将,总统府参议吴兆麟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宋卿兄,找我何事?”一进门,见黎元洪坐在沙发中一动不动,吴兆麟脱下大衣交给侍从,随口问道。
做了个关门的手势,吴兆麟摆手让侍从出去顺便把门带上,等大门一关,还没等吴兆麟走近,坐在沙发上的黎元洪猛然就跳了起来,以其年龄根本就不相符的身手抓起桌上的书本就冲对方狠狠砸去。
“吴畏三!你!你要害死我啊!”
亏得吴兆麟军旅出身,虽然做到了上将这身手倒没落下,一阵慌乱闪过“暗器”,也顾不得原本油光噌亮的头发散乱得如同鸡窝,连忙急急呼道:“宋卿兄……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呀?”
“为什么?你……你还有脸来问我?要不是你干的好事我……我……。”黎元洪喘着粗气一手指着吴兆麟,神情是又急又怒。
“宋卿兄,你我相交数十年,我吴兆麟是什么为人你最清楚,就算要打要杀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你今天究竟怎么了?为何发如此大的火?” 吴兆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至今还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我问你,当初你是不是和我提过扩大总统职权?”
“是呀。”
“是不是你说过有机会让国会通过改总理制为总统制的?”
“没错!”
“是不是你还说过孙文死后革命党群龙无首,正是收拢人心的大好时机?”
“这是当然,革命党虽然在孙文手下一事不成,但里面很有些人才还是能为我们所用的,趁着机会收拢一批也能提高我们进步党的实力呀。”
“你……你是不是和革命党的人私下接触了?”
“这……。”
“是还不是?”
“接触过!这又怎么样?kmt不也收拢了一批革命党员?难道他们做得我们就做不得!要知道我们进步党也是国会一员!” 吴兆麟很不服气地回答道,在他看来这个事根本不叫个事,民国各党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当初不是身上揣着几个党派的证件的?也只有kmt后来搞了什么不能跨党的政策,这才使得各党派之间逐步减少了这类情况。
“还怎么样?还怎么样?”黎元洪跳脚大骂:“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这么干了?啊!”
“我……。”吴兆麟哑口无言,心里暗骂道:“没错,你是没答应,可我当初和你谈的时候你也没说不答应呀,这不明摆着默许了么?现在居然又把这事拿出来说。难道要我背黑锅不成?黑锅?不好!”
想到这,吴兆麟脸色顿时大变,他终于反应过来了,难道是因为他和革命党私下接触的事东窗事发?出大问题了?
“明白了?晓得了?你……你呀你!”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吴兆麟,黎元洪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了沙发。
“宋卿兄,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出了什么事?”这回,吴兆麟胆战心惊地凑上前问道,瞧了眼这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黎元洪摇头长叹一声。慢慢把刚前方子达到访的事告诉了他。
随着黎元洪的述说,吴兆麟的脸色越发难看,到最后他甚至吓得汗都下来了。方子达此人的作风和为人吴兆麟非常清楚,别瞧他平时讲起道理来很是和颜悦色,做事也以国家制度为上,可一旦发起横来谁都怕他,当年袁大公子厉害不?被方子达弄到国外至今还没回来,段祺瑞算是手握大权了吧?如今只是一个闭门思过的农夫。前总理宋教仁以kmt党魁之尊手握政府大权。就这样也被方子达搞得灰头土脸最终出洋去了……这一系列事还不包括他当初接手南*京第八师和解决革命党、国防军整编等事件中所下的黑手,就连徐树铮的死说起来也是他逼迫的。他吴兆麟虽然是上将。可是一个已经靠边站的上将,以手中权利来说,当年的徐树铮得甩他好几条街,他要落到方子达的手里还能有得好?
“宋卿,宋卿你救我呀!没错,我是见过陈少白等人。可是我没让他们杀人呀!这我可以对天发誓!宋卿!”越想越怕,吴兆麟扑咚一声跪在黎元洪面前,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
黎元洪无可奈何瞧着他,想了想认真问道:“你真只接触了下,没做傻事?”
“没有!绝对没有!如果我胡说八道。天打五雷轰!” 吴兆麟眼泪鼻涕一大把,拍着脑袋保证。
“这就好……这就好……。”对于吴兆麟的话,黎元洪还是信得过的,总算松了口气,至少结果不像他想象那么严重。
“宋卿,能不能你和方鄣明那边解释下……。”见黎元洪口气缓和,吴兆麟吊在半空的心放回去了一半,想了想他迟疑地建议了句。
“糊涂!解释什么?怎么解释?难道让人家抓我们把柄不成?”黎元洪一听就火了,这吴兆麟平常脑子挺灵活的,今天怎么就没了主张了呢?这种解释能跑去主动说?简直幼稚。
再看了眼惶恐不安的吴兆麟,黎元洪叹了口气,安慰道:“依我之见,方子达并没想真正追究责任,如果真想下手恐怕直接叫安全局去找你了,也不会跑来总统府和我说那么通废话。现在……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无论是谁问起都不要提起,另外万一有革命党的人和你接触,你立即直接汇报安全局,接下来的他们会处理。”
“这行么?” 吴兆麟目瞪口呆地问。
“什么行不行?就这样!”黎元洪斩钉截铁地说道,顿了顿他又叮嘱了句:“近来其它事别干了,你也少在党内党外乱折腾,给我好好在家里修养着,明白不!”(未完待续。。)(未完待续)